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滅口
滅口
“蓮主大人。”
望着從屋裏徐步走到廊下的季應玄, 雁濯塵手中的觀瀾劍發出震鳴。
從在北安郡,季應玄接近流筝時,雁濯塵便覺得他不懷好意, 如今親眼看見他用自己的血安撫流筝的劍骨, 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短短幾個瞬間, 他已想通了一切。
“我時常覺得你對我有厭惡和恨意,原來并非無緣由。”雁濯塵說:“你身上的劍骨——”
季應玄嘴角輕輕勾起, 眼中笑意冰涼,皎白色的月光披在他身上, 如一層霜。
他向身後的方向看了一眼, 打斷雁濯塵:“當着流筝的面聊這個,你覺得合适嗎?她随時都可能醒過來。”
雁濯塵不說話了, 手中劍卻戰意不減。
季應玄垂目整理被流筝攥出褶皺的袖口, 似是嗤然,似是嘆息。
從流筝屢次試探他身份時, 他便預感要出事,墨問津只能擋一時,遇上恢複靈力的雁濯塵,穿幫不過早晚。
只是今夜十五, 縱然是鴻門宴, 他也得來。
季應玄說:“我知道一處地方, 偏僻、安靜、無人打擾,最适合了斷恩怨。”
雁濯塵收起劍:“蓮主請。”
兩人将身一縱, 前後來到姜國塔下。
姜國塔雖然位于城主宮中, 但它周身環繞強大的結界, 時常有靈力波動,炎氣傷人, 因此無人敢靠近,縱然傳出什麽動靜,也不會惹人注意。
Advertisement
雁濯塵望着站在對面丈許遠的季應玄:“蓮主原來是張郡守的外甥,十一年前被剖走劍骨的那個孩子,不知從何處得了機緣,竟能移身換骨,殿上稱君?”
季應玄輕笑:“你若想效仿,先自剖劍骨,孤再告訴你。”
雁濯塵:“不必。”
他拔劍出鞘,月光照在觀瀾劍上,劍鋒流過銀白色的殺意。
季應玄:“你想動手?”
雁濯塵說:“你我之間的恩怨,只有你死我活,沒有化為玉帛的餘地。”
說着拔劍而起,劍鋒湧出洶湧澎湃的殺意,于月下凝成氣浪,向季應玄撲去,接着便是陣陣劍光如雷電,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
與在幻境中的反應一模一樣。
季應玄心中生出煩躁與戾氣,他揮袖召出紅蓮,擋開雁濯塵的劍光,紅蓮靈力如虎嘯龍騰,将雁濯塵狠狠拍在青石磚上。
上千年的青磚在他身下碎裂,雁濯塵聽見自己肋骨斷裂的聲音,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季應玄走到他面前,擡腳将他梗起的頭顱踩下去。
“你應當明白,孤若想殺你報仇,只在瞬息之間,想要剖你的劍骨,也不過探囊取物。”
季應玄強忍着把他的頭碾碎的怒意:“雁濯塵,你反倒敢先動手,如此……不識時務。”
“何謂識時務?”雁濯塵冷笑:“是跪在蓮主面前,懇求你的寬恕嗎?”
季應玄:“跪在我腳下,抑或被我踩在腳下,你總要選一個。”
雁濯塵艱難出聲道:“我寧死。”
踩在他側臉的力道重了幾分,碎石子割進了他的皮膚裏。
季應玄聲音冷沉:“若非顧及流筝,你以為孤不想殺你嗎?”
“流筝……呵呵,流筝!”
觀瀾劍猛然化作風刃掃向季應玄的腿彎,季應玄倒身後退避開劍鋒,雁濯塵趁機從地上爬起來,右手持劍,左手蹭去臉上的血痕。
他劍指季應玄,一字一句道:“恩怨只在你我二人之間,與流筝無關,你若有本事,就來剖我的劍骨,算我代她償還你。”
季應玄冷笑:“我要你的劍骨做什麽,喂狗嗎?”
他還想再諷刺幾句,想起此行的目的,終是忍了回去,擡袖将紅蓮收起。
“少宮主,我并不打算殺你,更不會傷害流筝,看在她的份上t,你我應該心平氣和地談一談。”
雁濯塵:“我竟不知舍妹有這樣大的面子,能讓蓮主纡尊降貴。”
季應玄說:“你應該看得出來,我不會傷害她。”
“為什麽,”雁濯塵手中的劍銳意不減:“因為你心悅她嗎?”
