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尋人

第63章 尋人

原逸抵達西清美術館是傍晚六點鐘。

一直也沒等到章見聲發來活動結束的消息,又實在擔心對方的身體狀态,他在自習室裏怎麽也待不下去,于是只好收了東西,想着不管章見聲工作結束與否,都先過來等着,之後好把人接回去。

路上一直在想今天早晨章見聲在陽臺抽過的那支煙,以及出門前那個帶有煙草味的、濃烈又嗆人的吻,心裏總覺得惴惴不安。

從出租車上下來,還沒走到大門口,原逸就接到了一通電話。

號碼瞧着眼熟,但又并未保存在他的通訊錄裏。

“喂?”原逸猶豫着接通。

對面很快響起了裴煊的聲音:“章見聲在你旁邊吧,讓他接電話。”

原逸一啞,才想起之前在章見聲給的那部工作手機上存過裴煊的號碼。

看了一圈周圍,沒看到章見聲的車,原逸暫時停下腳步,頓了頓說:“我還沒接到他……”

裴煊卻不理會這些,只兀自說道:“這都幾點了他還不來登機,去哪兒浪了,打電話也不接,再不來我就不等他了……”

“登機?”原逸一愣,短暫陷入了茫然,“他今天要去什麽地方嗎。”

這話一出,對面忽然一陣沉默。

像是意識到了什麽,裴煊很快換上了一種稍顯正經的語氣,試探着問:“昨天,他在家收拾行李了沒有?”

原逸回憶了一下,如實回答:“好像沒有。”

對面又是一陣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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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秒鐘的沉默過後,裴煊爆發出一句怒火中燒的罵聲:“你跟他說,老子再相信他就是狗!”

話音剛落,通話就被“嘟”的一聲掐斷。

耳畔突兀地切換成了機械的電流聲,原逸聽得雲裏霧裏,只好慢半拍地把手機收了起來。

朝着美術館走去,越往裏,越覺得不對。

停車場裏已經稀稀拉拉,即便有車也是往外開的,廊橋上有幾個工人正拆卸着裝飾燈光和電子屏,T臺兩側的座椅也已經被收去了大半。

整個秀場明顯已經是活動結束的狀态,想着章見聲或許處理完這邊的事,又去忙了別的,原逸給他發了消息問他在哪兒,可惜都沒得到回應。

找喻陽和喻樊問了問,都說不清楚章見聲的安排。

原逸又管喻樊要了小夏的電話,給人打了過去。對方似乎正在地鐵站裏,背景隐約傳來報站的聲音。

“請問,章見聲呢,已經回去了嗎?”原逸問。

信號不穩,對面小夏的話音略有些斷續:“他應該是……和裴總度假去了吧……我把他送到紅杉居,後面他只說不用我了,就讓我下班了。”

心想章見聲就算不去機場,也應該讓小夏開車把自己送回家,再不濟也至少該和身邊的人說一聲去了哪兒。

“那他車呢。”原逸又問。

“他自己開走了。”

想起章見聲的視力狀态,原逸擡頭瞧了眼遠處将暗未暗的天色,又向小夏确認了一遍:“你是說他自己開的車?”

“是啊。”小夏明顯還在狀況外。

來不及和人細講,原逸便匆匆挂斷了電話。

反複給章見聲撥過去好幾遍,但要麽是無人接聽,要麽是不在服務區,後來直接關了機。

回憶起今早章見聲反常的樣子,原逸心裏的擔憂越來越具象化。

他不知道對方作為一個視力每況愈下的人,能在快要天黑的傍晚,撇開司機,獨自去往哪兒。

腦袋裏把章見聲所有可能會去的地方從頭到尾過了一遍,原逸馬不停蹄,找遍了LUCIE大樓、紅杉居和江濱壹號,甚至還繞道新港,去看了看章見聲祖母之前的舊宅,卻始終一無所獲。

最後把希望寄托于章見聲能自己回來,原逸打開家門,站在玄關處先喊了一聲:“章見聲?”

不出所料,仍沒有人回應。

擡頭看了眼表,時針已經快要指向“12”的位置。

章見聲就這樣人間蒸發了。

有些氣餒地跌坐在門口的矮凳上,原逸靠着牆,心裏不停地自我暗示——或許章見聲在最後關頭登上了那架航班,現在失聯只是因為正在飛行,又或許他只是有緊急的工作需要處理,一時顧不上聯系自己。

