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重逢

重逢

“你已經很累了，妹妹，睡一覺吧。就像小時候那樣，靠在我的懷裏。”

“不，匡扶帝業未成，我豈敢阖目安眠？”

“可是他，心裏只有閑雲野鶴。他那一身市井之氣，有什麽值得你牽挂？”

“不是這樣的，他……他是整個天下啊。”

……

女帝睜開眼睛，赤瞳所見之處，是一片寒氣彌漫的洞府，她認出了，這是幻音坊的寒室，用來處罰幻音坊犯錯的弟子。

“我怎會在此處？”她垂眸掃視雪白薄衫，觸感都染上了寒涼。

寒室是一個天然的冰窖，四周密不透風，只留有一處天穹處的小洞，映射下一點月色。

意識到一時半刻出不去，女帝便在冰床上打坐凝氣，祛除體內的寒氣。

此處倒适合療傷，先前她體內殘留了玄冥教的熱毒，因此才會在皇宮怒火攻心導致昏迷，如今借着寒氣，體內真氣逐漸平穩。

她吐出一口寒氣，靜坐了許久。

大約過了三個時辰，寒室的大門開了。

她最不想見到的人，也最魂牽夢萦的人，此時出現在面前，一步步朝她走來。

岐王李茂貞。

他果然起死複生了。

女帝面色平靜，擡眸道：“你有什麽話想說，便在這裏說吧。”

李茂貞卻不語，目光落在她額前一縷銀白發絲上時，稍微動容，又墜入更深的幽潭裏。

“我會殺死他。”李茂貞直截了當道。

無需多言，兄妹二人心意相通，女帝自然知曉，他，是指李星雲。

“我也說過，想殺他，先殺了我。”女帝冷冽擡眸。

“他對你有那麽重要？”

李茂貞坐到女帝身邊，擡手撫摸上她的發絲，女帝依然不為所動。

“并非是對我，而是對天下蒼生。他是那個能讓天下為之停戰止戈的人。”女帝淡淡道。

頓了下，又補充一句：“與我的私心無關。”

她是岐王，便注定為岐民而生，為天下而戰。

“從小到大我了解你，你的秉性旁人難移。”李茂貞似回憶起往事，唇角倏然彎了彎，輕聲道：“你喜歡忤逆着所有人，和我對着幹，鮮有女子桀骜不馴，可你是我的妹妹呀，本就當如此，卓爾不凡。”

李茂貞最終給出個中肯的評價，又如對朋友般的促膝而談，伸手抽出女帝的發簪，解開她束起的長發，任由一頭青絲撲洩在身後。

女帝長睫微顫，抿唇不語。

李茂貞道：“如今我回來了，你該換回紅妝，做回天真爛漫的姑娘了。王侯将相，刀鋒冷血，都不适合你啊。你只要躲在我的身後，就像小時候那樣……”

“王兄你錯了。”女帝開口打斷他，道：“小的時候，我也沒有躲在你身後過。”

“如今也一樣。”

“我一日是岐王，便終生不會卸下擔子，這是我的選擇，也是我的職責。”

“可是，這天底下只有一個岐王。”李茂貞眸色幽幽，輕嗤一聲，決然道：“那便是本王。”

“今後，這天底下也只能有一個李茂貞。”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靜谧。

李茂貞已經把話說的很明白了，女帝知曉他心意已決，野心和霸業，他絕不可能放手的。

她失去了她的名字，失去她的身份足足十六年。十六年，足以讓一個無憂無慮的女子，成長為一代冷血的王侯。

“如今，我才是李茂貞。”女帝冷冷道，擡眸直視着李茂貞的瞳眸。

“那就休怪本王不顧兄妹情誼了。”李茂貞起了身，往外走去。

“既然你執意不改，那便在這裏冷靜吧。”

寒室大門緩緩合上，那一襲紅衣也逐漸收場。

女帝坐在冰床之上，暗紅發絲垂落肩後，腰間的佩劍已被李茂貞收走，若想離開此地，恐怕得另尋機會。

此時情境，幻音坊應該已經被李茂貞控制，九天聖姬想必也被禁锢了自由，否則定會想辦法營救她。

但有一點可以确認，李茂貞不會傷害幻音坊的人。

“你究竟意欲何為？”女帝輕嘆一聲。

而此時此刻，蚩夢和尤川也抵達卦象所指的城鎮。

“哇!這就是中原的端午節嘛？跟我們萬毒窟的五毒日是同一天耶!”一到了鬧市裏，蚩夢頓時被眼前眼花缭亂的萬景所吸引，飛奔進人群裏。

尤川無奈笑了笑，跟在蚩夢後面付錢。

“端午節，又稱端陽節，龍舟節、重五節、天中節等，是中原人拜神祭祖、祈福辟邪、歡慶娛樂的節日。”

尤川在蚩夢身旁解釋着，但顯然蚩夢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很快跑到下一個攤位去拿起了新奇物件，一邊朝着尤川揮着手，催促他走快點，俨然把找李星雲的事情抛之腦後了。

尤川看着蚩夢的笑容，被感染到似的，也彎了彎唇，心道，好像這樣也不錯。

“哎呦，誰呀？”

蚩夢跑的太快，回頭沒看路，一不留神和迎面撞了個滿懷，雙方都倒在地上。

蚩夢爬起來一看，只能看到面前晃來晃去的木簍子，卻看不見人。

“額，額在下面……”一道輕細的聲音從簍子下面傳來。

蚩夢趕緊撥開上面的一堆雜物，抓到了一支唢吶，便覺得拉不動了，低頭一看，紮着兩只翹羊角辮子的女孩正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你得賠我!”阿姐一把抱住蚩夢的腿，指着散了滿地的東西。

“西紅柿，黃瓜，大白菜，豆腐，魚……”蚩夢看了眼滿地的蔬果，摸了摸空蕩蕩的口袋，眼神亂瞟，理不直氣也壯道：“我沒錢!”

“沒錢？”阿姐冷冷一個眼刀甩過去。

“沒錢!”蚩夢叉着腰揚了揚下巴，愈發心虛。“咋地？”

“那就拿命來償吧！”阿姐附在她耳邊低語道，驟然拔出唢吶，朝向蚩夢的天靈蓋砸去。

“我的天——吶——”蚩夢躲閃不及，瞪大眼睛。

卻在此時，幾根翎羽飛過，打落了阿姐的唢吶。

阿姐看到尤川趕來，對方竟然還有幫手，眼珠子一轉，頓時倒在地上大哭大鬧起來，喊道：“沒得天理啦!欺負小孩啦!額容易麽額？這兩撒瓜娃子弄撒了俺滴中飯菜兒，回去後俺後媽會打死俺滴，嗚嗚嗚……”

她哭的聲情并茂，竟原地表演起了動作。

“額滴後媽身高八尺，老妖婆長相可怕滴很吶!俺家裏還有八個弟弟要養活，這撒日子沒得過啦!”

蚩夢看向趕來的尤川，忙撇清關系，舉起雙手道：“我不曉得咋麽回事兒，我就過來這麽‘砰’的一下子，我的頭就……哎呦，我的頭暈，頭暈，尤川哥，快扶我走。”

尤川豈能不知前因後果，看着二人拙劣演技，無奈搖了搖頭，在阿姐面前放下個銀元寶，拉着蚩夢正打算走。

“站住!”阿姐此時也不裝了，也不看銀元寶，身影極快地擋在尤川面前，手裏拿着唢吶，攔着他們。

“你們還沒賠償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