季應玄默然片刻,應聲道:“不錯。”
“你心悅她,所以願意放棄報仇,将劍骨相贈?”
“是。”
“也因為你心悅她,不想見她傷心,所以連我也一并寬宥?”
季應玄深深緩了口氣:“死罪可免。”
雁濯塵并不領情,陡然沉聲道:“這太可笑了。”
他手中的劍源源不斷凝聚着靈力,他的聲音也更加冰冷無情。
“你是想讓流筝用她餘生,來償還對你的虧欠嗎?”
季應玄聞言,眉心深深蹙起。
他并非這個意圖。
卻聽雁濯塵繼續道:“剖心剝骨的血海深仇,換做旁人,蓮主恐怕要屠其滿門方能解恨,如今卻因一時情動,便能慷慨饒恕,蓮主,你的憐憫也太輕易了。”
季應玄簡直無語。他說:“你不想要,大可以自盡。”
“今日流筝待你好,你心悅她,願以劍骨相贈,倘若哪一天流筝變心,或者你對她感到厭倦,你還會如今日這般慷慨寬容麽?只怕會重新起意,将劍骨奪回去。”
季應玄面上微有驚愕。
他想過雁濯塵或是惶恐感激,或是惱羞成怒,沒想過他竟是這般反應。
他比自己想象中更冷靜,想得更長遠,對流筝的袒護也更極端。
一時不知是喜是憂。
雁濯塵當他是啞口無言,沉聲道:“我絕不允許流筝将一生的性命都賭在兒女私情上,我寧可與你仇歸仇,怨歸怨。”
季應玄:“你這是自尋死路。”
“你殺得了我,我便将此命賠給你,”雁濯塵手中劍緩緩起勢,“否則,你我同歸于盡,給流筝留個清淨。”
簡直是蠻不講理!
季應玄見他手捧觀瀾劍,禦空飛起,劍身雪光驟盛,照亮了黑沉沉的夜空,與他身後沉默聳立的姜國塔。
季應玄記得清楚,這是雁濯塵的太清命招在蓄勢。
太清命招,竭盡性命方能使出一次,上沖日月,下貫後土,劍意所至,方圓十裏的妖魔瞬間便會被削成一片飛灰。
他這是要與自己同歸于盡!
季應玄瞬息閃身到雁濯塵面前,袖中紅蓮撞上觀瀾劍的劍刃,紅蓮靈力與劍身蓄勢激烈碰撞,發出铿然一聲巨響。
雁濯塵的命招蓄勢被打斷,被暴動的靈力撞開,摔在姜國塔上。
季應玄也旋身後撤數步,捂住胸口,慢慢将嘴裏的血氣咽回去。
他心中火冒三丈,恨不能将雁濯塵抽筋剝骨,若非怕被流筝知曉,他真想找個沒人的地方把雁濯塵殺了抛屍。
何況雁濯塵起了殺心,要反殺容易,想不殺他反而困難。
姜國塔的結界遭到靈力沖擊,塔身亮起赤紅色的光芒,像人的經脈、縱橫的枯枝,從塔頂一路向下蔓延。
塔中隐約傳來雷聲轟鳴。
雁濯塵踉跄着從塔頂站起,眼中殺意不改,重又捧起了觀瀾劍。
再來。
本該十年前處理幹淨的事情,今日必須在此了斷,他決不允許流筝餘生再受到此事的影響。
季應玄閃身上前,與他近身纏戰,迫使他不能分神為命劍蓄力。
兩人隔得太近,任何靈力殺招都會波及自身,于是赤手相搏,拳拳到肉,像兩個凡人武夫一般,純以招式交手。
這樣打,季應玄是吃虧的。
但他曾為報仇暗中關注雁濯塵近十年,對他的招式已谙熟于心,寧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要打回去,如此交手數十招後,兩人皆是鼻青臉腫。
雁濯塵斷了三根肋骨,腿彎疼得厲害,十有八九也斷了。
季應玄也沒好到哪裏去,擡手抹掉嘴角的血痕。
他們像兩只争奪領地的猛獸,不死不休地盯着對方,尋找再次出手的時機。
雁濯塵想的是,如何避開對方的攪擾使出太清命招,而季應玄想的是,如果雁濯塵死在他手裏,究竟怎樣才能瞞過流筝。
沒有了觀瀾劍,夜羅剎化形不會被認出來。
可以讓簾艮變成雁濯塵的樣子離開,在合适的時機——譬如殺妖伏魔、鎮滅業火,再讓雁濯塵合理地“死”去。
如此,才能讓劍骨的真相永遠湮沒。
這樣想着,季應玄突然後撤數步,給雁濯塵留下了祭出命招的機會。
一切都與憂怖境中相同,雁濯塵捧劍禦空,開始将周身的靈力向劍中凝聚,觀瀾劍在他身前逐漸變大,光芒明耀。
而季應玄召出數枝業火紅蓮,在袖中掐訣,準備等雁濯塵的命劍變成山大的巨刃時,将他連劍帶人一起絞碎。
到時紅蓮飛落,業火燃燒,一切化作飛灰。
絕不會像幻境裏那般留下他的屍體,令流筝傷心。
腳下姜國塔的結界震顫不已,似雷響,似獸鳴。
就在雁濯塵命招将成之際,天邊突然飛來一道無色劍光,将雁濯塵與觀瀾劍一同裹住,如水似霧,溫和卻深厚,不斷縮小,迫使雁濯塵将逼到劍中的靈力收回去。
雁濯塵縱有強行突破圍困的力量,此刻也不敢出手,只能乖乖收起命劍。
紫衣女子随後趕來,躍身落在姜國塔上,看看雁濯塵,又看看季應玄。
季應玄突然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難以撐持似的支跪在地上。
流筝蹙眉望了他一眼,轉頭質問雁濯塵:“哥哥,你這是在做什麽?”
