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移魂

移魂

“我去殺了它！”紅鸾手臂上的焚月绫已經開始蠢蠢欲動，天火扇再現紅光萬丈。

它們都感應到，危險來臨了。

冰蕊卻在這時一把拉住紅鸾，阻止她沖動行事。

“你不能去！”此時的冰蕊格外清醒，紅鸾要是出事，她就永遠回不去了。

“朱雀！你別忘了，我們只是來借聖土不是來捉妖的！這裏的凡人生死，皆是他們的命數，你不能随意更改！”

紅鸾當然知道，她心裏就是不舒服。

她明明有能力救他們，結果還是只能看着這些脆弱的凡人，被妖怪蠶食。

紅鸾呼吸粗重，重重閉了閉眼。

她沉重的嘆着氣，再睜眼時看見一個白衣身影飛身而來，來人正是女娲，她一身白衣匆匆而來，看見這二人，心裏清楚今日便是離別之日。

她從乾坤袖裏取出一個白玉葫蘆，抛給紅鸾。

“這裏面有你想要的東西，快離開這裏。”

随後，森林的遠處的震動越來越強烈，是那只黑熊精席卷而來，此事紅鸾和冰蕊不能管，但女娲确是不能不管。

她這趟回來還帶了幾個手下，紅鸾遠遠看着他們離開，她從人群中精準備捕捉到音華上仙的身影。

祝你們成功凱旋……

紅鸾竄緊手心，她心裏默念為他們祝福，她的指甲幾乎都要陷進肉裏面。

白無心，祝你幸福……

“紅鸾，我們該回去了。”冰蕊在旁邊小聲提醒。

紅鸾依依不舍回頭望向她親手搭建的小竹屋，門前樹下的石頭桌子，陽臺上那兩個面對面擺放的小椅子……

她沒有任何動作，冰蕊看她這般依依不舍，擔心她不願意回去了。

“朱雀！你來這裏，嫁給白無心，不就是為了這個嗎？如今都得到了還留在這裏做什麽？我們原本就不屬于這裏！”

“我知道……”

可她就是想多留一會兒，她緩緩邁開步子，一步步往屋外走去。

“嘎吱——”小竹屋的大門開了，白無心沉着臉從屋裏面出來。

他盯着紅鸾的背影，方才外面的對話他全都聽到了。

紅鸾聽到屋裏的動靜，看到門口的白無心，她猛地轉過身去，看見門口的人，他神色明明很平靜，他把不舍深深的埋在心底，只是靜靜地看着紅鸾。

兩人四目相對，明明觸手可及，卻恍若隔着萬水千山。

萬水千山算什麽，他們隔着整整一萬多年的時光。甚至……她原本都不是這個時空的。

紅鸾在心底自嘲笑着。

“阿酒，不要丢下我……”他輕輕喚了她一聲。

紅鸾聽着熟悉的呼喚，再也忍不住，沖上前去抱住白無心，将臉埋在她胸口，悶聲道：“對不起……”

濕熱的氣息從胸口滲透衣料貼在皮膚上，白無心将她攬入懷中。

“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會在未來等你。”

紅鸾說完，從他懷中脫出來，踮起腳尖輕輕吻了他的唇。

唇間柔軟的氣息傳來，還有……一種他說不上來的沉重感。

“啪嗒……”白無心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紅鸾伸出手撫摸他的額頭，掌心一點光亮冒出來，一顆顆轉瞬即逝的星星點子落入白無心的腦子裏，删掉他的記憶，那樣他就不會這麽痛苦了。

這對紅鸾來說，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紅鸾把白無心放在木屋的小床上，在他眉心落下一個吻，這個吻夾雜了太多情緒。

有不舍，有永別，還有她的愛和祝福。

“再見。”

冰蕊一直在旁邊跟着她，看到她這般舍不得離開。

冰蕊知道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只要她肯為白無心逆轉時空，一切都會不一樣。

冰蕊心切勸紅鸾：“你既然放不下他，不如把他帶回一萬年後，這樣他就能一直陪着你，而且還不用被封在玉淨瓶裏，他……”

