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小鬼

第002章 小鬼

秦萌萌四處打量，這是一個老式的公共衛生間，約莫二十平左右，光線灰暗，燈光昏黃。

她站在衛生間角落裏，腳下是黏膩的黃褐色污漬，正前方一扇屬于廁所隔間的破舊灰色木門擋住了她的視線，往一旁看，是厚度不足5mm的薄地磚砌的洗臉池，上方一道長長的水管，連接着五個水龍頭，顫顫巍巍，稍微用力就會斷掉的樣子。

水龍頭上方是一面落滿灰塵的鏡子。

秦萌萌往外看，然後她看見小便池……嗯，男衛生間她進的多了，這裏遠不是她見過最髒亂差的一個。

只是個普通的，缺少經費的，鄉鎮高中裏的男衛生間該有的模樣。

秦萌萌擡起手輕輕摸了一把眼前的木門，瞥了一眼手機，她将手機前後兩個攝像頭都偏移了，保證木門無法通過手機攝像頭入鏡，但手機裏，直播間顯示的畫面，果然是那扇門。

重要線索。

重要道具。

或者別的什麽……總之秦萌萌一觸即分，沒有推開那扇通往小隔間的內開門。

秦萌萌喃喃道：“我真想念我的安全手套。”

她想了想，直接開口，問道：“我是新主播，但你們都是老觀衆了，對吧？”

這種情況下，她大可以直接作弊。

“能不能請大家告訴我，下次直播的時候，我能不能帶點兒工具過來？手套、安全帽之類的？”

電鑽、手鋸、液壓剪、錘子、鋼管、挖掘機……

秦萌萌注意到最起碼她在直播開始前所穿的衣服都在身上。

應該是身穿。

雖然，因為在家裏休整，所以秦萌萌身上只穿着睡衣，柔軟，毫無防禦力。

不過，這個問題裏還有一個陷阱。

要想從外面拿東西進來，她首先得從這裏回去。所以，真正的問題在于，她還能回去嗎？

在大學畢業之前，秦萌萌可是從來不會玩弄心機的純良人士，可是大學畢業之後，她輾轉數個工地，與上上下下各色人等都打交道，在工作的時候，實在也是學到了不少東西。

甚至可以說，她在工地學到的東西，比在大學裏學到的還要多的多。

大學裏可不教怎麽利用話術來誘導你的談話對象。

秦萌萌耐心的等待着彈幕流動，并轉過身子輕輕地繞開用薄薄的地磚砌的洗手池，站到了衛生間正中央。

【我不是賭狗：別回答她！她在騙情報。】

秦萌萌露齒一笑。

她注意到賭狗和血肉和尚的賭注已經生效了，賭狗賭她能活五分鐘，而血肉和尚押注十分鐘。

直播間的右上角有開播時間的正數計時，那同時也是秦萌萌的存活時間。

目前已經過去了一分鐘二十秒。

賭狗的提醒來的很及時，但是他對秦萌萌意圖的揭露沒有阻止任何事。

【小熊玩偶：這個啊，你怎麽會覺得還有下次直播？】

【血肉和尚：目前還沒有人活到第二次直播，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老人還是小孩兒，教師還是公務員，或者是醫生，通通都死了，活的最長的那個，已經看到第一縷日光了，我還以為他能堅持到月亮落下，結果還是死了。】

