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601工程

第001章 601工程

秦萌萌拎着紅桶，站在工地旁的，空曠的馬路正中央，怒火中燒，恨不得現在就從路那頭開過來一輛汽車，一人一車在馬路中間開始決鬥，好讓她惡狠狠地發洩一番怒火。

但這裏偏僻極了，距離最近的村落都有二十公裏，這馬路甚至都是他們來了之後現修的，搞不好根本都沒收入地圖。秦萌萌在馬路中央站了整整半個小時，連一根頭發都沒掉。

良久，一輛破破爛爛的五菱宏光從一旁灰突突的工地裏開出來，從裏面探出一個腦袋：“秦工！我送你呀，這裏打不到車的。”

秦萌萌滿臉殺氣地瞥了一眼這個害她被開除的賤人，很想硬氣地說一句：“滾蛋，我用不着你假好心。”

但是這裏真的打不到車，她的行李有三十多斤，她真的不想拎着她的紅桶扛着她的背包徒步二十公裏去小羅村打車。

所以她生着悶氣，拉開車門，老老實實跳上了那輛破五菱，車裏落滿了灰，髒兮兮的，但秦萌萌身上穿的也不幹淨，她穿着工裝衣褲，上半身套着橙色的安全背心，腦袋上還有一頂安全帽。

坐上車之後，她把安全帽的扣子又系緊了一些。

駕駛座那個八字眉的中年男人從後視鏡看到她的動作，歪着嘴樂：“哎呀，秦工，你怎麽小心眼，都到車上了還戴安全帽，還記恨我呢。”

秦萌萌扭過頭看着車窗外面的風景，根本不搭理他，她知道這種老油條的嘴巴有多厲害，只要她說一句話，給他一個好臉，他就能順杆爬到當場要結拜。

“秦工，你這樣防我真太讓人傷心，你是個好人，我劉小刀害誰都不能害你，我當初大半夜掉到地坑裏去，你把我拉上來的，我承你的情，你差不多救了我一條命。”

秦萌萌對着車窗冷笑：“你承我的情所以你告我黑狀讓我被開除？你他——”

髒話到口愣是讓她又憋了回去，兩年前秦萌萌剛畢業的時候還是個五講四美的青春少女，現在混了兩年工地，都快被同化成吃喝嫖賭樣樣在行的混蛋了。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和顏悅色：“我真不明白我哪裏得罪過你了，你給我的紅包我是沒收，但是我也沒故意卡你吧，我看你也不是那種想搞歪門邪道嫌我擋路的，你把我開了你有什麽好處？”

劉小刀聞言也不笑了，他搖搖頭，透過後視鏡盯着秦萌萌的雙眼，一字一頓地說：“秦工，你信我，我讓你離開601工程，真是為了報恩。”

之後的路上他一句話都沒再說，只是默默開車，将秦萌萌送到小羅村，又看着她上了村民的拖拉機回城，才又開車回去。

秦萌萌坐完拖拉機坐公交，坐完公交坐地鐵，坐完地鐵坐高鐵，一路輾轉一天一夜，才終于回到新城，回去的時候正好是晚飯時候。

她推開家門，看見她爹秦大山、她娘孟美麗和弟弟秦川，三個人已經在餐廳等她，餐桌上有她最愛喝的鲫魚湯和最喜歡吃的幹炸饅頭片，配着小鹹菜，當時就給她委屈哭了。

“我被開除了！”她委屈地說。

吃了兩口幹炸馍片，又喝了一口魚湯，她咬牙切齒地說：“那個王八蛋，告我黑狀，害我被開除。”

孟美麗翻了個白眼，道：“得了，開除就開除，這世上那麽多工地，哪兒還找不到你活兒幹，正好在家多呆兩天，就當放假了。”

秦大山悶不做聲，只是問：“錢還夠花嗎？”

“夠！”秦萌萌說。

秦川說：“要不要趁機轉行？反正工地又不是什麽好地方，你沒看網上說嗎？古代搞土木的那都叫徭役。”

秦萌萌大聲說：“我才不要轉行！都說過多少次了，工地雖然有苦又累事兒又多有危險——”

秦萌萌說着說着，也覺得好像工地上一點兒好處都沒有。

“但總之我不打算轉行。”

她這話一說出口，家裏人就都不說話了。當初秦萌萌以六百多高分考去土木工程，他們就都不樂意，奈不住秦萌萌自己喜歡。

“就是徭役我也幹了。”秦萌萌噸噸噸就着小鹹菜吃幹淨焦黃的饅頭片，把魚湯喝幹淨，把碗一扔，鬥志昂揚地說：“等我在家歇幾天，還去下一個工地。”

她快快樂樂地回卧室休息去了，留下秦大山、孟美麗唉聲嘆氣：“你姐怎麽就這樣呢？好好一個大學生，怎麽就混成農民工了？”

秦川收拾着餐桌和碗筷，冷冷地道：“她有病的，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家裏人的憂愁，秦萌萌全不挂心，她好好睡了一覺，在家裏修整了一個多星期，打開手機準備問問有沒有新工程招人。

工地招聘通常都是在群裏，她在群裏打聽消息的時候，注意到一條消息在大群裏蹦出來。

“601工程出事了。”

她臉色一變，正要細看，那消息卻消失了，很快，就連發布這八個字的用戶頭像都變灰了，點進去看，已注銷。

緊接着，群聊解散。

秦萌萌放下手機，默默想起劉小刀說的話：“我讓你離開601工程，真的是為了報恩。”