“算了。”

她緩緩起身，他的命運她已經盡數知悉。

這沉重的結果狠狠壓在她的肩上，壓得她直不起身，邁不開一步。

可她不能為了白無心去改變歷史，那會牽連無數人的生死。

紅鸾雙手合十，掌間光芒萬丈，召出一道門，此門為時空門，可進入時空隧道，穿梭時空。

“走吧。”

冰蕊：“……”

沒想到都這樣了，她還是不願意出手。

冰蕊心裏很挫敗，這些日子她一直在紅鸾身邊，明裏暗裏煽動她的心緒，就是想看看她會不會為了白無心破這個例。

看來紅鸾是鐵了心不會出手了。

罷了……

冰蕊真是一刻都不願意在這裏多待，她毫不猶豫進入門內，紅鸾站在門口，回頭看了眼白無心，又看向窗外的人間。

這裏的人和事都與她無關了。

她從袖子裏掏出一片時間樹葉，把樹葉夾在手指尖，輕聲道：“我本不該來這裏的，時間樹，告訴我，我該怎麽做？”

說罷樹葉在指尖瞬息消散，變成無數個小小的，亮晶晶的時光碎片，從她的指尖溜走，飛出屋外，最後無限增多，在整個時空裏下了一場時間雨。

時間雨無形無色，不受任何物質所擾，可穿過任何物質。

她走了，這裏所有的人都會忘了她，除了白無心，她存了一點小私心，希望白無心不要忘掉她。

紅鸾站在小竹屋門口，最後再看一眼這裏的人間。

~

現代社會，林酒家。

房間裏的陳設還是她離開時的模樣，又多了很多東西，客廳裏新買了中央空調，液晶電視旁邊還擺了一盆朱砂桔，上面挂着一堆紅包，寫着“新年快樂”，看起來可富貴了。

看來都是林酒買的。

紅鸾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忍不住想窩一會兒。

冰蕊卻不曾見過這些，如今看到這些覺得無比新奇。

她在紅鸾身側落座，沙發柔軟具有彈性，她一坐下就整個人都陷了進去，從而一種強烈的好奇心拍了拍沙發。

紅鸾半眯着眼：“這是沙發。”

“殺什麽？”她心裏驚嘆，這椅子坐着的确舒服，能與天界的彩雲軟墊不相上下。

紅鸾一拍大腿，坐直了身子。

“現在先辦你的事。”紅鸾去餐桌旁倒了兩杯水，放在二人面前的茶幾上。

她輕抿一口漱漱口，随後緩緩道：“真正的冰蕊如今就住在這裏，我要你把身體還給她，你代替我在這裏活下去，你可願意？”

“冰蕊？？她還活着？”冰蕊聽到這個意外消息，很是震驚。

但時間不允許她胡思亂想，紅鸾也不會給她機會，她伸出手指，在冰蕊的額間指了一下，她想告訴冰蕊的盡數重現在冰蕊腦海之中。

“冰蕊，哦，不對，應該叫你朱雀。你願不願意從這裏開始新的人生？”

紅鸾沒有用強勢的命令，而是真的在詢問。

冰蕊有些猶豫，這是紅鸾之前給她的承諾，讓她離開那個世界重新開始。

她在那邊已經無處容身，親友分崩離析，她留着又能做什麽呢？

她緩緩起身，走到陽臺上看到對面的高樓大廈，她站得好高，心裏又好踏實，看到這裏的清平盛世，繁華人間，她突然有種恍若隔世的孤獨。

“我……”

冰蕊心中在動搖。

紅鸾也不着急，走到她身邊，揮手給二人換了一套現代人的裝扮，從房間裏的包包裏搜出來一張銀行卡：“林酒去上班要到下午才能回來。走吧，我帶你出去逛逛，熟悉一下周邊的生活。”

