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酒窩星球5

酒窩星球5

回到教室,左漁還心有餘悸,但許肆周答應不計較她這一巴掌,着實讓她松了一口氣。

下一堂是生物課,許肆周臨近打鈴時間才回來。

他進門時,班上的衆人都在看他,很快,大家都看熱鬧不嫌事大地爆發出一陣雷動的掌聲,起哄聲四起。

“蕪湖!”

“肆哥,牛逼啊,老李都敢正面剛!”

頂着這些歡呼,許肆周置若罔聞,左手插在兜裏,右手捏着一瓶冰水,慢條斯理地走到自己座位上。

剛一落座,眼尖的孫益便察覺到他左側臉頰的異常:“阿肆,你這左臉咋紅了一塊?”

蔣科聽見,也跟着問:“是啊,咋回事,好像還有個手掌印。”

許肆周盯着那“罪魁禍首”的背影,煩悶地抓了把頭發。

操,看起來柔柔弱弱,力氣還真不小。

他抓起那瓶冰水,壓在微微紅腫的嘴角上。

左漁自從許肆周進來後就沒敢看他。班上衆人起哄時,只有她一個人還安安靜靜地坐着做題,這樣一抹身影在一片喧鬧中就顯得格外與衆不同。

許肆周就那樣一直看着她的那個方向,沒有回應。

左漁雖然拿着筆在寫卷子,但心裏還很忐忑。

班裏很熱鬧,她專注不下來,自然而然也聽見了蔣科和孫益的疑問。她心裏咯噔一跳,正害怕許肆周會怎麽回答,卻沒成想孫益竟然自問自答了起來。

“我靠,是不是老李打你了啊,打了你一巴掌?!”

“是不是!是不是!”孫益眉毛挑得特高,見許肆周沒吭聲,語氣更加激動,“我猜對了!?”

蔣科點點頭,顯然也認同,畢竟也沒其他人能動得了許肆周。

“唉,肆哥,不,我是不是該喊你肆爺了,”沈卓大半個身子傾壓着,從另一側走道湊過來,“忘了提醒你,今天有大領導來檢查,今天抓得嚴,你搞破壞,老李肯定氣啊!”

“怎麽樣,t你有沒有還手?”孫益一臉賊笑嘻嘻地問。

許肆周把礦泉水瓶拍他懷裏:“滾。”

就在許肆周被這幾人煩得不行時,上課鈴打響了。

生物老師是一位喜歡穿Polo衫的男老師,五十多歲,上課嚴肅,管得很嚴。他踩着點來的,一進門便舉起手用力砸了砸門板,門板匡匡響,全班猛然肅靜,左漁也在這氛圍下悄悄吸了口氣。

她本以為這件事情就這麽過去了,結果沒想到就在生物課臨下課前,許肆周又被班主任從班上叫走了,而且這一走就再也沒回來。

兩節課後的大課間,左漁剛和秋搖從洗手間回來,就聽到了班裏傳來的消息:許肆周休學了。班上很多同學都在議論,尤其是後排的男生,甚至有人猜測說是因為許肆周在辦公室和班主任互扇巴掌,所以才被休學的。