她眨了眨眼，一時有些茫然，她知道建築行業水深，可是……

打開聊天列表，果不其然，劉小刀的賬戶也是已注銷狀态。

她緩緩地吐了一口氣，搜索聊天記錄，當初推薦她進入601工程的同學，在601工程裏打交道的測量員、分包、小工，甚至食堂大媽和保安。

所有人的賬戶都是已注銷。

唯一能證明601工程确實存在的痕跡，只剩她自己的記憶和她從工地上帶回來的紅桶。

秦萌萌閉上眼睛，用盡力氣回憶。

當初她被推薦到601工程的時候，在應聘之前，去查看過負責601工程的永恒集團的官網。

官網上的資料顯示，永恒集團是個小公司，剛注冊不久，601工程是他們的第一個項目，秦萌萌一看就知道這個公司應當是某個大佬專門為承接601工程成立的皮包公司，她當時沒有在意，建築行業，這種皮包公司很多。這個公司這麽皮包，只能說明背後大佬特別大。

但……現在看來，這似乎預示着什麽。

她想起來了，那個一團亂碼一樣的網址：：//。

秦萌萌輸入網址，跳轉的頁面卻并不是她曾經所見到的那樣，簡約且粗糙的公司介紹和項目藍圖。

卻居然是一款直播軟件。

秦萌萌毫不猶豫，點擊了下載app。

app很快就下載并安裝完畢，秦萌萌正準備打開，卻忽然停下手，從卧室角落裏翻出紙筆，寫了一封遺書。

或許這封遺書不一定會派上用場，但是秦萌萌敏銳地嗅到了詭異的氣息，直覺告訴她，有危險。

然而她從來不害怕危險，如果害怕，她不會選擇畢業之後在各個工地上來回流竄，而會去考個公務員或者別的什麽更安穩的工作。

甚至可以說，她有意無意之中，一直在追逐危險。

遺書寫畢，她才打開app。

“歡迎寶寶進入直播間！陰魂不散直播間，期待您的加入。”

白底黑字的歡迎語之下，還有三個選項。

成為主播。

成為觀衆。

注意事項。

秦萌萌點擊注意事項。

“歡迎陽壽長、福德厚、修為高的觀衆們為主播打賞，打賞并不會危害您的生命安全。”

“歡迎陽壽短、福德薄、修為低的主播們努力贏取觀衆寶寶的歡心，以增加自己的陽壽、福德和修為。”

注意事項只有這兩句話，秦萌萌仔細讀過之後，閉上眼睛思索片刻，果斷地退回到開始頁面，選擇了成為主播。

秦萌萌不會忘記她是因為什麽才接觸到這個app的，當然，這完全有可能是個巧合，永恒集團已經卷款潛逃，并抛棄了那個網址，恰好這個app購買了那個網址。

這并非沒有可能，但秦萌萌的直覺告訴她，這個app絕對與601工程關系匪淺。

她必須要以認真嚴肅的态度來對待這個app中的每一個字。

app似乎給了她選擇，她既可以成為觀衆，也可以成為主播，但是在注意事項中，分給主播和觀衆的限定詞卻很有意思。

觀衆的陽壽長、福德厚、修為高，主播的陽壽短、福德薄、修為低。

秦萌萌不覺得自己有什麽修為和福德，也不覺得自己成為觀衆，修為和福德就會自動增長。

她只能成為一名主播，如果不想要在觀看直播的過程當中被扣光了僅剩的陽壽的話。

app确實說不會因為打賞而危害到觀衆的生命。

但它指的陽壽長的觀衆，秦萌萌也不覺得她會有很長的陽壽，一個陽壽短的人，去觀看直播，真的不會危及生命嗎？

此外，主播獲得的打賞如果真的是陽壽、福德和修為的話……嘿，怎麽會有人放過當主播的機會，去當一個觀衆呢？

秦萌萌更不可能選擇放棄。

倒不是說她對601工程的執着超出了對生命的重視。

而是這該死的app根本沒有退出選項。

似乎打開之後，就只能選擇成為它的用戶了。

只能說，秦萌萌選擇先寫遺書，是有先見之明的。

她按下“成為主播”的按鈕。

眼前一黑，再度醒來，便在一個髒污的公共衛生間裏，手機在她的手心裏緊握，低頭去看時，是熟悉的白底黑字。

“直播已經開始。”

“歡迎第四十七塊頭骨碎片進入直播間……”

“歡迎小熊玩偶進入直播間……”

“歡迎血肉和尚進入直播間……”

“……”

直播間的人氣似乎很高，僅僅一分鐘的功夫，就已經有數百名觀衆進入直播間。

第一條彈幕出現了。

【血肉和尚：這是第77個了吧。】

秦萌萌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來，鎮定地問：“冒昧地問一下，前面還有76個人？他們都怎麽樣了？”

【小熊玩偶：都死了嘛。】

【mr.robot：這裏可是新城高中，只怕死一千個人也填不平這裏的怨氣。】

【第四十七塊頭骨碎片：唔，我已經看到了主播的結局了。】

【我不是賭狗：不然我們來打個賭？】

【血肉和尚：賭什麽？】

【我不是賭狗：主播的存活時間，五分鐘、十分鐘、或者半個小時。】

【血肉和尚：賭注呢？】

【我不是賭狗：哈哈哈哈如果你贏了，我就把我的血和肉都給你。如果你贏了，我只要你的念珠。】

秦萌萌深吸一口氣，道：“凎！”

這下只怕是有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