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差異

第036章 差異

其實秦萌萌在上大學的時候, 土木工程這個專業，就已經逐漸崩塌，展露出與大家入學前所以為的, 錢多地位高發展前景好，這樣的幻想所完全不同的本質了。

但很多人已經進入這個行業, 沒有轉專業的資本，心想，不就是苦點兒、累點兒、錢少點兒——沒關系, 我能吃苦的。

然而進入工作之後, 這些以為自己能吃苦的人, 迎來的是再一次的道心破碎。

人在工地, 最麻煩的還真不是苦和累的問題。

是人。

有一句話叫做他人即地獄。

就秦萌萌的觀察，只需要悶頭幹活兒，不用和任何人打交道的工作，苦點兒累點兒，只要還在人的承受範圍之內累不死, 離職率其實并不很高。

真正離職率高的是和各色人等打交道的崗位。

她有些同學，是很勤奮很吃苦耐勞的人，但是畢業之後進入工地, 沒待幾個月時間, 和工地上幾百人打個照面，頭也不回就跑了。

工地上形形色色什麽人都有。

于秦萌萌而言, 只覺得有趣, 于另一些人而言，這就是徹徹底底的地獄。

從這方面來講, 小鬼其實不适合幹工地。

他的個性太過于暴烈了。

別人對他來說是地獄，他也轉而成為別人的地獄。

秦萌萌并非不能理解他為何會有這樣的性格, 但是這麽容易生氣的話，殺人尚且還好說，反正又不是說新城高中有法律之類的東西。

主要對他自己的心理狀況也不好。

沒有任何人能從劇烈的憤怒和破壞中得到樂趣。

秦萌萌喊他過來。

小鬼無知無覺地轉過頭來，就像是已經養熟了的小狗一樣，十分信賴地看向她。

秦萌萌招手。

小鬼走過來，秦萌萌伸出胳膊一攬，小鬼的乖覺的化出實體來，讓她壓住肩膀。

秦萌萌确定他有了實體。

擡腿，一腳。

小鬼被踹進垃圾坑裏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滿臉愕然呢。

“幹活兒啦。”秦萌萌雙手叉腰，居高臨下：“先把手頭的活兒幹完，再不抓緊時間，馬上趕不上工期了。”

【血肉和尚：啊呀！】

獵犬默不作聲地轉過頭去，埋頭幹活兒。

小鬼瞪圓了眼睛，一臉懵逼。

“小孩子天天打打殺殺的，像什麽樣子。”秦萌萌沒好氣地說。

小鬼想說什麽，欲言又止，還是沒說出來，乖乖聽話埋頭幹活兒。

秦萌萌成功打斷小鬼施法，轉頭對體育老師颔首：“黃老師，剛才去了一趟你知道路了，一會兒還要麻煩你再跑兩趟。”

之前她們要二人二鬼一起去男生宿舍，沒有留一個人看管垃圾坑，一方面是因為沒想到在新城高中竟然還有別人有扔垃圾的需求。

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防備體育老師。

這位體育老師目前來看還算友好，但是秦萌萌始終記得直播間的觀衆們對他的評價。

新城高中最殘暴的兩個人之一。

之前是他不清楚她之前放建築材料的位置，所以不能單獨行動，但他也不能和獵犬或者秦萌萌任何一個人單獨行動。

如果他和小鬼一起去呢？那就只留下獵犬和秦萌萌兩個人呆在原地。

這也很危險。

不可行。

所以他們才一起去的男生宿舍，人員雖然冗餘，為了安全考慮，卻也不得不這麽做。

現在則請體育老師一個人去就行了。

體育老師走了之後，秦萌萌才從垃圾坑裏把乖乖撿垃圾的小鬼拎出來。

“你這種性格，很容易被人當刀使的。”秦萌萌心平氣和地說：“體育老師知道敵人在哪裏，他為什麽不自己去殺了他？”

小鬼呆住了。

“啊？”

秦萌萌說：“就我的觀察，你們之間是可以互相吞噬來進化的對吧。”

小鬼呆呆地點頭。

然後很快又搖頭。

“我沒有故意這麽做過。”

他只是實在被逼無奈才會……

秦萌萌沒追究這個，所有人都覺得自己是被逼無奈才會作惡，但某種程度上，小鬼是她在新城高中所擁有的唯一一支武裝力量，她沒可能去審判他。

“食堂裏的那個，”秦萌萌背對食堂，拿手指往後點了點，權做示意：“黃老師對他有敵意，很不滿，但是卻沒有自己去對付他，你覺得是為什麽？”

小鬼雖然很多事情都不懂，但他總體來說還算得上是聰明。

而且這樣的事情連續遇上兩次，他再怎麽愚笨，也該反應過來了。

“他……想要我幫他殺了他？”

秦萌萌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些人不想你去幫她殺人，你不要自作主張。有些人想要你去幫他殺人，你也要提高警惕不要入套。”

秦萌萌言盡于此。

“好了，幹活去吧，雖然你幹的不多，但是有個事情做，總比沒事做要好。”