一陣穿堂風擦着頸肩而過,左漁從一衆讨論聲中路過,心情複雜地回到自己的座位翻書複習。

/

午飯過後是午休時間。

沒有值日任務的同學可以直接回寝室休息,有值日任務的值日生則需要先把包幹區清掃幹淨才能走。

今天輪到左漁打掃,她負責的區域是文科樓和綜合樓前的那條校道,其他人則承擔操場前面那一塊空地的清掃任務。

此時正是深冬時節,樹杈光禿禿的,地面上的落葉并不多,左漁握着掃帚柄,認認真真地把分散的黃葉掃成一堆,仔仔細細地把角落的灰塵也掃幹淨。

這個時間點,熱鬧都在宿舍和飯堂,教學樓這邊就顯得異常冷清安靜。

空曠的校道上只有掃帚與地面摩擦發出的“唰、唰……”聲音,一下又一下,格外清晰。

左漁花了不到十分鐘把整條校道掃幹淨,然後将工具歸還到文科樓。

文科樓的工具房和雜物間連在一起,左漁走進去,将掃帚整齊擺放好,然後去廁所洗手。

可是當她靠近一樓衛生間時,隐隐約約聽見裏邊傳來一陣女生的哭泣聲,聽起來特別傷心。

左漁腳步微微頓了下,眉頭也跟着蹙起。

通常這個時間點裏的教學樓沒什麽人,大家都回宿舍了,現在竟然有人躲在廁所裏哭。

她壯着膽子走進去,然後看見鏡子前站着一個女生,她低垂着腦袋,兩條胳膊扶在洗手池的臺子上,肩膀一抽一抽的,長發也從耳朵兩邊垂落下來。

她的背影随着嗚咽聲抖動,落淚的模樣令人心碎。

左漁慢慢走過去,打開女生旁邊的水龍頭。

聽見聲音,女生猛地擡頭看過來,兩個人猝不及防地視線相對,左漁眼睫抖了抖,認出這女生是昨晚元旦晚會上表演民族舞的聶潇潇。

她鼻頭和眼睛紅了一圈,即使哭得眼睛都腫了,依舊是長得很好看的女生,卻不知為什麽會這麽難過。

左漁小心翼翼地關了水,猶豫了一會,還是從校服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巾遞給她:“你還好嗎?”

女生沒有說話。

“擦擦吧。”因為和她不熟,左漁把紙巾放到她面前,推給她,安慰道,“別哭了。”

左漁剛說完,聶潇潇突然哭得更兇。

她直視過來,直勾勾的眼神裏藏着哀切:“我認得你,你和許肆周是同一個班的。”

左漁有些愕然,不知道她為什麽提起許肆周,但轉念想起昨晚元旦晚會時聽到的流言蜚語,說聶潇潇和許肆周分手了很傷心,也就稍稍有點明白過來了。

“你能不能幫我把他找來,我想見他。”聶潇潇捉着她的袖子,眼神期盼。

可是許肆周休學了,一上午也沒見到人。

她幫不了她。

“他休學了。”左漁搖搖頭,告訴她。

聽到這個消息,聶潇潇似乎是灰心喪氣到了極致,她皺起臉,突然從洗手臺前蹲了下去,整個人像脫力般抱着膝蓋,又開始啜泣起來。

“我好喜歡他,每次一群人出去玩,大家都起哄着我跟他,我就以為他也喜歡我,但原來都是我自作多情,他根本不談戀愛。”聶潇潇一邊哭訴一邊擦眼淚,“我q.q一直找他,可是他都沒看,他為什麽不看啊?我發了那麽多消息,都是偷偷拿我媽媽手機發的……”

她一邊哭一邊說,左漁看得揪心,拿起剛才那包紙巾,撕開貼标,抽出其中一張,徑直塞她手心裏。

左漁很怕許肆周這種壞壞的男生,出自本能地躲開他,可是好像只有她會這麽想。可能是其他女生們都不知道許肆周背地裏跟那些賭徒混在一起。

猶豫了一會,她還是沒忍住問出口:“真這麽喜歡他嗎?”

聽見她的疑問,聶潇潇明顯一頓,然後更加難過了,抽抽噎噎着說:“對啊!再沒有一個男生能跟他比了。”

“許肆周讀書聰明,長得帥,會打籃球,還會請客帶我們去打電玩,把全場的獎品都贏個遍,而且他特別不怕事,上次我得罪人,是他去跟人把場子兜了下來。”聶潇潇一連串說了好多好多許肆周的好。

“他這樣的男生,誰不愛啊?”她聲嘶力竭地說,聲音哭得沙啞,可是到了最後,她停頓很久,非常難過的說了一句話,直擊要害。

她說——“許肆周這個人,除了不動真心,哪都好。”

可這是最致命的啊……

聶潇潇狼狽落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左漁看着她,頭一次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人。

她沒談過戀愛,也沒有喜歡的男生,不知道喜歡一個人喜歡得要死了是什麽感受。

許肆周究竟是怎樣一個人?那時候的左漁突然皺眉在想。為什麽連分手傷心難過的女孩子都願意為他說那麽多好話?