“嗯……”冰蕊也沒有說什麽，就這麽恍恍惚惚跟着紅鸾出去了。

紅鸾的房子在地理位置很好，這裏風景綠化都做得很不錯，出了小區有廣場，大型商場，步行街，周邊還有學校。

小區靠着一處自然景區，每天早上都能呼吸道新鮮空氣。

紅鸾帶着冰蕊去了珠寶店，取下自己手上的翡翠镯子，回收後換了一大筆錢。

昆侖山上的東西自然是不會差的，紅鸾又去銀行卡裏查了一下數額，确定沒問題後取了些現金又帶冰蕊出去逛街。

紅鸾把銀行卡遞給冰蕊：“這筆錢你拿着，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過花完後你就要靠自己了。”

冰蕊拿着一張薄薄的卡，左右翻看也想不明白裏面怎麽會有錢，她皺了皺眉：“就這麽點？”

“不少了，你慢慢考慮吧，我們等冰蕊下班了再去找她。”

現代社會的繁華總是容易看花眼的，冰蕊初次來這裏，看到什麽都覺得新奇。

這裏的人喜歡吃燒烤，香味老遠都能聞得見，冰蕊聞着口水都差點沒掉下來，紅鸾見她這樣，差點沒笑出來。

“老板，一個烤雞腿。”她把一整張紙幣遞出去。

老板找了零錢，随後把雞腿用紙袋子包好，紅鸾接過去遞給冰蕊。

冰蕊頓時兩眼放光，她滿心歡喜接過去，迫不及待小小咬了一口，那香味留在口腔裏久久不散，美味鮮嫩的肉好吃得頭皮發麻。

她就這麽一直跟着紅鸾。

紅鸾在前面也不怎麽說話，只是看看有沒有什麽她用得上的東西。

兩個人走了一圈最後各自買了一杯奶茶，一邊喝着，一邊到商場裏玩。

冰蕊現在是看什麽都覺得新奇好玩，什麽都想嘗一嘗，看一看，摸一摸，玩一玩。

紅鸾也舍命陪君子，一路就陪着她玩，陪着她吃吃喝喝。

到了下午時，冰蕊就撐得走不動路了，兩個人就找了個咖啡廳，各自點了一杯咖啡，坐在靠窗的位置，紅鸾去架子上找了本書看起來，冰蕊就在她對面，靠在椅子上休息。

兩人幹脆就這麽待到了傍晚才回了小區。

三人剛到小區門口時，就打了照面。

林酒看到這倆人時，眼珠子都差點掉下來。

“你……你們怎麽來這裏了？”

林酒難以相信，她以為她們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了。

她和那個時空的聯系早已被徹底斬斷。

今日再見故人，她心中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是苦澀，還是震驚。

冰蕊和林酒見面時，兩人都尴尬不已，畢竟是生死仇敵，誰也不可能原諒誰，氛圍一時尴尬住，倒是紅鸾對兩邊調和，她一手挽上林酒，連忙跟她解釋。

“是我帶她穿越過來的，我讓她把身體還給你，讓你過回屬于你的人生。”

“那她呢？她變成林酒活着嗎？”林酒滿是敵意盯着冰蕊。

她對冰蕊有種揮之不去的厭惡，林酒不信冰蕊是那般老實的人，她勸紅鸾道：“小酒，她人品惡劣，誰知道她來這裏會搞出什麽幺蛾子來，這太冒險了，我不答應！”

“你說誰人品惡劣呢！”冰蕊當然也是個不服氣的。

林酒揚了揚頭，面露愠色：“除了你，還有誰能這般惡毒！”

紅鸾見兩人一見面就吵，一時也覺得頭大。

她急忙拉走林酒，比起和冰蕊溝通，她其實更想和林酒說話，好歹是她筆下的女主，心裏對她有天然好感，加上親媽濾鏡，她對林酒也格外有耐心些。

她挽着林酒在前面走，給冰蕊使了個顏色，示意她乖乖在後面跟着。

紅鸾簡單跟林酒說了那邊的情況，她說到最後神色凝重，語重心長道。

“冰蕊，那邊有難，我需要你的幫助。”

