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電流聲

第55章 電流聲

第二天，章見聲是中午的航班，早上在家吃過飯，便由喻樊陪着，不緊不慢地去了機場。

他說了不帶原逸，就是真的沒有轉圜的餘地。

從早起一直到章見聲離開，原逸連和人說句話的機會都沒尋到，無論是想陪人一起吃早餐，還是想幫忙收拾行李，得到的都只有章見聲一成不變的冷淡神情。

章見聲走後，家裏就只剩下他和劉阿姨兩個人。

老板不在，劉阿姨也要每天操持家務，立志将家裏的每個角落都收拾得整齊幹淨。原逸除了三餐時間，很少從自己房間出來，基本和人碰不上面。

白天，原逸便靜下心來待在屋子裏看書學習，晚上偶爾幫劉阿姨試試新菜，在口味和食材選擇上提出一些個人的見解。

臨睡前大概九點鐘，原逸會給章見聲打一次電話。太早了怕對方還沒忙完，太晚了又怕對方已經歇下。

前三天裏，不出意料都沒打通，到了第四晚，呼叫鈴響到最後一聲，突然被接起。

“喂？”對面的語氣很淡。

聽着通話裏略顯嘈雜的背景音，原逸有點緊張地握了握手機，一開口聲音都不太穩：“……章見聲嗎。”

問完他又有點後悔，畢竟光靠聽聲音已經能判斷出對面接電話的是誰，更何況他撥的本來就是章見聲的號碼，再問這一句，未免顯得多餘。

明知他這句是無用的廢話，章見聲沉默了半秒，還是回答：“是。”

“哦。”啞然應了一聲，原逸垂下頭，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一向不是擅長開啓話題的人，平常跟周圍人交往的過程中，更是與“健談”二字相去甚遠。

半天也沒聽見他有下文，章見聲冷聲表示：“沒事我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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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原逸趕忙攔住了他，想了想這兩天發生的事，無奈硬找了個話題。

“劉阿姨問，晚餐的菜譜，你是更喜歡香煎蘆筍蝦仁，還是西芹百合炒蝦仁？”

章見聲聽後安靜了半秒，随後說：“你打電話來，就是為了幫劉阿姨問這個？”

原逸：“……嗯。”

“你自己就沒有什麽想說的。”章見聲又道。

“啊，對了。”原逸思忖片刻才道，“昨晚有個男模過來找你，說是之前參加過走秀面試，但沒通過，我和他說你出門了，不在家……”

“原逸。”沒聽他繼續往下說，章見聲适時地叫了停。

“嗯？”原逸愣住。

對面人很快直白地申明：“我沒有對模特潛規則的愛好。”

原逸聽後一啞，其實他的本意不是這個。

還沒想好接下來該說些什麽，章見聲已經為他們的這次通話畫上了句點。

“還有事，先挂了。”

“嘟”的一聲，粗糙的電流聲被突兀地掐斷。

他其實本來想問問章見聲最近這幾天都幹了些什麽，住酒店有沒有不習慣，工作累不累之類的，可話到嘴邊，又不太确定自己有沒有那個身份，可以越過所謂的私人邊界。

過了一會兒他又想，雖然這次沒能說上兩句話，但好在電話還是打通了，能聽一聽章見聲的聲音也是好的。

原逸剛想把手機放下，屏幕卻又突然亮了起來。

拿起一看，通知欄裏躺着一條最新的消息：

晚上 21:13

章見聲：【配蝦仁的話，我選蘆筍。】

看到消息的一瞬，原本沉寂的心潮先是靜止住，随後像是被暖流侵襲，漸漸泛起了漣漪。

反複讀了幾遍，原逸才确認不是自己的幻視。

盯着手機呆坐了好幾分鐘，半晌，嘴邊終于綻出一抹如釋重負的笑意。

到了第五晚，原逸提前盤算好要說的內容，才撥通了章見聲的號碼。

可惜并沒有昨天那麽好的運氣，嘟聲重複地響完，也沒能等來對面的應答。

想着再打一遍或許會打擾章見聲辦正事，原逸于是放棄了嘗試，準備洗漱休息。

從衛生間沖了個澡回來，他一邊擦着頭發，一邊聽見床上的手機在震。

趕忙跑過去接起來，對面仍是一聲淡淡的：“喂？”

有點沒想到章見聲會回電話，原逸手忙腳亂地去撿掉在地上的毛巾，一邊問：“你在忙嗎？”

“還行。”章見聲輕咳了一聲。

“手機上有好幾個未接，就一并回了。”他輕描淡寫道。

頓了頓，語調又變得稍微生硬了些：“如果這次你打電話過來，還是要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我會考慮把你的號碼拉進黑名單。”

原逸啞然，很快解釋：“我是想問，明天，我能不能出門一趟。”

“做什麽？”

“我爸上次複查有一個月了，我想帶他去趟醫院，順便做第四期化療。”

幾乎沒什麽停頓，章見聲說：“可以。”

“還有……”按照打電話之前的設想，原逸一條一條地征得着對方的許可，“我看你門口那只水族箱一直空着，我能買幾條魚回來養嗎？”

等了兩秒，通話一直是沉默的空白，原逸只好繼續往下說着。

“另外，從別墅搬來的好多箱子還沒拆封，都堆在儲藏間，客廳的架子上都是空的，劉阿姨沒問過你不太敢動，我幫你把東西收拾一下？”

“前兩天我換床單，只找到一床替換的，你房間裏的還沒換。明天有空的話我再去買幾套，你平常喜歡睡什麽樣的？”

問完了所有要問的事，最後也沒聽見電話對面有任何回應，原逸越說越沒底，有一瞬覺得自己好像太沒邊界感，章見聲不在，就想要翻身做主人。

“小狗。”安靜了幾秒，章見聲在電話另一頭，突然這樣喊他。

“嗯？”原逸呆呆應了聲。

很快，他聽見章見聲毫無波動的話音：“家裏的擺設，我沒有特殊要求，能住就行。你想弄的話，随意。”

“好。”原逸聽完稍微松了口氣。

“沒別的事了？”章見聲又問。

猶豫了半秒，原逸略顯局促地低頭捏了捏指甲蓋，然後很小聲地問：“你……哪天回來？”

章見聲說：“周六。”

“哦。”原逸算了算日子，“那還有兩天半。”

自從章見聲撇下他去出差，眨眼已經過去了五個日夜。

明明已經自願回到了章見聲身邊，卻又見不到面也說不上話的五天，有點無聊，也有點漫長。

“事情有點多。”章見聲又說，“周六不一定回得來。”

聽到這話安靜了一會兒，原逸換了只手拿手機，彎起膝蓋，把兩只腳從地上縮回到了胸前。

把自己蜷成一個團，原逸側躺在床上，額前半濕的頭發将瞳孔遮住了一半。

“章見聲。”他眨了下眼睛，喉嚨裏有些滞澀，“我……有點想你。”

對面，沉默持續了很長時間也沒切斷。

夜幕籠垂。

章見聲坐在漆黑一片的車裏，飛速地穿梭在城市的快車道上。路口的燈光旋轉着滑過，照進他疲憊且失焦的眸底。

在幾乎全暗的世界裏，聽覺成了此刻唯一最直接的感官。

車窗半開着，南方暖冬季節的風獵獵地刮過耳側，讓手機聽筒裏傳來的聲音顯得有些失真。

“嗯。”腦海裏反複回響着原逸最後的話，章見聲淡淡回道，尾音有小幅度地震顫——

“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