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場面一度十分混亂

酒吞不管事的這些日子, 都是瓊琅在暫代他幫助般若處理日常要務，勞心勞力了幾天, 又深夜才回來，此刻她睡的很香。

經過早些年的磨砺, 用這種不太舒服的姿勢睡覺對于她來說并不是什麽難事，這一覺就直接睡到了翌日清晨的雞叫鳥鳴之時。

當陽光透過薄薄的晨霧灑在臉上, 帶來微微暖意之時，瓊琅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面前與她大眼瞪小眼的茨木。

“……”

“……”

茨木正看得出神，一不小心被抓了個現行，頓時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 率先打破了沉默, “這麽早就醒了？”

瓊琅一邊打着哈欠一邊直起身來揉了揉肩膀, 驚詫地疑聲道：“你該不會就在回廊的地板上坐了一晚上沒睡覺吧……？”

“沒有, 我只是比你先醒了一會兒。”

瓊琅抽了抽嘴角, “抱歉, 昨晚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 你怎麽不回屋去。”

“我怎麽可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茨木語氣認真地說道, “不過……我看你睡得那麽香, 就沒有叫醒你。”

瓊琅微怔了一下，輕聲重複道：“不會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裏？”

所以幹脆排排坐陪她吹了一晚上冷風嗎？

難得地, 瓊琅的心底生出一絲異樣的柔軟來，看着茨木的眼神都溫柔了幾分。

“嗯！我也把你當作摯友, 所以當然要陪着你才行。”茨木用力地點了點頭, 晨光照在他生有紅色妖紋的臉上, 讓他剛硬的臉部輪廓都比平時柔和了不少。

那雙金瞳中，也散發着和太陽一樣溫暖人心的光芒，她心下微微一動。

“……”

“怎麽了？”

“沒什麽。”瓊琅失笑地搖了搖頭，看起來心情頗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去洗漱吧，我和酒吞約好了，今天要去幫忙調查安倍彌助的死因。”

茨木微微皺了皺眉，立刻斬釘截鐵地道：“去追查妖怪嗎？我也和你一起去，我會幫你調查這件事情的。”

瓊琅想了想，沒有拒絕，微笑着颔首道：“好，那要快點收拾好哦，等下我還有件事要做。”

酒吞前去追查那只妖怪的下落，為的是洗脫紅葉的罪名，以防止她被京都中的陰陽師所盯上。茨木這一趟，除開追随酒吞以外，就只是單純的想要幫助瓊琅罷了。

收拾完畢，瓊琅按照約定時間在山間楓林外面的小道上，與茨木和酒吞靜待安倍晴明一行人的到來。

片刻後，那俊秀的人類陰陽師果然和他的同伴一起如約而至。在晴明的身邊，還有一個熟悉的武士服青年，令瓊琅眼中染上一絲驚喜。

“哇，瓊琅你也在這裏？”源博雅怔了一下後，頓時驚喜而熱絡地朝她打起了招呼。

瓊琅笑着點了點頭，“你什麽時候從那智山離開的，今天又怎麽會來這裏。”

人群中，小白在二人的腳下竄來竄去，“嗯……看來博雅和瓊琅姬認識呀。”

“我是上個月底回京都的。”源博雅看向晴明道，“我和晴明是好朋友，這一次我是來幫他一起調查安倍彌助之事的。”

源博雅乃是人類貴族出身，是真正的皇親國戚。有他出面，陰陽寮那邊的事情也好處理得多。

解釋了幾句，源博雅目光有些警惕地看向遠處那兩個站在樹下，一臉冷漠的妖怪，小聲問道：“那兩只妖怪是……？”

“別擔心，那是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是來幫忙調查這件事的，是我和大天狗的好朋友。”

聞言，源博雅轉身小聲地在晴明耳邊低語了幾句，一行人皺起的眉頭方才松開。

“原來如此，多謝你們了。”安倍晴明聞言，面上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不耽擱時間了，我們立刻就開始着手調查吧。”

瓊琅點了點頭，将他們往楓林處帶去，鬼使黑師徒幾個應該在那裏等待着他們。

只是酒吞不太喜歡接近人類，因而一路上都遠遠地跟在衆人後面。茨木則如影随形，在酒吞耳邊唠唠叨叨着什麽，苦口婆心地勸着他，聽的酒吞一個頭兩個大。

“安倍彌助的殘肢就埋在楓林邊界的土壤下，住在楓林裏的那只鬼應該目睹了那晚上的情形，只可惜她并不願意告訴我們。”

