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甄耀庭早就到了慈恩寺,分明聽到隔牆大法堂的方向隐隐傳來做法事的铙钹木魚聲,知那大丫頭就在裏頭,偏自己不得而入,心裏跟貓抓似的,沿着圍牆轉來換去,晃悠了許久,找到了一處偏僻角落,牆角處長了株槐樹,枝幹伸向牆的另頭,他便手腳并用爬上樹,慢慢攀上牆頭,一個縱身跳下,終于得以翻牆而入,借着樹木掩映,遮遮掩掩地往主殿而去,靠的近了,遠遠看見裴家下人不時在殿門口出入,偶還有宮中小太監夾雜其中,一時不敢貿然靠近,便藏身在路邊一座碩大的法碑之後,探頭探腦地張望,等了許久,也沒見到個人影,正焦躁着,忽然看見玉珠和另個丫頭從法堂裏走了出來,手裏提着香籃,似要往大門方向而去,大喜,兩只眼睛緊緊盯着,等她從近旁經過,瞧準了,朝她後背投去了一顆小石子。
玉珠感到身後仿佛被什麽輕輕擊了一下,下意識地轉頭,赫然看到那座大法碑後竟探出個腦袋,認出是甄家兒子,正使勁地朝着自己在招手,心中疑惑,遲疑了下,扭頭和邊上丫頭說了幾句,讓她先去香堂,等那丫頭走了,自己折過來,停在路邊問:“甄公子,有事嗎?”
甄耀庭見她停在跟前,兩只眼睛看了過來,心跳竟也快了幾分,急忙從石碑後走出來,低聲道:“我們今日就要走了,今早臨上船前,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上回虧了有你幫忙,我才得以到了老夫人跟前說話,幫我妹妹洗了冤屈,我想起還沒跟你道一聲謝,若就這樣走掉,心裏實在不安,所以一早來了這邊,就是想向你道個謝。”
玉珠對甄耀庭的第一印象很是不好,覺的他浮油孟浪,到了上回,見他為了替妹妹出頭闖到老夫人跟前,雖舉動魯莽,但有感于他對妹妹的愛護之心,想到自己幼年家變,若是有個像他這樣的哥哥,說不定境況也會有所不同,故那日後,對他印象才好了些,此刻見他竟是為了向自己道聲謝,特意大老遠地跑來了這裏,除了意外,心裏難免也是有些感動。
今日大法堂裏不讓外人入內,想起他剛才躲在法碑後的樣子,不用問也猜到,應是走偏路進的,不想被人看到了,看了下左右,壓低聲道:“小事而已,何須要你這樣特意跑來道謝?你快回去吧。我也有事,我先走了。”
她說完,轉身要走。
甄耀庭跑了大老遠的路過來,好容易等到了她,話還沒說兩句,見她就要走了,心裏一急,扯着她衣袖,一下就将她拉到了自己剛才藏身的大法碑後,見她臉漲得緋紅,似乎生氣了,忙松開手,低聲陪好道:“勿惱勿惱!我是想着光道謝未免不夠,就帶了點東西。”說着掏出一塊包起來的手帕,打開了,裏頭是雙玉镯,通體碧透,水色十足,遞到了玉珠跟前,道:“你瞧瞧,喜不喜歡?”
玉珠詫異不已:“我們非親非故,我怎敢要你這樣的貴重東西?你快收起來!”
甄耀庭倒也痛快,聽她不要,立馬收了回去,接着卻跟變法術似的,又摸出了一只雕飾繁複的小匣子:“我聽說上回你曾托人去香鋪裏買蘇合香。那個不好。這裏頭裝了幾枚龍涎,也值不了幾個錢,姐姐你拿去熏衣熏帕。”
玉珠卻不知他何時連這種事情也打聽到了,又是好笑,又是好氣,皺着眉道:“甄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受不起。我們夫人使的就是這香,我不過一個伺候人的下人,我怎配使?你快走吧,被人瞧見了不好。我有事,我也走了!”