他是有事絆住了,而不是出了什麽意外,眼睛不好了,心理狀況出現問題了……

一個又一個危險的念頭從腦海裏冒出來,原逸略微調整了下精神,還是決定再出去找找。

剛要出門,手機突然在兜裏嗡鳴了兩聲。

他呼吸一滞,手心微微出着汗,拿出手機看清了發消息的人是誰,原本懸着的心才終于安定了幾分。

晚上 23:56

章見聲:【天黑了。】

章見聲:【你來接我吧。】

栾縣是風城西南邊的一座小縣城,區劃上歸屬隔壁市管轄,地方小,城建差,和風城中間隔了一座山,發展處處受限。

摸着黑,從風城開到栾縣,路上有三四十公裏都是穿山的國道,隧道和急彎不少。

按照章見聲所給的定位,原逸拿了奔馳的車鑰匙,開了快一個小時才開到。

小地方,放眼也找不着太高檔的酒店,也就縣政府對面的這家看着還過得去。

一下車,原逸一眼就看見了門口停的那輛黑色幻影。

顯眼的原因在于它比別的車長出了一截,凸出來的車前臉挂着彩,左前方多了一片很大範圍的擦痕,就連保險杠也變了形。

走近了些,原逸發現駕駛位的車窗只搖上了一半,車裏并沒有人,湊到窗邊還能聞見一股很重的煙味。

不清楚章見聲這一路是怎麽把車開過來的,原逸一陣沉默,很快按照人給的房號,進電梯上了樓。

門敲了幾下就被打開,原逸風塵仆仆地站在門外,看見屋裏光着腳、面露倦色的章見聲。

已經是深夜,走廊的光線并不太明朗。

能感覺得出章見聲是有事,但具體是什麽事,原逸弄不清。

幾秒鐘的欲言又止,他走進屋裏,把随身帶的包放下,只向章見聲問了句:“吃飯了嗎,餓不餓?”

“餓。”跟他身後,章見聲實話實說。

感覺到室內溫度不是很高,原逸從包裏掏出給章見聲帶的厚外套,扔給他,悶悶地說:“披上,冷。”

“先不穿了。”章見聲往床邊一坐,兩條長腿慵懶地伸直,腳已經頂到了牆根。

側過頭,他在自己半敞開的襯衫領子上聞了聞,略微皺起了眉:“衣服上沾的全是煙味,車裏也是,難聞得很。”

原逸走到人身邊把外套疊好,臉上一直緊繃着,沒什麽好表情。

“嫌難聞還抽?”他很小聲地說了人一句。

胳膊拄在身體兩側,章見聲仰着臉,從下往上去找原逸的眼睛。

等人疊好衣服直起腰,他故意歪了歪身子,鼻尖和原逸的臉頰剛好輕輕蹭了下。

“這煙上瘾。”聲線比以往更具磁性,章見聲輕描淡寫地說道,“抽一根停不下來,還想抽第二根,不知不覺就抽完了。”

壓根不想聽他講理,原逸悶着頭,只顧着從包裏往外拿東西。

幹淨的毛巾、拖鞋、洗漱用品……出門的時候太倉促,他只帶了些能想得起來的日用品。

看着床上被他扔出來的一堆東西,章見聲掃向人臉上悶悶不樂的表情,眼底緩慢多出了一抹柔和。

“幫我把衣服脫了。”用腳尖踢了下原逸的小腿,章見聲開始光明正大地指揮。

以前也不是沒幹過這事,既然章見聲肯下這命令,原逸就敢放心大膽地幫人脫。

先脫上身,就一件加厚的羊絨馬甲和一件襯衣,下身更是單薄,只有一條筆挺的西裝外褲。

不知道去哪兒踩了雪,章見聲的褲角是潮的,隐隐泛着濕冷,脫下來一看,膝蓋和小腿上滿是深深淺淺的青痕。

許是覺察到了原逸緊皺的眉頭,章見聲掐起他的下巴,不輕不重地往人臉頰上拍了拍:“又往哪兒瞎看呢。”

垂着眸沒說話,原逸站起來把衣服抖開,之後便沒再管他。

踩上原逸拿來的拖鞋進了衛生間,章見聲沖了個熱水澡,出來之後一邊用浴巾裹住下半身,一邊往原逸的包裏探頭探腦。

“你沒給我帶換洗內褲來?”

原逸還是繃着臉:“別穿了,光着吧。”

章見聲嘴角勾起一絲笑,還想掐住人的脖子把人揪過來,原逸就重新穿好外套,什麽也沒說就出了門。

再回來時,他手裏提着兩盒剛打包好的熱湯面,以及一只便利店的購物袋。

從袋裏找到一盒全新的內褲,章見聲換上試了試,純白色,面料次了點,但勉強能穿。

“號買小了。”他低頭調整着褲邊,啧了兩聲,“前面有點勒。”

“我故意的。”原逸把外套脫了挂起來,背着身,悶悶地說:“你就欠勒。”

剛見面沒多長時間,已經被他嗆了好幾回,章見聲神色微妙地走到原逸跟前,手扥在他後頸的項圈上,将人翻了個面,按在門上。

和章見聲面對着面,原逸眼神稍稍溫順了些,撇開臉安靜地說:“都是均碼,買不着你的號。”

把他的臉扳正,章見聲的唇貼得很近:“生氣了?”

“我找了你半個晚上。”

毫不示弱地看向他,原逸純淨的瞳孔裏印的全是章見聲,“眼睛不好還開車,出事怎麽辦。”

一手捋了捋他腦後翹起的頭發,章見聲嘴角彎起:“這麽兇?”

不忍心讓人一直餓着,原逸心裏一軟,聲音也跟着軟了下來。

“吃你的飯。”往人肩膀上輕推了下,原逸牽住章見聲的手臂,把人往屋裏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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