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處決
第34章 處決
自己是如何下的樓,原逸已經沒印象了。
幾乎是四肢下意識的程序化反應,他完全無視了老板阿全主動招手的問候,在周圍一衆人的詫異目光中,快步走出了泰拳館。
門在身後合上,大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隔絕了章見聲,也隔絕了剛才的親吻。
刺耳的鳴笛聲不斷沖撞着大腦,一切仿佛都在陷入一種絕對的失控。
踏進混亂當中,随着人流越走越遠,等原逸再回過神來時,才發覺自己已經和拳館隔了好幾站地。
沒有合适的去處,再多的游蕩也都是漫無目的。等天完全黑下來時,他才有勇氣折回到拳館。
門口停的那輛幻影車已經不見蹤跡,大概是章見聲不喜歡等人,待了一會兒沒見到他回來,便自己把車開了回去。
愣神杵在街對面,原逸望着道旁來來往往的行人,一時間有些茫然。
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只無家可歸的流浪狗,執拗地從主人身邊跑丢,又沒有獨立生存下去的能力。
想要躲一輩子是不可能的。
他的所有家當都還在章見聲那兒,以後也還要指着這份工作賺錢,回去面對現實,只是早晚的問題。
只不過這一次原逸絞盡了腦汁也沒想明白,要怎麽樣做,才能把一切都撥回到最初的起點。
那個時候,事情還沒發展到不可控制的階段。
他還沒對人起親吻的歹心,現在也還能問心無愧、胸懷坦蕩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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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快十二點,原逸從出租車上下來。盡管已經努力拖慢了行程,但再慢也有抵達的時候。
夜深,郊區的道路上基本沒什麽動靜。別墅區門口值班的保安已經在崗亭裏打起了瞌睡,被直直打來的車燈照醒,頗不情願地起來為他開了門禁。
到了家,別墅裏的燈已經全黑。原逸沒走正門,而是繞到院子後面,放輕腳步,從卧室陽臺的小門進去。
玻璃門扭開又關上,發出“吱”的一聲。
屋內漆黑一片,原逸拉開窗紗,打算讓屋外的月光照進來,可剛拉到一半,就感到身後有濕熱的鼻息緊貼上來。
像是一團泛着潮的霧,頃刻間便籠罩住他。
原逸一直懸空的心髒倏爾停跳了半拍。
轉過身,章見聲半明半暗的臉孔緩緩出現在面前。窗外的樹影被風吹動着,伴着月光,在他的鼻翼一側投下一片朦胧的陰翳。
“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視線正中的人影有些模糊,章見聲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是何心情。
感受到對方身體的靠近,原逸偏着頭躲避,直到後背抵在了玻璃門上,再無退路。
像是落入圈套後垂死掙紮的野獸,他頻繁地眨了幾下眼睛,趕在具有侵略性質的吻落在唇畔之前,将下巴縮了回去。
面前的那對融着月色的眼睛似乎也随之變得黯淡了幾分。
“怕我?”章見聲在距離他鼻尖半寸的位置啞聲問。
原逸低着頭沒回答,很快就又聽見對方平淡而溫和的問話。
“跑出去這麽久,現在,冷靜好了嗎。”
“……嗯。”一直沒喝上水,原逸喉嚨裏顯得有些幹澀。
一陣沉默過後,章見聲微跛地往後退了幾步,給人留出空間來,耐心地說:“聊聊?”
原逸終于肯擡頭看了他一眼,并沒說話,只是直起了身子,算作默認。
回來确實是要聊聊的。
有了那樣的經歷,誰也沒辦法再裝作若無其事。
“為什麽主動親我。”一上來就直入主題,章見聲平靜地問。
知道這是一個避無可避的話題,原逸像是個被押上法庭後不願承認所犯罪行的囚徒,想要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卻又連句完整的話都講不出來。
“我……”
“別說自己又不清醒了。”章見聲打斷了他,“我可沒給你下過藥。”
沒有嗎。原逸心裏在想。
或許章見聲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種慢性毒藥,要不然為什麽,他像是中了毒一樣,已經連魂魄都要跟着人一起跑掉。
垂着頭,章見聲從下往上去找原逸低落的眼睛,徐徐地羅列着這一晚上他能想到的所有可能性。
“你是……單純地想要感謝我。”
“還是有什麽想事求我,所以才用這種方式讨好……或者太久沒談戀愛了,覺得把我當成女人親兩口也沒什麽區別。”
章見聲頓了頓,忽而輕嘆了一口氣,認真地講出他認為最不可能,也是心底深處最期望的一種。
“還是說,你對我有別的想法。”
章見聲嗓音很緩,他自己也知道,性取向這東西是天生,後天突然被發掘或是改變的幾率很小。
“突然發現自己喜歡男人了?”他試探着問。
“……不是。”原逸又往角落裏退了半步,很快否認。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又被拉大,像是隔了一整條漫無邊際的銀河。
“是我最近……太投入工作了。”考慮了片刻,原逸沉沉地道。
章見聲聽後,眸底泛起一陣很小幅度的顫動,面上還是平靜無風地問:“工作?”
