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揭曉
揭曉
湯池裏蓄滿靈氣, 乳白色的水霧氤氲不散,潤目明心。
“撲通”一聲響,流筝被丢進了水裏。
她在水中撲騰幾下, 探出頭來, 烏黑的頭發散開, 像黑亮柔順的水草悠悠漂浮,一雙柔亮分明的眼睛瞪着袖手站在岸邊的蓮主。
都說了是手抽筋, 不小心碰了他一下……真小氣。
只是這話萬萬不敢說出口,流筝縮在水下, 謹慎地向後游了丈許。
“你就在此好好反省, 不到天黑不許上岸。”
蓮主的聲音冷漠無情:“否則我就讓雁濯塵代你受過,把他的手剁下來。”
流筝倒抽一口氣, 乖巧地點點頭。
直到蓮主走遠了, 流筝才試探着在水中舒展身體。
湯池裏的水溫暖柔軟,帶着淡淡的草木礦鹽的香氣, 如細膩的绫緞滑過肌膚,将流筝輕輕托起,沿着水流的方向慢慢游動。
之前在劍境裏被追着打,示劍者的劍風在她身上留下了一些細小的傷口, 被湯泉裏的水洗過, 不僅不疼, 反而生出麻酥酥的癢,流筝用指腹摸過, 發現傷口正在快速地結痂、脫落。
體內的靈力随着湯池水慢慢晃動, 上湧。
流筝惬意地靠在岸邊, 心道:蓮主人還怪好的。
她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再睜眼時天色已經完全黑透, 遠處隐約傳來宮娥的談笑聲。
有人走近,步履緩沉,是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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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筝,你在此處嗎?”
流筝輕輕挑眉,游到岸邊回應他:“應玄,我在這兒!”
濕潤的白霧裏,漸漸走近一個月白色的身影,捧着木盤,裏面有一套幹淨的女裝新衣。
流筝将濕淋淋的頭發撥到耳後,笑吟吟望着他:“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季應玄說:“我見少宮主已經回來,卻沒有等到你來找我,到處打聽了許久,碰見有宮娥來給你送衣服,就跟過來了。”
“唔,這樣子。”流筝斜靠着胳膊觀詳他:“我還以為你一早就知道我在這兒。”
季應玄說:“城主宮寬窄近十裏,我怎會知道你在這兒。”
流筝不說話了,踩着石階邁上岸,平時飄逸如流雲的紫紗此刻緊緊貼在她身上,勾勒出纖細玲珑的身段。
季應玄默默背過身去。
他聽見流筝窸窸窣窣換衣服的聲音,聽見她絮絮地低聲講話。
“蓮花境一行比我想象中順利,聽說有人悟劍悟了十年八年,我卻只一天就學會了,你說,我是不是很聰明?”
“是,”季應玄聲音溫和,“你是太清劍骨的主人,悟性當然非比尋常。”
流筝微微得意道:“縱使不論劍骨,我想我也是很厲害的。”
突然又話音一轉:“不過和你相比,悟性還是要差一些,神女劍法失傳已久,你竟也能猜中七八分。”
這樣簡單的套話,季應玄輕松應對,他說:“我不懂劍,你記成誰了?”
流筝只一笑,沒有反駁,這樣的反應,令季應玄有些琢磨不透。
她到底是在詐唬,還是真有懷疑?
***
翌日,雁濯塵在庭中練劍時,遇見去向蓮主辭行的祝錦行。
祝錦行向他作揖行禮:“還未恭喜濯塵兄恢複靈力,修為更上一層樓。”
雁濯塵收了劍,同他虛與委蛇一番:“平雲這便要回去麽,難得見了蓮主,既然他盛情款待,何不多住幾日。”
祝錦行:“我于劍道沒有造化,多留也無妨,何況聽危樓還等着我回去收拾殘局。”
雁濯塵對此表示同情,又說:“平雲雖然年紀輕,但做人做事都無可挑剔,聽危樓有你這樣一個新掌門,必能更勝從前。若有需要的地方,盡管向太羲宮開口,必然全力相助。”
祝錦行面露感激貌,內心卻對他的話毫無波瀾。
他不信太羲宮會幫他,他們既沒有那個心,恐怕也很快也将失去實力。
那位蓮生真君想法古怪,一面念着雁流筝是他師姐,一面又對太羲宮十分厭惡,今早突然聯絡他,說馬上就要搞垮太羲宮,要祝錦行回聽危樓去,做他明面上的一只手。
他告訴了祝錦行一件事,令祝錦行十分震驚。
他說,一直跟在雁流筝身邊的季應玄就是西境蓮主。
蓮生真君叫他把這件事轉告雁濯塵,想挑起蓮主與雁濯塵之間的矛盾,最好是鬧個兩敗俱傷,好叫他從中漁翁得利。
但是祝錦行有自己的考量,他既不敢全然違逆蓮生真君,也不願為了他得罪蓮主,他想從這二位的博弈中尋一處可供立足的平衡之地。
因此他沉吟後對雁濯塵說道:“與流筝同行的那位季公子,似乎頗有來歷。”
雁濯塵問:“平雲知道些什麽?”