【mr.robot：啊，那個跑很快的陽光帥哥。】

【血肉和尚：據說是運動員，百米十一秒以內的，但是，在這裏跑是沒有用的，新城高中很小，但是跑不出去。】

【血肉和尚：如果你想活下來的話，可一定要記得不要亂跑。】

秦萌萌默默吐了一口氣，深呼吸。

或許她當初應該選擇成為一個觀衆的，她默默地想着，卻沒有後悔，她曾經決定要成為一個不會為已經無可挽回的決定而後悔的人。

所以，她現在絕對不會為已經無可挽回的決定而後悔。

這遠遠不是她人生中所做下的最讓她後悔的選擇。

思考。

她想着。

血肉和尚和賭狗有一個賭約，血肉和尚賭了更長的時間，所以他會想辦法幫助秦萌萌活下來，來自血肉和尚的信息會比其他人的更真實。

他說跑是沒有用的。

秦萌萌慢慢地走到衛生間門口，米黃色的晦暗木門上，用的并不是鎖，而是一個插銷，鐵的，有些生鏽。

秦萌萌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将它鎖上。

直播間的時間跳到了一分鐘四十秒。

她有些懷疑是否鎖上門就真的能抵擋門外的……危險。

但是鎖上門之後，這衛生間裏的東西一覽無餘，兩個小便池，一個洗手池，五個水龍頭，一個拖把池，一個換氣扇，一面鏡子，和五個掩着門的隔間。

門外有危險不代表門裏就沒有危險。

通常來說，鏡子是所有靈異片裏的危險來源。

秦萌萌大膽地猜測這個直播是個靈異直播。

所以她應該加強對鏡子的防備。

盡管這鏡子上滿是灰塵。

但，那五個虛掩着門的衛生間隔間也不容小觑，那裏可能藏着任何東西，鬼、怪物、毒蛇、邪神、甚至是外星戰艦。

未知一向是最可怕的。

秦萌萌回到她蘇醒時所站的地方，那裏在衛生間的最裏面，可以同時看到衛生間的門，五個隔間的門，和洗臉池上面的鏡子。

兩分鐘過去了。

三分鐘過去了。

很快就要到五分鐘時間，但秦萌萌不僅沒有放下心，反而越來越緊張。

哪裏不太對。

看向手機。

【血肉和尚：什麽都不做也是不行的哦。】

【第四十七塊頭骨碎片：唔，我已經看到那小鬼了。】

什麽小鬼？

秦萌萌餘光忽然瞥到一縷紅，鮮豔又亮眼，與這小衛生間昏暗陰冷的氛圍格格不入，定睛去看時，就看見原本沾滿黃褐色污漬的地板上，緩緩升起一片亮紅色的……啊，那是血。

豔麗的血水是從離她最近的那個隔間流出來的。

秦萌萌心裏一沉，正是她之前摸過門的那個。

如果當時她就推開了門，是不是開播不到一分鐘，她就已經死了？

她看向遠方的衛生間門。

剛才她為了把控視野，離開了衛生間的門，卻居然把自己又送回到最初的危險裏。

吸氣，呼氣。

永遠不要為自己已經做出的決定而後悔。

直播間右上角顯示的時間是，三分三十秒。

随着鮮亮的顏色而來的，很快就是刺鼻的腥味，沖向秦萌萌的鼻腔，她撩起衣服下擺，捂住口鼻，定定地看着血水一點點的蔓延開來。

很快，血水就填滿了這間小小的二十平的衛生間。

血水漫過秦萌萌的腳面，漸漸到她的小腿，秦萌萌就像是開着車沖進了一座湖泊，湖水從車窗裏慢慢浸入，一點點的擠壓這封閉空間裏的空氣。

她會被淹死的。

正當她絕望時，又忽然感到一陣刺痛從她的腳腕處傳來。

她擡起腳，看見灌進襪子裏的血水腐蝕掉了她的皮膚，腳腕處整整齊齊掉下一塊兒皮，露出屬于她自己的紅色肉組織。

如果說比被淹死更糟糕的死法，那就是還沒被淹死就被腐蝕掉皮肉和骨頭，活生生疼死。

“操。”秦萌萌到底沒忍住說了髒話，她目瞪口呆地說道：“這到底是血還是硫酸啊？怎麽還帶腐蝕的？”