她說完,轉身便出了石碑,匆匆往大門口的香堂方向而去。
甄耀庭見她人就這樣走了,帶來的東西一樣也沒送出去,心裏一急,也管不了別的了,忙從石碑後轉出,追了兩步,口中道:“實在是不值錢的!別人也不知道,你何至于這樣!若龍涎你不敢使,我還有凍龍腦!我妹妹原本向來不喜熏香,這回進京前,卻特意叫我從庫房裏給她拿了一盒子這香帶出來使,龍涎也不要。我妹妹是個雅致人,她都喜歡,想必你也會喜歡。要不我這就回去,拿些凍龍腦給你……”
玉珠生平頭回遇到這樣的主。高聲叫人來,怕落了孟夫人和嘉芙的臉,不叫,他卻這樣纏個不休,心裏又是惱,又是羞,聽他聲音越來越大,這條路又是大門通往大法堂的必經之道,怕萬一遇上了人,急忙停住腳步,正要沉下臉呵斥,一擡頭,冷不防看見大爺竟從對面過來了,身後還跟着嘉芙并她身邊的丫頭,生生吓了一大跳,慌忙走了過去,叫了聲大爺,回頭看了眼甄耀庭,勉強圓道:“方才我去香堂取香,恰遇到了甄家公子,說了幾句香料的事。他也正要走呢……”
嘉芙早就看到了自己哥哥。從玉珠的臉色就知道了,方才他必定口無遮攔得罪了人。
但是此刻,這卻已經完全不重要了。
她已經聽到了自己哥哥方才說的那話。心噗通噗通跳得厲害。
Advertisement
她定了定神,悄悄擡眼,看向停在了自己前頭的裴右安。
但願方才他沒留意自己哥哥都說了什麽。
但很快,嘉芙就明白了。這只是她的一廂情願。
裴右安并沒說什麽,但卻停住了腳步。他轉過頭,看着她,兩道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神色極其古怪。
嘉芙的臉,迅速地漲紅,紅的幾乎能滴出血了。
他這樣看了她片刻,接着,雙眉微微皺了皺。
嘉芙的心,跳的更加厲害了,下意識地朝他走了一小步,張了張嘴,但他的表情已歸于冷漠了。
他不再看她,只轉頭,朝玉珠微微點了點頭,随即邁步,朝前繼續而去。
她望着前頭那個漸漸遠去的背影,僵在了那裏。
被他知道了,她那天在他面前撒謊。
她呆呆地立着,臉上的紅潮迅速地褪去,臉色又變白了。心裏發堵,堵的厲害。
“妹妹?你怎來了?”
甄耀庭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嘉芙終于被喚回了神,壓下心裏湧出的極度沮喪之感,轉向玉珠,道:“我哥哥也沒和我娘說一聲,竟就這樣跑了過來,方才若是得罪了,請玉珠姐姐見諒。”
玉珠見她臉色不好,哪裏還計較這個,關切地道:“你怎的了?哪裏不舒服?我扶你進去坐坐,喝口水。”
嘉芙定了定神,搖頭,勉強露出笑臉:“我沒事兒。今日是要離京的,方才都預備出發了,不見我哥哥,我過來就是要找他回去。若無事,我這就和哥哥先走了,我娘還在等着呢。老夫人跟前,若是有人提及這裏的事,麻煩姐姐你幫着說兩句話。實在是我哥哥太過孟浪,給你添了諸多不便。”
玉珠聽她這麽說,也就不留了,道:“無妨。那我送你出去。”
嘉芙看向甄耀庭,見他還一副不情願走的模樣,忍氣道:“哥哥你還不走?方才娘急的不行了。莫非你真想氣壞她不成?”
