41 懸線一擊（一）

懸線一擊（一）

灰暗的房間裏，浸膩着消毒水刺鼻的味道。厚重的窗簾嚴絲合縫的遮擋窗外的陽光。就好像，這裏是深淵禁止一丁點光明的到來。

費石穿着棉質舒适的睡衣，斷掉的腿被随意包紮。手腕處被手铐摩擦出紅紫色的印記，眉頭緊鎖着躺在床的另一側。

警方一直懷疑是費石攜帶張昴逃跑了，誰能知道費石這麽狼狽的被鎖在卧室裏。

這棟房子就在汀灣的某個小區裏，這個房子是父親的積蓄和自己借的十萬塊錢的貸款買下來的。

原本說，這個房子要給張昴當婚房使的。但誰也沒有料到後面發生的事情。

張昴睡在另一個房間裏，他作息十分規律。早上六點就起來做早飯，在看完早間新聞後就會到費石所在的房間裏，把人撈起來吃早飯。

費石頂着濃重的黑眼圈，昏黃的眼睛裏布滿密密麻麻的血絲。臉發青，嘴唇發白像是死人一樣吓人。

張昴毫不在意他外表的變化，端着三明治和一杯溫牛奶走了進去，“還熱乎，吃吧。”

他把牛奶放到床頭櫃上，另一只将三明治抵到費石的唇邊，命令他張嘴。

費石早已經麻木了，如果不吃很可能就被張昴拿着利器進行一頓毒打。

費石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面包邊邊，張昴像是欣賞自己的藝術作品一樣看着他，手不自覺的撫摸在費石的臉頰上。

一邊摸，他一邊說：“我愛你啊。”

每說一句“我愛你”，就跟鋒利的匕首刺入費石的心髒進行切剮，次次直逼心窩子。

費石無力的擡起眼眸，那裏察覺不到任何情緒：“讓我…回家吧，我求求你了。”

“我們待在一起不好嗎？所有人，都找不到我們倆，我們會在一起一輩子。”張昴扔掉手裏的三明治，單腿跪在床褥上兩只手捧着費石的臉，滿臉不可思議。

費石幹咳了兩聲，六神無主的盯着張昴，聲音像蚊子一樣問：“愛，是這樣嗎？”

“那你告訴我，愛是什麽？！什麽是愛？！”

張昴說話間，惱怒的一揮手把床頭櫃上的牛奶玻璃杯打碎在地板上。他呼哧呼哧的喘氣，山根上戴着的半框眼鏡也往下墜。

費石緊緊閉上雙眼，咽下含有鐵鏽味的口水。要是再往下面說什麽，這個陰晴不定的家夥說不定就把這個家也拆了。

“我為了保全你，把你藏在我家！不讓你受到半點傷害，你對我所做的一切僅需你一句道歉，我就能原諒你，可你呢？！你裝你媽的清高！？”