但自從許肆周休學後,左漁并沒有機會再見到他。

後來班上女生不知怎麽得知這事,提起來,說許肆周根本沒談過女友,聶潇潇這算不上分手,但那已經是後話了。

/

三天後是二零一四年一月四號,是周六,也是住校生一周一次可以出校門和回家的日子。

那天早晨的天氣特別好,太陽緩緩自地平線升起,大片斑駁的朝霞映襯在窗臺和黑板上,将整個教室都照得格外朝氣蓬勃。

左漁和秋搖吃完早飯回教室,才走到前門,就聽見孫益在和熊韋謙侃大山。

“灰熊,我給你查查啊,你這夢絕對有什麽特殊的含義。”

灰熊是熊韋謙的外號,因為他本身就姓熊,同時他愛打籃球,狂熱的喜歡美國一支叫“灰熊”的NBA球隊,所以班裏的男生總愛打趣他叫他“灰熊”。

孫益說着,不知道從哪裏抽出了一本封面破舊的《周公解夢大全》,這書的邊角已經破損得厲害,熊韋謙看着就一臉嫌棄:“你小子去哪找的這麽破破爛爛的書?”

“我在二手地攤淘的,”孫益翹着二郎腿,一臉得意,“老古董了,那老頭開價100毛爺爺,爺我牛逼,硬生生砍成了這個數。”

孫益伸出手掌,比劃了個手勢。

“多少?”熊韋謙一邊轉籃球一邊猜測,“五塊?”

“你妹才五塊!”孫益氣吐血,“五十塊!”

“這破玩意值五十?”熊韋謙皺着眉,一臉懷疑人生。

“當然還有別的,”孫益朝他擠眉弄眼,嘻嘻笑了兩聲,“晚上回去,給你看哥們新收藏的蒼老師。”

“我日,你說什麽啊……”熊韋謙偷偷瞄了秋搖一眼,瞬間變得面紅耳赤,語氣變弱,“你他媽別帶壞我。”

孫益瞥他一眼,餘光又往左漁和秋搖那方向一看,一臉“兄弟,我懂你”的模樣,搖了搖頭,回到原本的話題:“你剛說做了啥夢來着?”

“就是夢見睡覺醒來的時候兩只眼睛都變紅了,以為得了紅眼病,結果去診所一看,照鏡子時我突然變成了吸血鬼……”熊韋謙按停籃球,摸着腦袋回憶說。

孫益就坐在他旁邊快速翻書,沿着目錄一條條查下來:“你這夢有點難啊。”

“怎麽難了?”

“你這夢,做得中西合璧的,周公能給你解出來嗎!”孫益連眼皮都沒擡,還在那裏翻。

“那解不出來就不解了。”熊韋謙“duang”地一下把籃球往地上壓,轉過身,從空蕩蕩的桌肚裏抽出語文書準備背誦《滕王閣序》,可孫益卻喊住了他:“別呀,有啥事能難倒小爺我。”

孫益“啪”地一聲打了個響指,用指甲蓋把書頁一彈:“這不是找着了。”

“說啥?”熊韋謙好奇地回過頭問。

“這裏說你……”孫益摸着下巴,皮笑肉不笑的,“有好事發生,近期會……懷孕?”

“我擦,果然不靠譜……”熊韋謙這次不再上當,轉回去。

“嗨!”孫益一拍大腿,“看錯了,看錯了,兄弟看錯了,看成女人那邊去了,你是男的,這裏說這種夢預示着你近期會有血光之災。我艹,你要小心啊,小心出門別被車給撞了。”

熊韋謙沒好氣:“我可謝謝您這烏鴉嘴!”t

兩個人插科打诨沒多久,班主任李植就過來了。

周六的早自習還和往常一樣,但是只需要上兩節課,第二節課過後,大家就可以自由出校活動了。

這周左漁不回家,和秋搖一起出學校吃中午飯。

中午十二點的太陽曬在身上暖洋洋的,秋搖挽着她的手問她吃什麽。

學校附近有很多小吃攤,尤其是靠近東側那頭,街道上擺了很多矮桌和凳子供食客用餐,顧客可以邊吃邊看街景。

放學時間,校門口外車流量大,左漁小心翼翼地避開四周的電瓶車,想了想,問:“要不要去上次那家呀?你不是喜歡她們那的炸雞柳嗎?”

