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甜頭

第64章 甜頭

已經夜裏快兩點,兩個人都還沒顧上吃晚飯。

快捷酒店裏只有一張小桌和一把椅子,原逸讓章見聲坐那兒先吃,自己拿了他脫下來的衣服,襯衣水洗,其他不能沾水的暫時用衣撐挂起來。

已經過了晚上的飯點,章見聲胃口不大,只簡單喝了兩口湯,又夾了幾筷子面,覺着不餓就停了下來。

瞧見原逸把剛洗好的襯衫挂在空調下面,又從購物袋裏拿出顆柚子,把皮扒下來,和衣櫥裏沾了煙味的西裝放在一起。

章見聲好奇:“這麽晚,你從哪兒弄的柚子?”

“和面館老板讨的。”原逸面無表情地合上櫃門,“人家留着做柚子茶,我花二十要了一顆。”

章見聲“哦”了一聲,安靜了一會兒,也沒等到原逸繼續和他往下聊別的。

“你怎麽不問,我為什麽來這兒。”他忍不住問。

“你心裏藏着事,我知道。”原逸忙着剝柚子,把外層發澀的橘絡都一一挑揀下來,拿了一整瓣塞給章見聲。

室溫還是偏低,怕章見聲光着膀子會着涼,他又把身上的帽衫脫了下來,往人頭上一套。

自己只留一件T恤,原逸低頭幫章見聲整理帽檐,一邊道:“你現在不想說,沒關系。等你心裏舒坦了,想說了,再講給我聽。”

他說到這兒停了下,擡眼看着人,将聲線放低了許多,“不管怎麽樣,我都守着你。”

章見聲安靜聽着,任人擺弄,自己掰了一小瓣柚子,放到嘴邊。

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開,水氣很足。

身上的衣服還殘存着原主人的體溫和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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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起,我的眼前多了個黑點。”他淡淡地道。

原逸本欲轉身的動作生硬停頓了下。

臉上并沒有太多的情緒表達,章見聲從椅子上站起,慢騰騰地挪到了床邊,仰面躺了上去。

一邊捋了捋半濕的頭發,他一邊說:“白天我不敢睡,現在困得不行,還是不敢。生怕再一睜眼,視線裏變成一片黑。”

沉默着伫立了幾秒,原逸也靠着床邊,坐了下來,肩膀貼着章見聲的側臉。

“別瞎想。”他沉悶地說,“你不會的。”

“你怎麽知道?”斜睨了他一眼,章見聲眉梢含笑,“我一向……運氣不是太好,所以總要做最壞的打算。”

原逸無言以對。

事實上,比起章見聲,他心裏要更沒底。只不過在人面前,他得強撐着鎮定,假裝堅信一切都會往最好的方向發展的樣子。

瞥見他臉上悶悶不樂的表情,章見聲托起腦袋,饒有興致:“你是不是以為我一時想不開,自暴自棄,所以才撇下身邊的人,跑到這種地方來躲着?”

原逸啞然瞧向他那雙朦胧失焦的眼睛,心裏像被一股鈍痛揪緊。

“我不知道。”他垂下頭,盡量克制地袒露着心跡,“我很……擔心你。”

脖子上倏爾被人扥了下,是章見聲揪過他的項圈,在他腦袋上胡亂揉了一把。

“我只不過是有點累。”章見聲說着重新躺倒回床上,茫然望着空白一片的天花板,話音平緩而低沉。

“想暫時卸掉那個身份,從忙碌的事業、未竟的責任,還有好多複雜的關系裏,脫離出來……”

他的唇瓣微微張着,好像靜止。隔了幾秒,才扭過臉來看向原逸,一字一頓地說:“做幾天自己。”

從他的眼睛裏,原逸看見了兩個縮小版的人影。

耳邊的話音仍在繼續。

“現在的LUCIE,是祖母去世的時候留給我的。在那之前,我知道自己身份尴尬,又不讨人喜歡,所以從來沒想過要摻和集團的事。”

“她覺得我行,信任我,也不想我再每天渾渾噩噩地過。那我就替她,守好這份産業。”

章見聲笑了笑,繼續說道,“只是她不知道,我真正想做的事,遠比管理好一家公司要簡單得多。”

默默聽完,原逸想起之前曾聽章見聲講起過,他小時候的夢想,其實是當個普普通通的裁縫。

還沒來得及細問,原逸腦袋上就又被人揪了一把,勁挺大,有點疼。

松開手,章見聲笑着說:“不過,今天有些事總算是塵埃落定了,我挺開心。”

已經很長時間沒見過章見聲像這樣發自內心地輕松,即便總被人惡劣地揪來揪去,原逸也覺得沒關系,甚至希望時間永遠靜止在這一刻。

章見聲的聲線、語調,還和從前別無二致,讓人偶爾會産生一瞬的錯覺,好像又回到了當初兩人促膝夜談的日子。

“我是四歲那年,被我父親領回家的。”章見聲繼續說,”之前,我一直跟着我母親。”

原逸愣了下,歪過頭說:“你母親……從沒聽你提起過。”

章見聲口氣平淡:“我不太記得她了,好多事,還是長大之後聽別人說才知道。”

“她是我父親包養在夜總會的情人,有次竊取了曼穹的商業機密,出賣給對那時我父親剛接手集團,就出了這麽大的簍子,所以,她成了他最憎恨的人。”

平靜地仰頭望天,他的腦海裏漸漸浮現出一些很模糊的記憶。

“聽人說,她生下我之後,幾年才回來,以曝光我父親婚內出軌為要挾,向他要了五百萬封口費,把我扔下,一個人跑了。”

“在她身邊的時候我太小,唯一只記得住的地方是個小縣城,有山,打開窗,能看見一片很矮很舊的樓。”

終于意識到了章見聲為什麽說起這個,原逸抱起膝蓋,試探着問:“所以你來栾縣,是想找她?”