“你沒我，喝你媽的西北風去吧！”張昴甩掉眼鏡，狠狠地照着費石的臉上抽上一巴掌。

費石沒躲，這巴掌挨得結結實實的。腦子都給扇懵了。

這早飯吃的夠爽，因為惹毛了張昴所以被禁食了兩頓餐。這比蹲監獄還要難熬，費石恨不得現在就沖出去跑到公安局。

只要不跟這個瘋子待在一塊就好。

暴怒的時候，張昴摔門而走。也許張昴自己也沒有想到吧，這門內嵌的鎖給他摔壞了。午睡後，費石眯着眼睛，猛然看見房門存有縫隙。

他瘋了一樣下床，拉開門的那一刻，陽光正好灑在他的臉上。

很快一個身影出現在他的左側，張昴沒太驚訝，他斟字斟句地說：“你、出來、找我嗎？”，說完他臉上浮現出陰狠的笑容。

“……”費石張了張嘴，愣是沒說出一句話。

不出所料的，費石被鐵鏈拴住脖子，被強行按在床上暴打了一頓。

張昴沒戴眼鏡，淺色的瞳孔倒映着滿是傷痕的費石的影子。臉龐上被動脈血噴射了稀稀疏疏，手中握着的刀還留着鮮紅的血液。

他的內心也有些觸動，在內心掙紮幾番後。張昴還是選擇擁了上去，他鑽到已經昏迷的費石的懷裏，在他的溫暖裏猛吸一口。

假想，這樣他就可以擁有他。

“你的腳只要踏出去一步，我就可以給你廢了。”熟悉的警告語氣，費石昏昏沉沉的不想搭理他。任由他去吧，反正自己也不是個好東西。

迷迷糊糊中，費石聽見張昴通了一番電話。只聽見飄飄然然的幾個字眼，張昴就離開了房間。

晚上九點三十八分，那個在店鋪門口倒下的男人以故意殺人罪被捕入獄。

—

陳洵在手機上看見這則新聞的時候，已經是抓捕後的第三天了。畫面裏的那個人眼睛崆峒着，像是被吞噬附身了一樣，兩只手拷上了銀色手铐被警察押在後背。

就在視頻完結處，那個人緩緩扭動頭顱對着鏡頭露出陰森森的微笑。

看完讓人犯怵。

陳洵剛關掉了手機，就看見劉能仲發來的短信，讓他過來幫忙帶帶黎貝。

陳洵看了一眼屏幕上顯示的時間，下午一點多，六點前趕回來給王秀華煮飯。規劃好，陳洵就套上夾克衫下樓騎單車到劉能仲的住處。

見到黎貝的時候，她還正在拆自己的快遞。劉能仲從卧室裏走出來，一邊走一邊系西服的扣子。

“這是買的什麽？”陳洵無心的問了一句。

“噢，演出服。前段時間，貝貝被她朋友忽悠着上芭蕾課去了，因為報班太晚趕不上演出，我尋思給她買個裙子讓她樂呵樂呵。”

黎貝拆開裙子那一刻，就立馬拿到自己身前比試。小姑娘特高興，沖着家裏的倆大男人叫嚷：“好漂亮呀，而且還香香的！”

“嗯，得。跟你哥好好在家待着吧。”話語剛落，劉能仲就提鞋而走。

話說，這還是自從分開後。陳洵第一次跟黎貝獨處。

黎貝還在提着小裙子站在随身鏡面前照，陳洵把手機塞進自己的衣兜裏，坐在單人沙發上朝着她看。

黎貝和黎穎跟有些神似，尤其是那雙像極了她母親的眼眸，就如同揉碎的星河撒入眸中柔泉中央，無比的清澈單純。

半晌，黎貝就喊着要到姜伯伯家玩。陳洵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哪個姜伯伯？”

黎貝放下自己的裙子，等着圓溜溜的眼睛說：“你見過呀，他家超級好玩而且房子超級大，有超大的電視還有游戲機，還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陳洵被她這幅饞貓的模樣，逗笑了，禁不住的捏捏她的鼻子，“沒出息。”

下午在屋裏憋得慌，黎貝就讓陳洵跟她一塊兒出門玩。

黎貝蹦跶的厲害，雖然說自己體質也不差但走了那麽遠的路，感覺都虛脫了。黎貝還是樂此不疲的往前走，他心說帶小孩是真他媽累。

他擡頭看了看指示牌，恍然發現馬上就出市區了，他叫道：“別走了，再走就出市區了。你要去哪啊？”

黎貝說：“快啦快啦，哥。”

很快黎貝就帶他來到一處私人住宅。陳洵有了不祥的預感，他立馬把黎貝抱起來開口說：“別在別人家門口待着。”

黎貝立馬着勒住她哥的脖子，把頭埋進頸窩處，很是失落語氣也軟軟的，“我想到姜伯伯家裏玩…”

陳洵拍拍她的後背，瞅了一眼看哭了沒，他也不知道怎麽哄，只能幹巴巴的說“你不跟別人打一聲招呼，就進去是不禮貌的。”

“那我們可以摁門鈴啊！”

陳洵也不知道該怎麽繼續往下說了，只想趕緊抱着孩兒滾蛋。

誰料，沒走幾步就被姜璟遠喚回來了。姜璟遠似乎是要準備出門的樣子，身旁的助理還掂着他的公文包。

黎貝扭頭看見姜璟遠的時候，特別興奮的叫了他，要不是陳洵摟他摟的緊不然早就跳下去飛奔到人家面前了。

為了情形不尴尬，陳洵轉身朝他走了半步，生生地喊了一句姜伯伯。

姜璟遠張開手抱住貝貝，“哎呦，幾天不見這是又長圓潤了啊。”

“我才沒有胖呢。”

懷裏抱着個心肝，姜璟遠那死氣沉沉的樣子總算是消失了，哄着她說：“那不，能吃是福，不能吃的啊都死了。”

不等陳洵說話，姜璟遠看着他直接說：“是來找那小子的吧？我讓管家把門開開，你們趕緊進去吧啊。”

