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52章

黃嶼檸走了幾天，公司裏的事情就堆起來了，把重要線索一一過目評估後，吩咐各板塊負責人将手裏的線索推給相應屬地的網安，又提醒大家可以提前準備年終彙報的材料了，和業務安全團隊的項目視頻會議剛結束，就又被蕭總拎去開部門領導會議了。

一直忙到下午，黃嶼檸才總算有時間去露臺抽根煙，任凱和李明亮也站在旁邊吞雲吐霧。

“老大，甲方那邊什麽态度啊，我們複盤了一整年的代孕線索诶，還有沒有用啊？”任凱伸着懶腰，把嘴裏的煙霧呼了出來。

“我晚點再問問吧，現在也沒有政策變化的風向，警方現在就算介入了，也沒有相關立法做支撐，就是白費力氣，這一塊兒水還是太深了。”

“哎……佳芮說，平臺上可能涉嫌賣嬰的，都很隐晦，不會明說的，其實代孕中介，特別是宣傳可以做三代試管的，就是打着做試管的幌子賣嬰，你想，其中有一種情況，精子和卵子都非客戶提供，懷孕的母體也由客戶選擇，說得好聽是‘定制’，但為你量身打造一個和你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孩子，不就是賣嬰嗎！”任凱越說越激動。

黃嶼檸嘆了一口氣，他怎麽會不知道，別說是三代試管定制小孩，就連實實在在的賣嬰發生在他的面前，掌握不了有力的證據也不能拿對方怎麽樣，對方能夠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讓當地警方先他們一步出手，只這件事，就夠耐人尋味了。

“是……我們都懂，但甲方也比較為難，執法部門，要法律依據，也要确鑿的證據，現在兩頭都握不住，他們能怎麽辦？”

李明亮在一旁抽着煙刷微博，突然開口：“我去！代孕怎麽又上熱搜了……”

“啊？”任凱連忙湊過頭去看，李明亮點開了熱搜，表情也随之凝重起來，似是嘆了一口氣，聲音也壓低了，惋惜道：“是程玉龍走了啊……”

黃嶼檸剛吸了一口煙，聽到這話，就被嗆得咳嗽了起來，一邊咳還把手伸向李明亮要手機。

黃嶼檸接過手機，是一張網傳程母發在朋友圈的訃告截圖，程玉龍于今日淩晨搶救無效離世，将依照程玉龍生前的意思，後事從簡。

白發人依次送走兩個黑發人，網友們都在唏噓嘆惋，紛紛去程玉龍的最後一條微博留言，除了點蠟希望他安息的，還有部分網友不願相信，盼望他站出來澄清這是假消息。

程玉龍的最後一條微博是昨天發的，一直到昨天，他都還在微博上呼籲官方出手整治代孕機構，而官方至今沒有任何表态，代孕相關話題的熱度也一降再降，網友們悲憤交加，再一次将矛頭指向代孕機構。

黃嶼檸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來電顯示是梁佳芮，黃嶼檸把手機遞還給李明亮，接通了電話，那頭傳來梁佳芮的聲音：“老大，代孕上熱搜了！”

“嗯，我看到了。”

“我們後面整理的那批線索，要趁這個機會推給甲方嗎？”

“你先整理确認一下，我馬上問。”挂斷電話，黃嶼檸摁滅了手裏的香煙，快步走出了露臺，走進安全通道，才撥通了牟言的電話。

牟言很快接通了電話，聽黃嶼檸道明來意，牟言也沒有遮掩，實話實說：“嶼檸，你也看到了，代孕相關的話題，近期不是第一次上熱搜了，之前都是冷處理，熱度持續在降，到目前為止，我們也沒有接到相關的通知要整治這一塊，當前這一塊執法依據比較薄弱，我們警方确實比較難處理，你們推過來的線索我都看了，從我本人的角度出發，也很希望能夠做點什麽，但是，抱歉……”

胸口像是壓着一塊大石頭，這就是他正身處的世界，好人要依法辦事，壞人卻能鑽法律的空子，那些條條款款從來只束縛遵守它們的人，那些壞東西為了自己的利益，做出再多傷天害理的事情，只要躲在灰色地帶，就可以逃脫法律的制裁。

難怪啊，那家夥想要做“處刑人”，用近乎于以暴制暴的方式，将那些壞人摁死在地上，讓他們接受民衆的審判。

因為他很清楚，立法的修改與完善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可有的受害者，他們的時間是有限的，就像程玉龍，他等不到正義降臨的那一刻了，有的受害者甚至一開始就沒有開口的機會，可若是沒有人站出來，連他們的死亡也會被這個世界繁雜的信息掩埋。