緊要關頭，她也顧不上那搖搖欲墜的洗手池到底撐不撐得住了，蹭一下就跳了上去。

三分五十秒。

她跳到洗手池上，本以為自己能夠暫時獲得喘息的空間，卻見那血水翻滾着，似乎怒氣勃發，凝成蛇一樣的形态，從地面上躍起，也往薄薄的洗手池裏來。

秦萌萌倒吸一口涼氣。

這不是規則怪談或者別的什麽，這玩意兒是活的。

四分七秒。

按照那血水的腐蝕速度，她會在三十秒內死去。

該死，賭狗拿自己一身血肉賭她能活五分鐘，是知道這東西——

等等。

秦萌萌眨眨眼，顧不上迫近的危險，舉起手機，看見彈幕上賭狗的得意洋洋。

【我不是賭狗：這小鬼從來不會讓人在他家裏呆超過五分鐘時間。】

之前第四十七塊頭骨碎片說……他已經看見那小鬼了。

所以，這不是規則怪談，她會死，不是因為她觸犯了什麽規則。

這裏也沒有系統，宣布如果她如果不在規定時間內趕到某處就會摸殺她。

也不是克蘇魯或者什麽邪神，因為她觸犯了對方的威嚴，或者只是呆在對方的附近，就會死于不能物種差異。

那是一個……小鬼……無論這兩個字究竟代表着什麽。

他是活的。

這說明，他可以溝通，可以交流，可以對話。

而這裏是他的家。

這個衛生間，破舊、髒亂、污穢的小衛生間，是那個小鬼的家。

秦萌萌沖過那在她的重量下搖搖欲墜的洗手池，去拉門口的插銷。

該死，沒人會喜歡不請自來的客人。

她得離開這裏。

可是，那該死的插銷生鏽了。

秦萌萌用盡力氣，整整用了十二秒時間，才拔出那插銷。

可是，正要沖出門的時候，她卻又停住了。

該死，血肉和尚哪怕是為了賭注，也不會坑她。

跑是跑不掉的。

四分三十四秒。

秦萌萌站在門口，轉過身，面對着衛生間，調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揚起一個微笑。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闖進你家裏的。”

“請原諒我的無意冒犯。”

“如果你不願意原諒我，我也可以理解，但是我可以彌補，請一定要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

“我是二級注冊建造師，有電工證，暖通證，水電、木工、瓦工、漆工的活兒我都會幹。”

“你家裏稍微有些髒啊，我幫你重新裝修一下怎麽樣？材料人工我全部免費提供。”

“這裏只有你一個人的話，五個坑位是不是有點多？我可以把它們全拆掉換成一個智能馬桶，帶智能加熱功能的那種，剩餘的位置足夠再放一個恒溫三角浴缸，在裏面洗澡一定會超級舒服。”

秦萌萌沒說可以放床。

她估計無論這個小鬼是什麽東西，它不需要睡床。

“另外，這個洗手池真的太大又太薄了，打掉之後可以換成一個小一點兒的洗手臺，水龍頭可以加一個電熱水器，出溫水和熱水。”

“地磚有點髒，需要徹底清理，不過如果這是一種風格的話……也可以保留的。”

“電路可以改造一下，燈光有些昏暗，可能是電路接觸不良，也可能是電燈泡需要更換。”

四分五五十四秒。

逼近的血水在秦萌萌的膝蓋處停住了。

幸好秦萌萌今天穿的長褲。

長褲被腐蝕地破破爛爛，但是終究還是保護住了她的皮膚沒有爛掉。

血流停住了。

而後緩緩退去。

秦萌萌正茫然間，瞥了一眼手機，看見彈幕上說：“鏡子鏡子！主播看鏡子。這個小鬼修為不到家，不會說話。”

秦萌萌看向鏡子，鏡子上流淌出漆黑的字。

“水龍頭要鍍金的。”

秦萌萌露出一個微笑，八顆牙齒。

“ojbk。”

她在工地裏學會了很多東西，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你可以吃喝嫖賭，你可以道德低下，你甚至可以坐過牢。這都無所謂的。

但你一定要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