祝錦行說:“在聽危樓時,他能以一人之力,阻止我聽危樓數十衆弟子闖入門內,這件事,想必流筝已經告訴過你吧。”
雁濯塵蹙了蹙眉,流筝并沒有提過這個。
聽祝錦行描述當時情狀,雁濯塵覺得此人的實力恐不在他之下,可他曾用觀瀾劍照過他,非妖非魔,沒有劍骨,靈府空蕩。
難道他的靈力與旁人不同,并非蓄在靈府中麽?
雁濯塵一時想不通,祝錦行卻點到即止,不再多言。
如此就算雁濯塵對蓮主懷疑什麽,蓮主追究下來,也會覺得是雁流筝同她哥哥透的底,查不到他身上。
祝錦行向雁濯塵告辭,滿心籌謀着回聽危樓去了,離開掣雷城時,順手将困在無妄客棧裏的姜盈羅也一起帶出了城。
她的父親姜懷闊是個頗有城府的人,或許能做他的幫手也未可知。
當天晚上,流筝來找雁濯塵吃飯,問他打算何時回太羲宮。
雁濯塵說:“蓮花境的神女劍法,我參悟得比你慢些,想再留幾日,等完全學會了再向蓮主辭行。”
流筝說:“可明日就是十五。”
“十五怎麽了?”
“這幾個月十五的晚上,我的劍骨總會覺得不舒服,會疼,會發燒,我懷疑是與十五滿月有關系。”流筝摸了摸頸後,問雁濯塵:“哥哥,咱們太清劍骨都會這樣子嗎?”
雁濯塵持箸的手微頓,許久沒有說話。
“哥哥?”
雁濯塵問她:“這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流筝說:“大概是從我祭出劍骨那個月。”
如果不算幻境,其實只有兩三回,所以流筝也拿不準到底與十五滿月有關,還是別的原因造成的。
雁濯塵說:“也許是你祭劍晚但是進益太快,劍骨靈力不穩的緣故。”
“這也有可能,”流筝說,“所以以防萬一,明天晚上我哪裏都不去了,只在屋裏待着。”
雁濯塵說:“好,明晚我過去守着你。”
雁濯塵的劍骨從來沒有過這種反應,他心裏隐隐懷疑是流筝的劍骨經過剖換的緣故。
不知道為什麽,近來有許多跡象都指向十多年前的舊事,令雁濯塵頗感不安。
見他蹙着眉頭出神,流筝晃了晃他的胳膊:“哎呀,其實也沒有很疼,你不要擔心啦。”
她轉移話題,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情。
“今天我在宮裏遇見緣溪姐姐了,你猜她在做什麽?”
“嗯?”
“她在教訓簾艮簾首領。”
雁濯塵對墨族人的動向倒是很感興趣:“為什麽,她不怕得罪蓮主麽?”
“是因為簾首領又變成了漂亮姑娘,從俯鹫宮出來時撞見了緣溪姐姐。他大概覺得模樣丢人,所以舉止躲閃,緣溪姐姐卻當她是去勾搭蓮主,當場将他拿下審問。”
流筝想起當時的場景,忍俊不禁:“簾首領別無他法,只得變回本相,得知他是簾艮時,緣溪姐姐尴尬得臉都綠了,哈哈哈。”
雁濯塵垂目半晌,意識到一個問題。
“墨族與掣雷城交好數年,聽聞墨二小姐常在城主宮中行走,難道這是她第一次見簾艮變成女相麽?”
流筝略一沉吟:“還有一種可能。”
兄妹兩人目光相對,靈犀一通,幾乎異口同聲道:“簾艮從前不變女相。”
流筝想起前往蓮花境時,簾艮守t在境外,也是以夜羅剎的本相出現的。
她遲疑道:“哥哥,你有沒有覺得,蓮主他性格有些古怪。”
雁濯塵點點頭:“有。”
宴會上,他近距離細致觀察過這位西境蓮主:“那時覺得他像個胸無城府的纨绔,眼睛只盯着漂亮姑娘,但有時候,又覺得他清肅冷淡,宮娥都得繞着他走。”
“雖然衣着與聲音都一樣,但是,”流筝腦海中蹦出一個異想天開的猜測,“哥哥,你說,會不會其實有兩個蓮主?”