林酒回頭看了眼身後跟着的冰蕊，藏起眼裏的厭惡，她柔聲道：“不會是她幹的吧？”

“差不多，也不全是。”

“幹嘛不殺了她？讓她替你活在這裏，萬一她為了報複再害死我們的親人朋友怎麽辦？”林酒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問題。

她真的沒辦法完全信任冰蕊。

紅鸾這倒是不擔心，她道：“這個時空萬法歸無，就連我都無法催動朱雀的法力，更何況是她，再說林酒乃凡人之軀，也不過幾十年壽命，她掀不起什麽風浪的。”

林酒還是不放心：“你确定嗎？她可不是什麽良善之輩。”

“嗯，我會盯着她的。”

“那好，我跟你回去。”

如此，紅鸾再三保證會看緊冰蕊，林酒也沒必要再駁她的面子。

三人回到屋裏，一起坐在沙發上，一時無言。

林酒不再找冰蕊麻煩，冰蕊現下也安靜了。

“冰蕊，你想得如何了？”

安靜的房間裏，紅鸾的聲音打破了這份寧靜，冰蕊一路都在想，她要不要就這麽重新開始，放棄那邊的一切，忘掉，放下，開始一段新的人生。

她有時候又會質問自己，自己運籌帷幄，機關算計，害了那麽多人，又付出那麽多代價，那邊已無她的容身之地。

如今能重新開始，她或許真的該感謝紅鸾，願意給她一個新的機會。

“我願意換。”冰蕊道。

“如此便好，我們去時空雲海。”這裏天道壓制，紅鸾使用不了移魂術這種高階法術。

紅鸾使了個法術，三人腳下場景眨眼間千變萬化，原本白淨的牆壁變成了一望無際的雲海，紅鸾對這套法術的使用已經越來越熟練。

林酒看到她的進步，也打心眼裏替她高興。

林酒和冰蕊一起坐在，面對這面打坐入定，兩人手掌相合，紅鸾在旁邊施法，兩人腳下都出現了一個大法陣，不多時紅鸾也坐下來。

樹下微風起，詭異的霞光流轉在三人之間，紅鸾手上動作不斷，林酒和冰蕊的魂魄同時離體，三魂七魄，一點點飄入對面的身體裏。

她們都閉着眼睛，耳邊風聲呼呼，大腦陷入深深的暈眩中。

不多時，一切歸于寂靜。

紅鸾收回法術，她累極了，身子軟綿綿的躺下，時間樹感應到她的虛弱，主幹微微顫動幾下接着粗壯的枝丫肉眼可見的瘋長，繞到紅鸾身下化作一張吊床把她托起來。

紅鸾輕輕摸了摸枝丫，非常安心地閉目休息。

冰蕊和林酒也各自睜開眼，當他們看到對面的自己時，兩人同時愣了一下，随後又很快意識到，移魂術成功了，她們都成功換回了自己的原身。

林酒身體內的魂魄已然變成朱雀魂魄，冰蕊的魂魄已經回歸本身，而紅鸾的身體裏住着的，則是原本的林酒。

紅鸾強撐着坐起來，額頭上還滲出了細細汗珠。

她望向林酒，嚴厲警告道：“你以後要好好生活，不許闖禍，知道嗎！”

“嗯。”

紅鸾将林酒送送回家，她則和冰蕊回到昆侖山。

“冰蕊……歡迎回家。”

冰蕊眉眼彎彎，笑顏如花，模樣看着未變，周身氣質卻是截然不同，她溫柔，大方，善解人意，和那個整日想着害人的冰蕊完全不同。

冰蕊伸出手，紅鸾也輕輕笑了笑，握上她的手。

“謝謝你。”冰蕊由衷感謝紅鸾。

紅鸾張開雙臂，給了冰蕊一個大大的擁抱，她在冰蕊耳邊輕聲道：“應是我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