秦萌萌的聲音飄散在月夜之中。

她沒有故意壓低聲音，獵犬也聽得到，他埋頭清理垃圾，過耳不聞。

【AAA蘋果批發商：萌姐，和小孩子說這麽成熟的東西，真的好嗎？】

【小熊玩偶：小孩子怎麽了？小孩子又不是什麽都不懂。】

【第四十七塊頭骨碎片：唔，沒事的，小熊，他也是好心。】

【小熊玩偶：如果當時有人和我講這些東西就好了。】

【紅頭白底黑字：沒辦法，有些東西……雖然黑暗，但還要是知道的。】

秦萌萌将垃圾坑裏的垃圾清理出來，跳到坑裏鋪磚。

到了這一步，小鬼的作用也大起來。

似乎是因為物種問題，他們雖然殺傷力很厲害，但能夠真正操縱的實體并不多。

體育老師的力量只能夠拉動一輛帶滑輪的垃圾車，小鬼的力氣只能夠移動一塊兒地磚那麽沉重的東西。

鋪磚的過程中，秦萌萌發現，小鬼其實是個很聰明的小孩兒。

他雖然有很多東西不懂，但學起來很快。

很快就比秦萌萌做的還漂亮了。

獵犬也不及他。

很快月光逐漸黯淡，體育老師拖着垃圾桶從男生宿舍回來，卸下垃圾桶裏的磚材。

沒人問他為什麽短短幾分鐘路程走了他那麽久。

只是埋頭幹活兒，有了獵犬和小鬼的幫忙，秦萌萌終于在月亮落下之前，将垃圾坑簡單地做完防水。

“現在還不能用。”她平靜地說：“等到明天晚上，差不多就可以了。”

體育老師在一旁望着逐漸升起的太陽和消散的霧氣，說：“明天該幹我的活兒了。”

秦萌萌點頭，沒有什麽情緒起伏：“我的信譽是很值錢的，答應過的事情，我就會做到。”

獵犬忽然笑起來，擡手指向垃圾池旁邊他們這幾天來挖出來的黃土：“這些怎麽辦呢？”

“這也算垃圾吧。”

他話雖然剛到這裏，但秦萌萌已經敏銳地知道他想說什麽了。

“垃圾就扔到垃圾池裏？”獵犬無辜地說。

這個笑話有點兒冷。

秦萌萌翻了個白眼。

但直播間裏那麽多人，竟然真有人吃這一套。

【龍澤：媽呀笑死爺了！剛挖出來的土再填回去是吧了，那挖這個坑出來又有什麽意義。】

【龍澤打賞獵犬八百陰德。】

秦萌萌正好手裏拿着手機，看見屏幕上一片哈哈哈哈飛速刷過，甚至還有人專門打賞，不由頓感頭疼。

怎麽這些人笑點這麽低的嗎？

下次她要不要也搞點冷笑話什麽的，整點兒節目效果。

還是算了……

秦萌萌放下手機，認認真真想了一想，說：“不知道這裏能不能養花，明天我帶點兒種子過來，試試看弄個花壇？”

獵犬說：“我覺得好。”

體育老師慢慢湊過來，說：“整點兒向日葵的，向日葵好看。”

秦萌萌望天。

“向日葵可不好種。”

而且這學校有太陽嗎？

秦萌萌看到幾縷日光，她也知道新城高中的這些鬼們，似乎是不怕日光的。

她之前帶着小鬼出門的時候，小鬼白天也活動自如。

但她終究沒有真正看到太陽在新城高中升起。

太陽升起之前，她總是會離開。

體育老師搓手尬笑：“好看呀。”

“我先說好，我可不會種花。”秦萌萌說：“你想要向日葵，你會種也行。”

體育老師說：“那我确實不會……”

又随便和直播間裏的觀衆們吹水幾句，秦萌萌看見天光漸濃，月色淺淡，便知道要離開了。

“朋友們，再見了。”