雁濯塵驀然擡眼,眸色漸漸幽深。
***
到了十五日這天傍晚,流筝早早閉門謝客,備好退熱的藥草與茶水,只等着雁濯塵來找她。
但是雁濯塵卻被絆住了腳。
他如今正在俯鹫宮裏,面前是一盤殺得四散零落的棋,棋枰對面是戴着黃金面具的西境蓮主。
這位蓮主午後睡醒,突然要找他下棋。
雁濯塵的棋藝同他的劍道一樣高明,而這位西境蓮主的水平大概與凡界附庸風雅的公子哥兒差不多。
一開始,雁濯塵顧及他的身份,尚且禮讓幾分,不料這位蓮主無論輸贏都興致盎然,一連下了十幾局,眼見着太陽落了山,到了他約定去找流筝的時辰,仍然不肯放他走。
甚至上手扯他的袖子:“孤就喜歡與高人對弈!妹妹什麽時候都能陪,但孤的興致十分難得,簾艮,簾艮——”
變作嬌媚女郎的簾艮端着點心走進來:“蓮主有何吩咐?”
蓮主一揚手:“去把殿門關了,今日孤要與雁少宮主戰個通宵,誰也不許來攪擾!”
雁濯塵觀察了他半晌,心道,這是纨绔的那位。
那另一位呢?
面前重又擺開一枰棋,雁濯塵一邊思慮一邊耐着性子落子,明亮的月光透過新窗,如水銀般灑落在棋盤上。
又下了幾盤,對面那位沒忍住打了個哈欠,恹恹地從雁濯塵的棋簍中抄起一枚棋子,随意往棋盤上找了個位置一放。
雁濯塵額上青筋亂跳:“蓮主,你又輸了。”
“哦,這就輸了麽,”蓮主擡袖一撫,機括棋盤迅速将棋子歸位,只聽他道,“再來再來!”
雁濯塵:“……”
他根本不會下棋,不想下棋,他分明是在拖延時間!
簾艮走遠了,俯鹫宮裏只剩他們二人,憂慮與不耐煩令雁濯塵将顧忌抛到了腦後。
他惡向膽邊生,突然召出觀瀾劍,倒持劍柄,“砰”地一聲結結實實地敲在蓮主腦袋上。
蓮主身形晃了晃,向後栽倒在軟墊上。
雁濯塵起身去揭蓮主臉上的面具,沒想到這面具竟是一件法器,憑外力摘不下來。
他用觀瀾劍照他本相,還是個人。
即使如此,雁濯塵也能确定,眼前這位一敲即暈,與傳聞中修為通天、一出世就收服掣雷城的西境蓮主并非同一人。
真正的蓮主眼下在哪裏呢?
雁濯塵提劍出了俯鹫宮,直奔流筝所在的珠澤殿。
珠澤殿雖名為殿,但花苑亭榭一應俱全,其實是座獨立精致的宮苑。
夜色已深,明亮的月光靜靜流淌,宮娥們早已被遣遠,珠澤殿裏寂靜得仿佛無人居住。
只有卧房的方向隐約亮着幾盞珠燈。
一切都很平和,沒有發現打鬥的跡象,雁濯塵心中微微松了口氣,正要往卧房去敲門尋流筝,走到廊下時,腳步卻陡然頓住。
珠燈煌煌,将屋裏的交織的人影映在支摘窗上。
男人寬袖窄腰,身形颀長,輪廓分明。他懷裏扶着一個窈窕女郎,似是醉了,又似是睡夢裏不安分,在他懷裏不安地扭動着,一會兒要推開他,一會兒又纏着他的脖子不松手。
她揚起下颌,露出纖細的脖頸,男人将她抱在桌上,攬着她的腰、扶着她的背,俯身親吻她。
影子裏,他的動作輕柔而珍重。
雁濯塵手中的觀瀾劍光芒大盛,幾乎要脫手而出,他克制住心中的怒火,緩步屏息走到支摘窗下。
透過窗縫,他看清了屋裏的兩人。
流筝滿面燒紅,似乎已是意識不清,憑感覺拉扯着身邊的人,不肯放他走。
男人一邊親吻她,安撫她,指間一縷紅色靈光點在她額上,流筝徹底昏睡過去,被他抱起安置在軟榻上。
他起身整衣斂容,将袖子挽到肘間,雁濯塵看清了他的側臉,不是季應玄又是誰。
至于他的另一重身份,也已昭然若揭。
真正的西境蓮主。
季應玄在左手腕間劃出一道傷口,将殷紅的鮮血滴了滿滿一杯,又在茶杯裏添入去腥的藥粉,動作輕柔地掰開流筝的下颌,耐心地喂她喝下去。
然後扯過天絲衾被為她蓋好,起身熄滅桌上的珠燈。
這才不緊不慢地擡目,隔着支摘窗窄窄的縫隙,與雁濯塵的目光從容相對。
鳳眼中光影明爍,仿佛是笑意,又仿佛是殺意。
月光明亮,而珠澤殿裏一片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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