黃嶼檸深吸了一口氣，扯了扯嘴角，突然就釋懷了。

“牟隊，不要抱歉，我知道你比誰都更想要抓住他們，你已經做到你能做到的最好了，線索我們這邊會整理好，你們需要，我們随時都可以推送過來。”

“island暗網開盒內地代孕産業鏈條”上熱搜的時候，黃嶼檸正在家裏搭着牟言送給他的樂高，等待調查人員來接他去北京對這次的大規模開盒事件做出說明。

這是沉寂已久的island再次出山，從代孕中介，到助孕機構，醫院、福利院、月子中心，代孕産業鏈條上的每一環都被island無情揭開，暴露在公衆面前，覆蓋面之廣，涉及人數之多，其影響不言而喻。

大家有理由相信，利用“碧波寒譚”的微博公開的第一份代孕中介名單，是island給官方的最後通牒，可官方的不作為徹底激怒了island，才有了這次的大規模開盒事件。

而網友的評價幾乎一邊倒，力挺island曝光這些人，比起不作為的官方，island的做法顯然更大快人心，雖然仍有部分網友還在強調人權和隐私權，卻都淹沒在了一片叫好聲中。

桌面上的手機震動起來，來電顯示是俞安雨，黃嶼檸接通電話，沒開免提就能夠聽到他哥在那頭暴躁的咆哮：“你他媽是不是瘋了？沒抓到劉晏，你有情緒，你就這麽鬧？你炸虐貓狂的號的時候知道匿名，開盒你想起來要留名了？這是違法的你不知道嗎？你沒睡醒嗎？想吃牢飯了是不是！”

等俞安雨一通訓完了，他才把手機拿起來舉到耳邊，聽筒裏便傳來陸離的聲音：“嶼檸，你現在在哪裏？”

“在家裏。”

陸離很清楚黃嶼檸即将面臨的是什麽，黃嶼檸這時候待在家裏，就說明他已經被禁足了。

陸離又問：“你需要我們為你做什麽嗎？”

“不用，我會處理好這件事，只是如果牟隊聯系不上我，麻煩你們幫我打下掩護。”

“我明白。”

“謝謝嫂子。”

“嶼檸，我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你方便回答嗎？”

“嗯，你問吧。”

“之前黑‘碧波寒譚’微博的人是你嗎？”

“不是。”

“以island的名義開盒整個代孕鏈條，是有人要挾你這麽做的嗎？”

“不是。”

黃嶼檸的回答很幹脆，幾乎是陸離話音剛落他就給出了答案，他是在用行動告訴陸離自己沒有說謊。

陸離頓了一下，又開口：“你哥說，在深圳行動的時候，你提到了你讓你的朋友去接觸徐臨晴，你的這個朋友，是‘處刑人’嗎？”

黃嶼檸一怔，并沒有像前兩個問題那樣立刻給出答案，沉默了好一陣，黃嶼檸才回答陸離：“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答案很明顯，陸離和黃嶼檸心照不宣，電話又被俞安雨奪過去了，他的确很生氣，隔着手機都能聽到他的喘息聲：“黃嶼檸，我以為你已經學好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你已經不能再作為island像原來那樣胡作非為了！”

“對不起，哥，讓你們失望了……”

黃嶼檸沉默了好一陣，才啞着嗓子自嘲道：“我也以為我已經學好了……”

天臺的風很大，高翔的頭發被風吹得揚了起來，今天的天氣格外好，天朗氣清，萬裏無雲，到了寬闊的地方吹吹風，在病房裏的壓抑感才逐漸消失了。

他們能為程玉龍做的，只有這些了。

高翔想着，垂眼掃了一眼手機屏幕，那個說着“那就把這個作為我們送給程家姐弟的帛金吧”的island，此刻正挂在微博熱搜榜首。

高翔覺得好笑，還以為那家夥退圈後會稍微圓滑一點、自私一點，畢竟當初他選擇了相信國家，在得到國家保護的同時，也接受了作為island的一言一行必須在國家的管控下。

結果還是會做出這麽任性的事情，即使知道事後會接受嚴格的調查。

就會耍帥，活該他脫層皮。

聽到天臺門口鐵門的聲響，高翔回過頭，護士已經擡起手叉着腰擺好架勢了。

明知道要透析了，卻還是想要來天臺吹吹風，也活該自己脫層皮。

這樣想着，在護士發飙前，高翔主動賠笑臉：“姐姐，你怎麽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