她抓住獵犬的手臂，這次卻沒有再帶小鬼。

上次帶小鬼出去，險些鬧出人命——倒也不是說沒有小鬼就不會鬧出人命，畢竟還有馬朝吉。

但是秦萌萌已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不準備再那樣做了。

此外，現在她也不再擔心體育老師會再對馬朝吉出手。

直播結束。

秦萌萌很累。

并不是身體上的累。

心累。

雖然來自批發商的水果可以治愈身體上的勞累，但是秦萌萌仔細一算，發現她其實開始直播并沒有幾天時間，卻經歷了那麽多的事情，跌宕起伏遠超她平日所經歷的。

而且從前天晚上開始，她已經最少有連續三十六個小時沒有睡眠。

身體安然無虞，腦子卻已經發出了抗議。

她想睡覺，卻很快又想起來今天的日程排布。

首先，茶葉店的事情，張三日說他可以搞定手續問題，但是招聘店員的事情還得是秦萌萌自己來。

其次，她還得繼續調查新城高中。

昨天周六，今天周日，新城高中放學，她需要另外找條路子，去體育老師家中拜訪。

還有被小鬼吃掉的宿管。

原本秦萌萌以為她肯定是死了，但是她以為的只是她以為。

就連馬朝吉都沒死，宿管被小鬼吃掉了，就真的死了嗎？

新城高中的鬼有很多，但新城這種小地方，一個學校如果死那麽多人，恐怕早就傳開了。

秦萌萌常年不在本地，消息不算靈通，但秦川有所耳聞是一定會告訴她的。

這兩件事之外，新城高中消防不合格的事情進度如何，怎麽買花種，怎麽修補跑道——是的，秦萌萌雖然答應了體育老師，但是她根本不會，得現學。

如果跑道和草坪的技術難度比較高的話，她還得另外找個專業人士合作。

秦萌萌爬起來，深呼吸。

時間寶貴，睡什麽睡。

生前何須久睡，死後自會長眠。

幹活兒！

查閱了相關資料之後，秦萌萌倒是發現體育老師的活兒沒什麽技術難度。

草坪和跑道的修補，主要是需要專門材料，草皮、塗料、專用膠水、打磨機……諸如此類的東西。

秦萌萌很擔心草皮和塑膠跑道的塑膠材料，本地的建材市場沒有，需要再跑到大城市購買。

幸好打了幾個電話之後，發現本地的建材市場雖然售賣這些東西的人很少，只有兩家，選擇有限，但是有。

有就行。

至于和原本操場上的品種不匹配之類的……本地就那兩家，新城高中必然是從他們那裏訂貨的，到時候直接問他們就行。

解決了這件事之後，已經到上午九點鐘左右。

秦萌萌還沒有吃早飯。

喊上張三日和馬朝吉，去馨甜酒店的三樓吃酒店全天候開放的自助餐。

張三日熱汗淋漓，竟然直播結束之後，去了酒店健身房。

馬朝吉和他一起。

竟然也去健身去了。

看見秦萌萌驚訝的目光，張三日呵呵笑着解釋道：“我發現這兩天吃的桃子和蘋果，抹平負面狀态的效果搭配健身真的很好，萌姐你也可以試試看的。”

“通常情況下，健身時候很大一部分時間是在等待撕裂的肌肉慢慢修複，但是吃了桃子之後，我的身體恢複的很快。”

“我估計最少一個星期的時間，我就能鍛煉到普通人正常鍛煉三個月的水準了。”

秦萌萌不置可否：“這麽說是很不錯，但是沒辦法，我有點兒忙。”

有那時間秦萌萌會選擇睡覺。

雖然目前來看好像她不需要睡覺。

但她有心理需求。

秦萌萌重視心理需求和精神需求遠勝于物質需求。

三人去酒店三樓吃自助餐。

去了才秦萌萌才發現自己忘記換衣服了，還穿着昨天晚上幹活兒時候的工裝，只是沒戴安全帽。

馬朝吉和張三日看見了都沒說什麽，可能是不想讓她覺得穿工裝低人一等。

這固然是體貼的，等到秦萌萌被服務員攔下來的時候，情況就有點兒難堪了。

“抱歉，客人，你這樣子……”

秦萌萌低頭一看，褲子上一路竟然還往下掉土。

總體來說她對做工人沒什麽怨言。

但總有這種時候。

張三日和馬朝吉身上穿的都是運動服，服務員沒攔。

秦萌萌對服務員沒什麽不滿，畢竟是飯店，她想了想，說：“那你們幫我帶點兒吃的出來，我回去吃。”

以張三日的身份，可能道德和人品上略有瑕疵，但能力上絕對沒問題。

他帶馬朝吉在酒店吃個自助餐，難道還能出事？

秦萌萌早該知道，越是這麽想，越是出事。

半個小時後。

總統套房。

馬朝吉坐在桌子旁邊，鼻血橫流，張三日一邊倒碘酒纏紗布，一邊講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

“另一邊也有一家人在吃飯，帶了個小孩兒，和小馬一個年紀，挺年輕。”

“那小孩兒看見小馬，捏緊拳頭就沖了過來，我都沒反應過來。”

秦萌萌嘆氣：“你不是健身呢？！還上格鬥課？讓小馬當你面給人打了。”

張三日羞惱地辯解道：“我都快四十了，和十七八歲的小年輕哪兒能比反應速度啊？”

秦萌萌看着張三日身上快被扯成條狀的運動上衣，眯起眼睛：“小馬也沒還手？”

張三日說：“小馬光顧着跑了，他倆估計認識，我就讓服務員先把那家人留下了，帶回來上完藥包好傷口之後再談。”

有哪裏不對。

秦萌萌坐直身體。

這種情況換成小鬼只怕又要出人命了。

馬朝吉竟然沒還手。

他這脾氣和昨天他氣急就要當場殺人的表現，似乎有點兒對不上。

昨天小鬼也和他在一起……

秦萌萌看了一眼張三日。

忽然對馬朝吉說道：“別人打你肯定是你的問題，一會兒過去和人家好好道歉。”

馬朝吉沉默許久，溫馴地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