“嗯,工作。”原逸盡力地說服着他,仿佛只要多重複幾遍,就能用同樣的借口讓自己相信。
本能的保護是因為職責所在,情不自禁的貼近是因為想要證明忠誠。
一切反常只是由于他在章見聲身邊待得太忘我了——原逸一遍遍地告訴自己。
“我總是……習慣了要照顧您、關心您。”
“您對我好我知道,我想報恩,想盡力做好這份工作,太想了,所以有時會分不清界限,也用錯了方式。”
原逸緊緊捏了下手指,試探着去看面前人的反應,猶豫片刻還是道:“下午的事,您就當沒發生過吧。”
章見聲忽然很輕地嗤了聲:“你說得輕巧。”
那樣動情的親吻,鼻尖與面頰互相頂觸在一起,呼吸交織,唇舌纏繞。
将心底裏的那根線引燃了,又硬生生地潑來一盆冷水澆滅。
讓他忽略曾真實發生的親密,以後旁若無事地繼續拿原逸當個普通下屬看待,章見聲沒辦法做到。
“原逸。”很少像這樣直呼人的姓名,章見聲的臉上早已不似先前那般柔和。
他重新走上前去,用身體擋住了對方逃跑的去路,強勢的氣場逼壓上來,連空氣都變得凝滞。
“別忘了,是你先來招惹我的。”
他冷冷地說道,見原逸仍然低着頭,于是略顯不悅地用虎口掐住了人的下颌,強迫對方擡起。
“現在你輕描淡寫一句話,就想讓我都忘了?”
原逸昂頭聽着,沒話可以反駁,由于緊張,胸口的呼吸起伏變得格外明顯。
正思忖着該如何脫困,腰上忽然被人環住,原逸猝然往前,毫無防備地貼上對面人的胯。
“那我是不是也有權利對你做點什麽,然後再像個沒事人一樣,拍拍屁股直接走掉?”
雙手開始不安分地往四處游走着,章見聲嚴肅的聲音伴着熱氣落在原逸耳畔。
高挺的鼻梁一會兒往左邊脖頸嗅嗅,一會兒又強橫地撇開對方的臉,用唇角劃過人右側的肩窩。
兩個人雜亂的呼吸聲重合又交錯。
欲念深沉的吻只懸着,就是落不下。
猶如等待劊子手行刑的死囚,原逸血液上湧,渾身燒得發燙。
“是我錯了。”将臉偏向一邊,他從未如此示弱地承認着錯誤,小心翼翼向人保證,“以後,我會盡快調整好……”
說着又暗自咬了下唇腔內側,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沉沉地說:“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話音一落,攬在他腰後的手忽然停下。
月影搖晃,章見聲大半個身子都浸在黑暗裏,安靜了一會兒,手臂才慢慢滑落了下來。
夜色讓星野低垂,也讓高傲的人低下頭顱。
他一向不願強求任何人。無意于他的,他從來都是不屑一顧。
可即便他再清醒,偶爾也會有霎時的念頭——如果能改變對方就好了,如果對方也能跟自己一樣,就好了。
“如果你這是你的真實想法,那從明天開始,我不需要你的照顧。”擡眸正視着人的眼睛,章見聲沉默了一會兒,面無表情地說道。
“我早就說過,我缺的是司機,你只要做好一個司機的份內事就足夠了。我不管你是想償還,還是想報答,我都可以事先聲明……”
“不需要,也不允許。”兩個不字,沒有任何的拖泥帶水。
原逸聽得一怔,一下被剝奪了再對人好的理由,胸腔裏像是有一塊隐秘的位置,無聲地空了下去。
面前的人還在繼續,神态俨然已經恢複了尋常時候雲淡風輕的樣子,不像受到了任何損傷。
“以後你要再做出一些超出工作職責範圍以外的事,我就當你是別有用心,對我有越過普通上下屬關系的其他想法。”
語氣平淡,口吻正式。
清楚定下來了以後的規矩,章見聲漠然撇過臉,從人身前掠了過去,直向着門外而去。
玻璃門打開,有熱風灌進來,緊随其後的還有一句平淡的忠告:“要是沒那個意思,就少做點會讓人誤會的事。”
砰的一聲,門又戛然合上,風的行跡不再可循,同樣斷了線的,還有章見聲最後的話音。
周圍恢複了一片寂靜,唯獨只剩下原逸啞然愣在原地。
硬着頭皮一晚上不願面對的事,似乎已經得到了妥善解決——
可是為什麽,心裏頭的那副重擔,像是永不再有被放下來的時候。
作者有話說:
謝謝各位主子們的海星~
會努力寫的,争取下周或者下下周能多更一些,目前基本上隔日更,都是晚上,沒過審就只能第二天上午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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