章見聲很輕地“嗯”了一聲,“想着萬一她還住在這裏的話,來看一眼她長什麽樣子,趁着完全瞎掉以前。”

聽見他這麽說,原逸的心裏也跟着黯淡了下。

“想問問她……當時為什麽丢下我,這些年又去了哪兒,為什麽一次都不出現。倒不是抱怨,只是單純想知道原因。”

章見聲語調輕松,最後像是小聲地嘆了口氣,“不過,是我高估自己了。像栾縣這樣周圍有山的小地方有很多,樓都重新蓋了,我找不到原來的地方……”

他頓了頓,扭頭看向原逸的側臉,思忖片刻,眉目間浮現出一抹不易察覺的苦澀。

“但這樣也好。”他靜靜地說,“如果她真見到我,應該會覺得困擾吧。好不容易丢掉的麻煩,又自己找回來了。”

原逸忽然看向他,忍不住打斷。

“別這麽說。”他盯着人眼睛,認真說道,“你不是麻煩。”

見章見聲對此不置可否,原逸又補充:“你母親她……如果覺得你是負累,不會把你帶在身邊,一直養到四歲。”

望着原逸那對黝黑的瞳仁,章見聲的意識發散,目光漸漸渙散。

“你父親既然那麽恨她,就完全沒必要理會你這個私生子。或許是她有別的隐衷,想着不能為你提供更好的生活,才威脅了你父親,要他把你帶回章家,好好養大。”

原逸又湊近了些,貼在他耳邊:“所以章見聲,別把自己想得那麽不堪,你從不是誰的累贅。”

平靜的目光顫了顫,他抛開一向的忍耐,臉湊過去,将灼灼的熱氣吐在對方的唇邊。

“就算別人都罵你,瞧不上你,你也是我在這世上……最喜歡的人。”

這話一出,章見聲原本渙散的瞳仁一下有了焦點。

面上還是一貫的平靜,他輕輕眨了下眼,驅散了眸底醞釀的風雨。

聽多了別人虛僞的奉承,他還是會敗給原逸最直白、最簡單的話語。

“是嗎。”扭過身,章見聲把臉埋進床單裏,聲音有些發悶,語氣聽起來欲蓋彌彰,“我可不喜歡你。”

原逸一愣,慢慢垂下頭,臉上浮現出一抹很寡淡的笑。

“我知道。”他說。

章見聲又補充:“一點都不喜歡。”

“嗯。”原逸沉沉回答,“我知道。”

像是被他過于平和的反應氣着了,章見聲突然坐起,一把揪住人的衣領,往自己身前一提:“你知道個屁……”

話沒說完,就迫不及待地吻上了原逸的唇,用毫不客氣的侵略,掠奪着彼此賴以生存的氧氣。

下唇被章見聲咬得紅了,呼吸也有些亂,原逸從人懷裏稍稍分開些,又說:“我真的知道。”

說完,就被章見聲往床上重重一扔,正臉砸在被子上,兩條胳膊随之被箍在了身後。

被他弄得有些疼,原逸感受後股溝處壓\下來的重量,緊接着,脖子跟耳朵也被滾燙的吻攻陷。

扭頭向後,原逸的鼻翼掃過章見聲的頭發,像是故意在挑釁地問:“對待所有不喜歡的人,你是不是都像這樣頂着人家的?”

不出所料,剛問出這話,原逸腰上就被人猛地一翻,騰空了半秒。

讓人成了仰面半躺着的姿勢,章見聲抓住原逸的腳踝,往自己身邊兩邊一拽。

“剛剛跟你說的這些事,我從沒跟別的人講過。”

用力掐住人的下巴,章見聲面色從容,眸光淡然,“告訴你,是怕你再覺得我把你往外推,不給你靠近我的機會。”

聽懂了對方的意思,原逸心跳加快了些。

“那你……”小心去牽章見聲的手,他話都有些說不完整,“你算要我了嗎。”

稍微冷靜了下又問:“現在,算和好了嗎。”

松開掐在他下巴上的手,章見聲後退一步,單腿撤到地上。

“之前我說過,不會回頭。”他神色淡漠地道,“我一向說話算話。”

原逸一愣,原本雀躍的心又沉了下去。

可章見聲很快又說:“我不看過去,只看現在跟以後。之前的事我不會忘,但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這次原逸明顯呆了下。

饒是他再遲鈍,也聽得懂“過去了”三個字的言外之意。

拉着原逸的手臂,讓人直身跪在床上,章見聲單手從後撈過衛衣的帽子,将衣服脫下,随手扔到一邊。

“自打把你領回家之後,我就一直壓着你、吊着你,沒給過你什麽好。”

眼裏漸漸浮現出一抹微妙,他勾了勾自己的褲邊,抓過原逸的頭發,掰開人的嘴。

“今天心情好,讓小狗嘗點甜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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