“沒關系，只要挖出他的骨骸，我就能夠借此追尋他屍骸上殘留的妖氣。”安倍晴明溫聲安慰着，從懷中拿出一塊勾玉來，據說是安倍彌助生前常佩戴過的，“如果真的不是紅葉殺害了安倍彌助，我會讓陰陽寮還她一個清白的。”

瓊琅抿了抿嘴，掃了一眼酒吞，沒有告訴安倍晴明紅葉食人的事情。

鬼使黑師徒幾個人早已在原地等待着他們，衆人一彙合，安倍晴明頓時按照指示開始挖起了安倍彌助的骨骸。

白童子和黑童子乖乖地站在一邊守候着，瓊琅笑着從衣袖裏掏出三個小兔子模樣的和果子，遞給兩人，随後又塞了一個到神樂的手裏。

小姑娘怔了一下，眼眸中柔光如波瀾一般漾開來，“謝謝瓊琅姬……”

“謝謝瓊琅姐姐。”白童子也眼前一亮，乖乖地接了過來，放到嘴邊吃了起來，“很好吃呢……感覺有母親的味道！”

黑童子淡淡地掃了一眼他，見白童子和神樂吃的極香，在他吃到一半的時候，終于也默默地将和果子放到了嘴邊。

冷清的秋日早晨，兩個和果子依然溫熱，想來是早晨時才現做好的。柔軟之極的面團像棉花一般卻又富有彈性，紅豆餡料被擠出來，香濃甜蜜的味道在口中彌漫開。

“叮”，黑童子的好感度提高了10點，當前好感度20點。

茨木在遠處眼巴巴地看着瓊琅把她早上親自做好的和果子塞到三個小孩子手裏，心下即吃味又複雜。

早上時間緊，瓊琅只做了三個和果子，本來還以為是為他和酒吞做的，結果竟然是送給這三個小鬼……

算了算了，不過是幾個小鬼而已。

鬼使黑在旁邊一邊幫忙一邊唠叨，“早上林子裏那只女鬼還跑過來罵了我們一頓，說我們擾她清閑。”

“真是的，要是嫌我們擾她清閑，那直接告訴我們吃掉安倍彌助的妖怪是誰不好嗎？也省的我們還要在這裏費一番周折。”

鬼使白卻面色淡淡地幫助晴明把泥土掀開，“那個女鬼一直不肯去冥府轉世投胎，也應該是有着什麽不肯放棄的執念吧。”

“我對她的執念可沒什麽興趣。”鬼使黑聳了聳肩，又揉了揉腰道，“要是像她那樣的妖怪越來越多，我們幾個可不得忙成狗。”

随着楓林的泥土被掀開，林間的腥味也愈發濃重，鬼使黑陸陸續續地從泥土裏挖出了不少白骨，既有人類的也有妖怪的。

安倍晴明輕蹙眉頭長嘆了一聲，“哎，看來這附近曾有許多人在妖怪口中喪生。”

“莫名其妙……這附近看起來沒有什麽厲害的妖怪，怎麽會有這麽多屍骸？”源博雅不解地小聲嘀咕道。

話音落下，楓林間掀起一陣清風，帶來若有若無的暖香。

安倍晴明捏着勾玉感應了一下，随後從骨堆中找出一根氣息相同的白骨來，上面還有着暗紅色的血跡，“這是安倍彌助的屍骨沒錯了。”

聞言，瓊琅神色一動，走上前去蹲在他身邊，靠過去仔細觀察那根骨頭，細細感應了一下之後道：“上面最濃重的那個妖氣的味道，我記住了。”

“不過很奇怪呢……這楓林附近并沒有安倍彌助生前随身所帶的平安符。”

如果平安符在這裏的話，他們是可以感知到平安符上面的靈力的。

“但只要憑借着這股妖氣，也一樣能追蹤到那只妖怪的氣息吧，晴明？”神樂臉上完全沒有一絲害怕和不适，湊過來關懷地問道。

話音落下，楓林中刮起一陣大風，将滿地緋紅的楓葉卷起來，漫天飛舞。

感受到這林中似乎有一股執念在召喚自己，安倍晴明皺緊眉頭站起來看向四周。

下一刻，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帶着幾分哀怨和淡淡的惱怒，“晴明……你終于肯來見我了嗎？小丫頭，不要随便靠近我的晴明！”

風靜止之時，一個身着血色紅衫的美人靜立在楓樹下，炙熱的眼神緊緊地黏在安倍晴明身上。

安倍晴明怔了一下，随後疑惑道：“你是……？”

“紅葉！”遠處被茨木擾的一個頭兩個大的酒吞見狀，臉上欣喜之色一閃而過，立刻撇下茨木沖了過去。

然而紅葉卻并未将他放在眼裏，只是神色殷切地朝着安倍晴明撲了過去，“晴明，我一直在這裏等你！”

