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爆發

第029章 爆發

趕到現場的時候, 罵戰正在隔牆進行中。

那是距離馬朝吉家裏有一百多米，隔着兩塊菜地的一家人，兩扇暗紅色的木門緊閉。

“狗逼養的王八蛋老娘知道你在家。”

秦萌萌從來不會低估一個活了六七十歲的老年女性的罵人詞彙量。

一番極具有攻擊性, 足以讓人氣得暴跳如雷的罵聲如同炮彈一樣打出去，卻沒有掀起什麽風浪, 對方緊閉大門一語不發甘願做縮頭烏龜。

就像是一個對着木樁練拳的武者一樣，單方面的進攻讓人頹喪。

秦萌萌扭頭問馬朝吉。

“這家人到底怎麽回事？”

她沒有說，你們怎麽惹到他了, 你們怎麽會和人結下這麽大的仇怨, 你們如何如何。

馬朝吉和他的奶奶, 是如出一轍的自尊心極強極高傲的人。

秦萌萌曾經也是這樣的人。

她知道怎麽和這種人打交道。

馬朝吉低聲說：“這家人沒一個好東西。”

他的氣息很急促, 秦萌萌看得出來，他處于極端的情緒控制之中，但他在這種狀态下依然保持着足夠的語言表達能力，将事情原原本本大概講給她聽。

這事情竟然要追溯到許久之前上上一代人了。

兩代人爺爺奶奶輩的時候，就因為宅基地的事情起過糾紛, 互相以冷眼，後來爸爸媽媽輩又因為婚戀問題鬧過矛盾，打過一場你死我活的大仗。

後來打工浪潮來了, 成年人都背井離鄉南下打工, 都不在家中，總算是沒有再起大的矛盾。

但老人和孩子都在村子裏, 走不脫。

便時常有像今日這樣的事情發生。

三代人多年宿怨, 終于發酵到新城高中那樣的事情，馬朝吉單挑不成被群毆, 送到icu差點就寄了。

不得不說，高中生下手确實沒分寸。

嚴格來說他們恩怨遠遠沒有前兩代那種你搶占我家宅基地, 你睡了我老婆那樣大。

但他們是鬧的最厲害的。

這已經是第二次要發生人命官司了。

秦萌萌遍尋不見小鬼的蹤跡，只能說：“你以後大好的前途犯不上因為這種事送了，一會兒我開門，你攔住你奶奶不要動手。”

她必須得開門找到小鬼。

這門不開，搞不清楚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麽，對她來說簡直就和恐怖片一樣。

此外，她還得控制住在外面的馬朝吉不能沖動。

最好的辦法就是給他一個任務，一個控制別人的任務。

秦萌萌從來不擔心他奶奶會鬧出什麽大事兒來，老人家活這麽大歲數不是白活的，她只擔心馬朝吉。

馬朝吉聞言果然愣住，他感到十分奇怪：“我哪裏來大好的前途？還有，你準備怎麽開門？”

秦萌萌往前走兩步，先對奶奶說：“奶奶你先別罵了，我來處理。”

奶奶愕然，她皺緊眉頭，說：“這不關你事兒。”

秦萌萌也不多說，直接高聲道：“裏面的人還活着嗎？！”

沒有人應聲。

秦萌萌長嘆一口氣。

他媽的，這到底是什麽事兒啊，小鬼你最好別讓我逮到你在裏面殺人。

不然此事恐怕難以善了。

這家人木門上的鎖用的是老式的門闩，一根木頭別在兩扇門後，很簡單但很有效果的結構。

此外門上做了突出的門頭防攀爬，兩側牆壁上也撒了碎玻璃，纏了帶刺的鐵絲網。

防護十分齊全，破見此地民風險惡。

秦萌萌拿出鑰匙串，取出鑰匙上的折疊刀，打開有大概十五厘米的長度，翻轉過來刀刃朝上，将薄薄的刀片順着門縫裏塞進去。

見她這樣做，奶奶當即臉色大變，過來抓住她的手，連聲道：“你這是做什麽？”

回頭看時卻見馬朝吉臉上露出微笑，似乎心情十分暢快，作勢過來攔時，卻攔住了他奶奶的動作。

秦萌萌感到十分頭痛。

“奶奶你放心，我絕對沒有壞心思，但是你肯定這家人一定在屋裏對嗎？”

奶奶說：“她肯定在屋裏，這老婊子一撅屁股我都知道她想拉什麽屎。”

秦萌萌點點頭：“在屋裏這麽長時間不答話，我擔心出事故，畢竟老人一個人在家，多少是有些危險的。”

奶奶嗤笑一聲：“能有什麽危險。”

秦萌萌面無表情，小臂用力，凸起短短兩年時間裏她養出來的肌肉線條。

要是她沒把小鬼帶過來，自然就不會有危險。

門鎖一點點往上移動。

馬朝吉竟然湊過來說：“我來，我會開她家門。”