雁濯塵啞口無言,半晌,扯出一句拙劣的謊言。
他說:“我與季公子只是……比試過招,我想教他一點防身的劍招。”
雁流筝:“……”
命招也打算教嗎?
她是二十歲,不是三歲。
連季應玄聽了都替雁濯塵尴尬,默默在心裏嘆了口氣。
流筝氣得瞪了雁濯塵一眼,轉身走到季應玄面前,将他上下一打量,卻沒有扶他。
聲音裏藏着怒火:“你來說。”
季應玄顫顫喘了幾口氣,好像被雁濯塵打得站不起來,緩了半天才撫着胸口說道:
“少宮主确實打算教我劍法,然後再引我拜入太羲宮門下……只是我實在天資愚鈍,連最簡單的劍招也接不住……流筝,我這樣的鈍才……”
“你這樣的鈍才——”
流筝接過了他的話,用一種從未有過的咬牙切齒的語氣說道:“能枭首機關豹,殺死陳子章,劍境裏力壓示劍者,你這樣的鈍才,我們太羲宮還真是容不下。”
“是不是啊,蓮主大人?”
四下一片寂靜,寂靜得有些詭異。
季應玄沒敢擡頭與流筝對視,卻将目光投向流筝身後的雁濯塵。
這種時候難道不該互相幫助嗎,你倒是說句話啊!
雁濯塵卻只是抱劍看熱鬧,冷笑着做了個口型。
活該。
季應玄:“……”
他早晚要把雁濯塵這厮挫骨揚灰!
只是眼下這一關總得交代過去,季應玄握住流筝的手,借着她的力量緩緩站起來,仍不忘演出一副惹人憐的傷重模樣。
“流筝,你聽我解釋……”
流筝緊緊抓着他,避免他轉頭逃跑:“你說,我洗耳恭聽。”
季應玄:“……”
都怪雁濯塵方才那拙劣的謊言,如今流筝滿心都是警惕,說什麽她才會信?
季應玄嘗試禍水東引:“你不先問問你哥,為什麽要對我下死手嗎?”
流筝說:“待問完了你,我自會去問他。”
“其實我……咳咳咳,咳咳咳。”
季應玄仿佛傷得連話都說不明白,伏在她肩上虛弱地喘息。
流筝似笑非笑:“不必這樣演,若是沒編出來,再編一會兒就是,我有耐心,給你時間。”
話音落,腳下安靜了許久的姜國塔突然開始震顫。
塔身上覆着的赤紅色結界突然開始閃爍,紅色的閃電狀紋路從腳底流過,流筝驚呼了一聲“好燙”,被季應玄眼疾手快地攔腰抱起來。
流筝望着他挑眉,不是傷得連話都說不出了嗎?
季應玄不與她對視,想要先離開此處,卻發現根本動不了。
“姜國塔的結界怎麽開了!”雁濯塵驚呼,“糟了,無法禦劍!”
腳下的塔樓像一頭被驚醒的猛獸,張開黑漆漆的大嘴,這股強大的吸力竟然令西境蓮主的力量也被克制,無法擺脫,三人一同被吸進了黑漆漆的塔樓裏。
結界重新閉合,周遭徹底安靜了。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