晴明反應極快地躲開了紅葉的飛撲，驚疑不定地看向她，“你是誰……？你認識我？”

“我一直都有遵守我們之間的約定，你看我有沒有變漂亮？我的妖力有沒有變得強大？是不是足夠配得上你了？”紅葉仿佛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右手輕撫上自己吹彈可破的白皙面頰，露出一個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你叫紅葉？我不記得我曾見過你！”

紅葉聞言，面容一僵，一雙美目微微有些扭曲，“怎麽會……你不記得我了嗎？是你救了我啊……那個時候的事情你都忘了嗎？”

“你說我乖乖吃下這些東西，就會變得更強更美，你說喜歡那個樣子的我……”

所以原本因為妖力殆盡快要腐朽的她，為此拼命忍着腥味吞食着這些她并不喜歡的東西。

紅葉的話一出，楓林裏頓時炸開了鍋。

“這個妖怪……竟然也吃人！”小白驚叫着，炸起毛跳到了神樂腳邊。

安倍晴明瞳孔驟縮，俊秀的面龐一瞬間變得煞白，“你是說……是我讓你這麽做的？”

聞言，瓊琅臉色微沉，心中突然湧上一個不祥的預感。

“怪不得林子裏的腥味這麽重，這片林子裏的人都被她吃掉了吧？”茨木童子卻面色一喜，語重心長地朝着酒吞道，“摯友啊……這樣的妖怪根本配不上你！”

“閉嘴！”酒吞面色猙獰，眼神陰沉地靠近晴明，握緊拳頭怒道，“安倍晴明，原來讓她堕落成這個樣子的人就是你！”

早知道是這樣，昨晚他就一拳打翻這個看起來文弱秀氣的人類了！

察覺到酒吞的殺意和不善，源博雅呆了一下，立刻拉着晴明往瓊琅身後站去，拉了拉瓊琅的衣袖，“瓊琅……這是怎麽回事啊？他不是來幫我們的嗎？”

瓊琅也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她看了看酒吞和紅葉，又看了看自己身後的源博雅和晴明，忽然有一種自己沒睡醒還在做夢的感覺。

“滾開，酒鬼！不準對晴明大人無禮！”

“……”酒吞身軀一僵。

紅葉怒氣沖沖地訓斥完他後，将與楓葉一樣紅火，似是燃着怒氣一般的目光放到了瓊琅與源博雅身上。

“你們兩個！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不許靠近我的晴明！否則我就把你們兩個，還有那邊那個小丫頭一起吃掉！”

聽到紅葉的話，茨木臉色一黑，頓時沖過來站在瓊琅面前，殺氣騰騰地看着她，“你敢！小心我先扭斷你的脖子！”

要不是昨晚聽了瓊琅的勸誡，早在剛剛看到這個引誘酒吞的女妖時，他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沖上去了。

“茨木，你想做什麽！”酒吞一驚，随後也怒聲高喊。

“晴明……你是故意裝作不記得我嗎？是不是要我把他們撕碎掉吃下給你看，你才記得起來？”

面對酒吞的怒氣，茨木身形一頓，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瓊琅，最終仍是選擇護在她身前，但語氣卻放軟了許多。

“摯友……我不會讓任何妖怪對瓊琅不利的。”

聽到這裏，酒吞臉色黑如鍋底，頓時忍不住想罵人。

廢話！難道他就會眼睜睜的看着喜歡的女人吃掉自家妹子了嗎？

“你給我讓開！不許擋在晴明那個家夥面前！”

源博雅聞言，立刻将神樂護得嚴嚴實實，又一把拉過仍舊臉色發白，一臉茫然震驚的晴明往瓊琅身後藏去，“瓊琅瓊琅，你快想想辦法啊！”

這老鷹捉小雞一樣的畫面在鬼使白和鬼使黑眼裏看着是十分的滑稽。

“……”瓊琅=_=。

“你們……全都從晴明身邊給我走開！”

聽着紅葉怒急攻心的咆哮，腳邊狐貍小白的嘴巴已經張成了“O”字型，白童子則一臉好奇不解地站在旁邊和黑童子默默圍觀着。

鬼使黑連忙把他們兩個的身子轉過去，小聲告誡道：“不要看不要看……這不是你們這些小鬼頭該接觸的東西……噓，我們就當作自己不存在好了。”