甄耀庭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跟着嘉芙往外去,出了大法堂,見妹妹一語不發地出了山門,腳步飛快,似乎生氣了,便追了上去,嘀咕道:“我不是已經留了話嗎?我自有分寸的。等我完事了,自己就回去,何至于要你又這樣巴巴地趕了過來……”
嘉芙猛地停住腳步,轉頭道:“哥哥!我比你小,本也輪不到我說你。只是哥哥你什麽時候才能懂事?你知道為何祖母定要将我嫁入裴家?就是因為我們家少個能站出來支撐門庭的男人!爹沒了,娘指望着你能立身,她日後也有個依靠。你已經不小了,卻還這樣沒有章法!我也求祖母讓我學着做事,她不應允!你明明可以為娘,為咱們甄家分事,卻偏這樣吊兒郎當沒個正形!我真恨自己不是男兒身……”
嘉芙心頭一陣難過,淚花在眼睛裏打轉。
甄耀庭見妹妹似要哭了,這才慌了,圍着不住地說好話,罵自己混賬。嘉芙偏過頭,抹去淚,上了馬車,甄耀庭松了口氣,自己忙也翻身上馬,一路跟在旁地回了。孟夫人見兒子被找了回來,得知果然溜去慈恩寺私下擾玉珠了,幸好玉珠厚道,沒和他計較,幫着隐瞞了下來,才沒在老夫人和裴家一幹人面前丢下大臉,氣的實在不輕,抓起雞毛撣子狠狠抽他,劉嬷嬷等人又勸又攔,雞飛狗跳之中,甄家大船終于離開碼頭,啓了南歸之路。
京城的水道,漸漸地被抛在了身後。
嘉芙記得清楚,就在不久之前,同樣是腳下的這條大船,載着她沿這條同樣的繁忙水道慢慢進入皇城之時,她那時候的心情,幾分決絕,幾分忐忑,還有幾分對于未知明日的茫然。
那時候她想,如果上天垂憐,她運氣也夠好,最後讓她能夠順利擺脫這門親事的話,她将會是何等的快樂。
而現在,她卻高興不起來。起頭的一連幾天,情緒都很低落,只是不想讓母親覺察,在她面前強顏歡笑而已。
後來随着日子一天天過去,船行過半的時候,嘉芙終于想開了。
罷了,婚事這樣終結,往後和裴家想必不會再有多少往來了。至于裴右安,更不可能再碰面。自己已經達成目的,這就是最大的幸運。至于他到底對她如何做想,印象是好是歹,又有什麽關系?
上輩子,他與她不過萍水偶遇,交錯過後,各自有着不同的人生之路。
這一輩子,想來也是如此。
泉州就快到了。她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往後好好過自己的日子,這才是最要緊的。
嘉芙的心情,終于從一開始的沮喪和低落裏,慢慢地恢複了過來。
這一日,船經過前次來時曾路過的福明島,恰逢觀音寺年底前最後一次法會,孟夫人決定再帶女兒上島,去寺裏捐些香油,便命船停靠過去,帶着一雙兒女及相随下船上了島,往觀音寺而去。
島上衆多香客,原本應有一場熱鬧的法會。沒想到快到觀音寺時,卻見許多香客從寺門裏争相蜂擁而出,個個面帶驚恐,孟夫人忙叫張大去問究竟,張大很快回來道:“太太,今日拜不成佛了!我們快些走吧!來了許多的官兵,要抓寺裏的和尚,說是和尚裏頭藏了欽犯!”
孟夫人吃了一驚,念了句佛,就要回去,才走了沒幾步路,聽到身後起了一陣吆喝聲,香客紛紛讓道,嘉芙轉頭,看見寺門裏出來了許多官兵,內中夾雜着目光陰沉的錦衣衛,押了七八個被鐵索鎖住的和尚,竟都是小沙彌,年紀不過十三四歲之間。官兵個個兇神惡煞,小沙彌有的在哭,口裏喊着冤枉,有的吓的癱軟在地,被強行拖着朝前,道旁香客無不面如土色,紛紛低頭,連大氣也不敢透一口,等這群官兵押着小沙彌走了,才開始議論,說什麽的都有。
到底是什麽欽犯,才不過一些十三四歲大的小沙彌,竟連錦衣衛也出動了。孟夫人臉色發白,哪裏還有心思停留,等官兵的船走了,帶着嘉芙和一雙兒女匆匆上了船,張大命人解開纜繩,船正預備離岸,忽見幾人奔到了岸邊近前,其中一人朝着張大喊道:“喂!你這船可是要去泉州?我們公子也要去泉州做筆生意,今日行經福明島,原本想着順道上來,替我們老夫人求個福,不想遇到官兵抓人,還把船給征用了。可否方便帶我們一程,錢少不了你們的!”
嘉芙還沒進艙,聞聲轉頭,随意看了一眼。
蕭胤棠!
她竟然看到了蕭胤棠!
他就立在方才喊話那人的邊上,微微眯着眼,望着遠處那幾條漸漸走遠了的官船,雖然作尋常人的打扮,但她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就算把他燒成了灰,她也不會認錯!
猶如頭頂憑空打下了一個焦雷,嘉芙定在了那裏,睜大眼睛,心狂跳的幾乎要蹦出了喉嚨。
同類推薦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