黎貝倒是興高采烈的，陳洵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的掃了姜璟遠一眼道謝。

進了庭院，管家為其開門後就臨着兄妹倆到二樓的一處寬敞明亮的客廳。

其實在很遠處就能聽見音樂的優美曲調，是一首沒聽過的英文曲子。

李瑨修長緊實的雙腿落在沙發上，手裏抱着手機正在打游戲。聽見聲響，他擡頭剛好就與陳洵對視了。

黎貝跑過去，撲到李瑨的懷裏，“瑨哥哥！！！”

“歡迎來玩。”李瑨放下手機，寵溺的揉了揉貝貝的頭。

陳洵有些尴尬的杵在一旁，很顯然他與這裏格格不入。如同，光明與黑夜永遠也沒有交織點。陳洵腦海裏掀起層層的波浪，他沒做好準備也不想站在李瑨面前。

每當看見李瑨，他的內心都有一種絞痛的感覺，硬是要把自己捅穿一樣。

李瑨站起身，一片陰影就籠罩過來了。目測一米八幾了，陳洵很艱難的開口：“不好意思，打攪了。”

“沒有…打攪。”李瑨說話一句一頓，令人琢磨不透他的性格和脾氣。

說完後，李瑨就吩咐下人搞點點心和茶水端上來。他走到古銅色的老式唱片機旁，取下CD裝回保護殼內擺回了收納架上。

李瑨給黎貝打開電視，問她要看什麽電影。這次小姑娘沒選動畫片，誰知道她心裏怎麽想的，她竟然選了《傲慢與偏見》這部片子。

陳洵看着屏幕上閃過女主人臉，下一秒就被李瑨喊着坐到沙發上。

小姑娘看着電影，看得津津有味。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提起了陳洵的這本書。

“哥，我記得你是不是有一本呀？上回我去家裏，就在你書桌上看見了。”

“嗯。”陳洵回應的很冷淡，他的思緒早已經飄散出去了。

李瑨掀開眼皮：“洵哥，會打游戲嗎？陪我一局。”

陳洵坦然自己沒帶手機，為了讓李瑨信任自己，他把身上的兜都翻了出來給他看。

“沒事，我加你微信。你把微信號說給我吧，我加一下。”李瑨似乎沒察覺到什麽。

“我設置限制了，搜微信號跟電話號碼都加不了。”

李瑨依舊不放棄，像是咬死了這次，“那你留電話號碼給我好嗎？等回去後，你設置一下。”

陳洵沒好氣的講道：“沒必要，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扯遠了，我們倆連親戚都不算。”，他依舊對李瑨保持着極高的警惕性。

“我明白你的意思，抱歉。”李瑨終于松口了。

陳洵撇過頭的視線聚焦在屏幕上，已經演到達西和伊麗莎白在舞會上跳得第一支舞，他們深深望着彼此的眼眸，如同深深的陷入進去般。

不管是小說，還是電影。陳洵都看了不下數十遍，起初這本小說還是他初中的時候随便從書店裏，買來湊單的。

越看越癡迷，就跟國內的學生癡迷紅樓夢一樣。原先那本書上做滿了讀書筆記，還有摘抄卡紙夾在內側。

為了保持美觀，陳洵後面又買了一本方便閱讀。

李瑨知趣的避開陳洵坐下，他的目光從碩大的屏幕上轉移到窗外。院內栽培的松樹枝幹搖搖晃晃，任風吹就折腰震得鳥兒受驚而慌亂逃竄發出陣陣刺耳的鳴叫。他的背影好孤獨，就比飛鳥它遨游在空際，偌大的別墅唯有一處光亮他就坐在那張單人沙發上目不轉睛地盯着外面看。

陳洵想：“為什麽…他看起來比我還備受煎熬，痛苦。”他想不明白，想不通。

李瑨啊，為什麽要那麽痛苦。現在的你，不開心嗎？

等他回眸看向自己時，陳洵又急忙收回目光，黯然垂眸。可是他轉念一想，發現自己在同情這個人。立刻由心産生反感的情緒，他要把控好自己的局面。

不要，不要産生任何的情愫。

離開姜家時已是半晚十分紅火的太陽懸在半空中。因為姜璟遠出門，司機叔叔不在的原因，李瑨只好給他倆打了車。

李瑨站在門口，“歡迎下次來玩。”

陳洵心說，想都別想。

還玩什麽，他巴不得從這裏走的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