“可是他們都快打起來了，這樣真的好嗎……師父？”白童子納悶地回道。

黑童子微微側頭，掃了一眼那氣氛詭異的衆人，被茨木和源博雅夾在中間的瓊琅此刻正在秋風中淩亂着。

而此刻，瓊琅只感覺心底一萬只草泥馬從山的那邊海的那邊呼嘯而過。

這突如其來的瘋狂的白學現場是怎麽回事？

雙方對峙着，誰也不肯退後半步，場面一度十分混亂。

而此刻的大江山中，一個生有漆黑雙翼的淡金發妖怪翩然而至。

星熊童子正抱着話本神色癡迷，看的津津有味，擡頭就見到大天狗突然出現在他面前，頓時吓得書都滾在了地上。

“你這只心機狗怎麽會在這裏？”

大天狗掃了一眼那地上的書，《甜蜜契約小妖精》幾個大字赫然印在上面，他的嘴角抖了抖，擡眸沉聲問道：“酒吞和瓊琅他們去哪了？”

星熊童子一把将書撿起來，瞇起眼睛一臉高深莫測地盯着大天狗，冷不丁地說道：“你和瓊琅之間是絕對不可能的。”

聞言，大天狗心中一抖，臉上也泛出幾分不悅，“你說什麽？”

“我掐指那麽一算，發現你并不是女妖們會喜歡的那種類型。”星熊童子指了指手中的話本，神色有幾分得意，“最近這些書在我們大江山可火了，根據我對領地裏那些女妖的觀察，她們都喜歡那種長相俊美、妖力強大、又霸道強勢的，會對她們展開熱烈攻勢的高富俊大妖怪！”

“嗯……就像茨木和酒吞那樣的，還有我！”星熊童子一雙眼睛在他身上滴溜溜地轉着，嘴角露出一絲壞笑來，“至于你嘛，形象可跟我們一點都不沾邊。”

話音落下，大天狗的眼神一涼。

“這書可是瓊琅從羅剎海帶來的，她也一定喜歡茨木那種妖怪，而你這種一副高嶺之花模樣卻又心機深沉的妖怪，首先在氣勢上就差了一大截！”縱然覺得茨木和瓊琅之間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星熊童子還是忍不住想要氣氣他。

随後，大天狗的面容一沉。

“喜歡把什麽想法都藏在心裏，自己為看穿了一切掌握了一切，實際上你這種人放到真實世界裏，那就是苦情男二號的命，永遠都只能做備胎！”

至此，大天狗抿緊嘴唇，雙眸冷如寒潭。

“對了，你還不知道什麽叫做‘備胎’吧？”這個可是他從話本裏學來的新鮮詞彙。

說着，星熊童子撿起地上的書，翻了幾頁，認真地說道：“不懂也沒關系，我給你解釋，備胎就是……”

他的話說到一半，大天狗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揮出一道剛勁的風刃襲過去，直接把書劈成了兩斷，速度之快讓星熊童子一時驚呆在了原地。

“看來你是忘了在羅剎海那一晚欠下的教訓吧？”大天狗淡淡地說着，薄唇中輕吐出幾個字，雖然沒有太多表情，卻讓星熊童子感受到一股可怖的寒氣。

“你你你……你想幹嘛？這裏可是大江山！”

大天狗微微勾起唇角，輕笑了一聲，雙翼一展，毫不客氣地将星熊童子裹在了羽刃暴風之內，慘叫聲頓時“嗷嗷嗷”地響起。

風暴聲勢之大，将房檐上的木頭和瓦片都掀飛了不少。

“怎麽樣，現在夠霸道嗎？”大天狗抱着雙臂，面色冷淡地看着風中的黑影。

“嗷嗷嗷……停停停！”

面對星熊童子的哀嚎，大天狗依舊不為所動，只是涼涼地說道：“夠強勢嗎？”

“攻勢足夠猛烈嗎，嗯？”

“霸道霸道！強勢強勢！猛烈猛烈！”星熊童子帶着哭腔的聲音認輸地響起，“我錯了還不行嗎……”

話音落下，風暴戛然而止，散落了幾支漂亮的漆黑色羽毛，而星熊童子一身衣衫早已被鋒利的羽刃劃得破爛不堪。

他又羞又惱地擋住自己的重要部位，頂着一頭亂七八糟的雞窩金發，結結巴巴地看着靠過來的大天狗道：“喂喂……你夠了啊！別太過分！”

大天狗與他近距離對視，微不可聞地輕哼了一聲，“我才沒興趣和你浪費時間，瓊琅去哪兒了，快說。”

停留片刻之後，美麗而強勁的雙翼再次展開，大天狗消失在了庭院中。

徒留衣不蔽體的星熊童子沮喪地撿起被風刃撕成碎片的話本，哀怨道：“我的寶貝話本啊……”他還沒來得及看完呢。

大天狗這個混蛋，竟敢在大江山也這麽放肆，簡直目中無妖，狂妄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