秦萌萌冷冷淡淡瞟了他一眼。

這小兔崽子竟然還真他媽想過這件事。

“你往後站。”秦萌萌冷聲說：“你不是問我你哪裏有大好的前途嗎？這件事要是能完美解決，你自然有前途。但你今天要是敢說一句話，動一下手，就沒有以後了。”

“不管發生什麽，你都不許給我擡一下胳膊。”

馬朝吉愣在當場。

砰一聲，木質門闩被頂起來，落在了地上。

秦萌萌推開門，快步走進去，大聲道：“人還活着嗎？沒事你就吱一聲！”

一聲刺耳的尖叫聲從裏屋傳來。

“救命！”

秦萌萌深吸一口氣，快速跑了過去。

她不是沒見過兇殺案現場，之前有一次，在工地上，一個工人因為薪資糾紛把包工頭拿刀攮死的時候，她就在現場。

被抓走的時候，工人還說謝謝小秦經理，小秦經理是個好人。

因為她在兩人吵架的時候随口附和了幾句要求包工頭早日墊付工資，盡管這幾句話根本無關痛癢，但還是保住了她的性命。

她的運氣确實很差勁，所以家裏人都不願意她繼續呆在工地上。

雖然她都無所謂。

她有時候覺得活着很好，有時候覺得死了也不錯，她确實不怎麽在乎她的性命。

雖然是野雞，但也不能怕死，對吧？否則就太可笑了。

然而她确實是在乎小鬼的。

雖然小鬼高傲、敏感、不好說話、個性偏激，得順毛捋，但總的來說，這小孩兒挺懂事的。

秦萌萌希望他以後有個不錯的前程。

她沖到裏屋，看見小鬼站在那裏，鮮血流淌滿地，一個和奶奶差不多同樣年紀的老人癱倒在地上，眼淚朦胧，驚恐萬分，卻又動彈不得。

秦萌萌站在那間屋子門口，擋住不許後面的馬朝吉和奶奶進來，厲聲說：“給我停下！”

小鬼擡頭看她。

和馬朝吉一模一樣的臉上，超乎尋常的怨毒，彰顯了他與活人版本的不同。

他在陰界已經嘗過殺人的滋味了。

秦萌萌看回去。

四目相對，秦萌萌沒有任何退縮，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冷靜地說：“滾回去。”

“這件事我來處理。”

小鬼撇開目光，緩緩低下頭，茫然地說：“我不在了，她會欺負我奶奶的。”

秦萌萌又說一遍：“這件事我會處理的，你回去，不要讓人看見你。”

小鬼攥緊拳頭，偷偷從下往上看她的表情，思考許久，終于還是原地消失了。

直到這時，秦萌萌才松了一口氣。

她讓開道路，讓身後的奶奶沖進來扶起屋裏那個。

“天吶，老婆子你這是怎麽了。”她關切地掀開對方腿上的衣服，看見一圈兒傷疤。“這殺千刀的，誰幹的，你沒事吧。”

馬朝吉在她身後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難道她們不是你死我活的關系嗎？

秦萌萌喊他過來，他馴順地走過來，目光還不離兩個老人身畔。

這個年紀的人還不懂，他以為兩個老人之間莫大的侮辱和仇恨，是無法化解的，如果他要離開奶奶身旁，就一定要給她清理掉障礙才行。

否則等他回來看到奶奶受苦受難一定會後悔莫及。

但其實對于孤零零一個人守在村子裏的老人本身來說，或許有個仇人打發時間，并不是壞事。

秦萌萌摁住馬朝吉的肩膀，道：“以後做事，萬萬不能沖動，如果遇到事情不知道怎麽處理，先來找我。”

“很多時候你以為沒法解決的困境，在成年人那裏是很簡單的事情。”

“遇到事情一定要先試着找成年人幫忙，知道了嗎？”

這話既是對活着的這個馬朝吉說的，也是對小鬼說的。

馬朝吉溫馴地點頭。

他依然還對眼前兩個老人短暫的相親相愛感到十分困惑。

秦萌萌準備以後等他問起的時候，再和他解釋。

這時，門外突然又傳來一聲高呼。

“哎呀，出什麽事了？！怎麽我老遠就看見怨氣沖天！”

一個幹癟老頭兒急急忙忙走過來。

竟然是個熟人。

老頭兒以完全不符合他年紀的速度竄進裏屋，看見坐在地上抱在一起的兩個老奶奶，猛地一拍胸脯。

“還活着！太好了，沒死就行，我還以為！”

他先蹲下去檢查傷口。

“是怨氣。”

“你這是招惹什麽人了又，一天天的都多大年紀了，還天天招惹這個那個的。”

“沒事沒事，別着急，我看看。”

“我操他娘也。”他看着傷口倒吸一口涼氣。

“這麽重的怨氣，老婆子你竟然還活着！你這是哪路神仙保佑！”

良久，他才擡起頭看見秦萌萌。

“原來是你這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