“好呀!”秋搖很開心,問,“那你今天點什麽?”

左漁認真想了想:“拌粉?”

秋搖望着她,一臉“我就猜到”的表情:“好辣的,寶寶。”

左漁能吃辣,這算是她枯燥的學習生涯中為數不多的解壓方式,吃得渾身汗津津,嘴唇微微發紅,給她一種痛并快樂着的感覺。

兩個人結伴走到街尾的那家小店。

正是飯點,店內的桌子都被占據了,只有靠近隔壁籃球場的小道上還空出一張,秋搖眼疾手快地跑過去,一屁股坐在一小矮凳上占座,還順便朝左漁揮揮手:“漁漁,你去點,我在這坐着。”

左漁和她比了個“ok”的手勢。

給秋搖點了一份炸雞柳後,左漁看到店裏招牌添了新品:烤脆腸,于是又和店家要了兩根烤腸,結賬前說:“再來一份拌粉。”

“姑娘,稍等哦,”老板娘圍着圍裙,邊收錢邊說,“今天人多,沒那麽快的。”

“好的,沒關系,您忙着。”左漁說完,從結賬櫃臺拿起兩雙一次性筷子,轉身出店。

坐在矮桌前的秋搖正拿着紙巾擦臺面,眼神卻直勾勾的卻落在斜對面的那家奶茶店。

“怎麽了,想喝奶茶?”左漁把筷子擱在桌子上,“我去給你買?”

學校旁邊的奶茶店是一家小作坊,一杯塑料杯裝的奶茶才賣三塊錢,價格不算貴。

“好啊,漁漁辛苦你再跑一趟,畢竟那奶茶店老板每回見你都給你打折,”秋搖托着腮盯着她,眨巴眼睛感慨,“啊,原來長得好看真的可以當飯吃的。”

“可是你這臉還能好嗎?”秋搖有些擔憂。

左漁笑了笑,伸手輕戳她的臉蛋,回答:“肯定會呀,那給你買草莓味的?”

“嗯嗯,草莓味的奶茶。”秋搖連連點頭。

一說起這個,左漁又想起了第一節課下課,熊韋謙偷偷跑到秋搖的位置,在她的課本底下壓了一根草莓味的曼妥思,而秋搖也偷偷給他塞一瓶優酸乳。兩個人你來我去,打得正火熱。

……

奶茶店前,老板問左漁要加哪三種小料,左漁看着菜單,讓他加了紅豆、椰果和爆爆珠。

等待的過程中,街上車輛來來往往,不時有喇叭聲響起,左漁百無聊賴地站在櫃臺前,開始打量起四周的環境。

知行高中位于恫山縣,是典型的溫帶季風氣候,四季分明,冬夏溫差很大。由于這裏經濟不算發達,所以許多年輕人都選擇南下打工,小縣城上留下了許多老人和留守兒童,就連秋搖也是被外公外婆帶大的。

這裏沒有大城市的繁華,也不如大城市喧鬧,生活節奏緩慢,平日裏可以見到許多老人在街上散步,或者圍在一塊悠閑地下棋。

極富年代感的理發店門口挂着紅白藍三色的螺旋燈筒和泛黃的海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從小巷出來,迎着陽光伸懶腰。

“從前現在過去了再不來/ 紅紅落葉長埋塵土內……”

複古悠揚的粵語歌從旁邊音像店裏傳出來,是盧冠廷的《一生所愛》。

外邊的世界在高速發展、日新月異,可是她們這個小鎮卻好像和她小學時沒什麽區別。老舊的籃球場,日積月累被風化腐蝕的路牌,還有開了很多年,店面卻不曾擴張的熟食店。

然而,就這麽一個目光所及之處仿佛按下暫停鍵的小鎮,左漁不期然看見了那抹令她又怕又熟悉的身影。

許肆周頭戴鴨舌帽,站在街角,穿了件寬松的淺色衛衣,手指勾着一件運動風衣,搭在右肩膀上。肆意随性的站姿掩不住他骨子裏的洋氣和自在。

周圍的一切顯得陳舊,唯獨他嶄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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