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見鐘情
一見鐘情
許安然覺得,自己能吊車尾地考上京城大學,實在是走了八輩子爆棚的好運。
人不能太貪心。
所以,在老家大擺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之後,他就一個人拎着小小的行李箱,懷揣着一張存着他幾百萬壓歲錢,并且家裏每個月都會給他打十萬生活費的銀行卡。
無視了熱情到就差把自家學渣兒子給扔了來陪他上京求學的老司機,越過車庫裏不值一提區區百萬的小破車,搭乘着價值百億的世界頂級動車,就這麽平凡地前往京城求學。
京城的大學果然比他老家的破大學有文化底蘊。
就連乘坐出租車路過看見破破爛爛的建築物都能看出歷經百年風雨不倒的滄桑傲骨,完全不像他老家的破大學,平白占地幾百畝卻沒有一棟樓的年紀能超過他的。
實在是沒有半點文化氣息。
許安然在宛若橫店景點的校門口,坐在行李箱上認真地拍了兩張照片給暴發戶爹媽交差,緊接着就懷揣着一顆錢誠的向學之心,正式踏入了這座自己即将生活未來四年的神聖象牙塔。
他一邊用手機瘋狂收藏各種大學學習的方法小技巧,一邊沿着同樣嶄新的人流和指示牌,在茫茫人海裏尋找自己所屬院系的報到處。
只是走了沒多遠,許安然就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他看見了迎面走來替他補了一寒假課的學長林四野。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旁邊那個跟學長一塊兒出場的美人。
秋夏日光照破柳蔭,細碎地落在美人的眉眼之間,泛出淡淡的輝光,簡直像整個人都在發光。
盡管還隔着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可在望見這位美人的瞬間,許安然覺得,他的心跳好像一下子就飙過一百了。
可他明明沒戴眼鏡,根本看不清對方具體的五官樣貌。
許安然想,這可能就是氛圍感美人,只要他等會走近了看,看清他就沒那麽大的反應了。
于是,許安然毫無防備地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就走了過去。
結果,他沒走完一半,整個人就在原地如遭雷擊。
天殺的!
我命中注定的老婆怎麽是男的?!
許安然雖然有些近視,但他還沒有近視到十米開外人畜不分的程度,只是有點模糊罷了。
可就算是再怎麽模糊,他也看出來了,那位散漫地跟着林學長的美人,是個男的。
一米八以上一米九封頂,肩寬腰窄腿長,還穿着驚豔了無數人青春的經典款白襯衫黑西褲,他走出的每一步,都像是直直地踐踏在許安然的心尖尖,讓他整個人都懵在了原地。
路城很快就注意到了這只鄉下來的暴發戶小松鼠。
笨笨的,呆呆的,從頭到腳連行李箱在內都是名牌款式,就是混搭在一塊兒顯得有點不倫不類,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
許安然的頭頂還有一撮呆毛淩亂而又不失美感地立起,這也很符合路城對理工科男生的刻板印象。
啧,路城打小就不愛跟傻子玩。
只有漂亮的小傻子能例外。
本來許安然只看了路城一眼,就不敢再看了。
他怕自己臉紅。
他媽說他從小就有看見美女帥哥走不動道還會臉紅的毛病。
但既然學長主動看他,那他自然也要禮貌地做出回應看回去,不能跟個木頭似的,都不會好好跟人打招呼的。
就算是暴發戶,他許安然也要做個有禮貌被人喜歡的暴發戶!
只是許安然并不知道,自己沒帶眼鏡努力認真看人的眼神,實在是過分清澈而又深情,一眼望過去,就把路城平靜有力的心跳都望得漏了一拍。
路城的手瞬間有點不受控地往上擡了擡,只是才擡了不到一厘米,他就回過神來很自然地避開了許安然的視線,摸了摸自己挺拔的鼻梁。
許安然的眼睛頓時瞪得更大了一點。
但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林學長的聲音就打斷了他的思路:“小安啊,你來啦。”
許安然立刻以同樣的禮貌注視林四野,不再關注旁邊的路城。
“嗯,林哥,我也來京城上學啦!”
林四野其實早就知道許安然考上他學校的事了,只是他今年暑假是留校參加活動的,沒有回過家,所以跟許安然的交流也僅限于線上聯系,偶爾聊一聊,替未來學弟答疑解惑而已。
當然,像他這種汲汲營營的小人,從來都不是那種整天閑着沒事幹來關心愛護學弟學妹的好學長。
主要是許家給得太多了。
他寒假的時候被請去給許安然補課,一節課一小時就是五百,他每天給許安然補八小時,每天掙四千,停停歇歇地掙了兩個月,掙了将近二十萬。
更別提後面許安然考上了京城大學,許媽還給他包了八萬的紅包。
要不是寒假的時候許安然還算自律,林四野都要考慮直接住到許家去,每天盯着許安然按照他給的規劃學習,進行魔鬼保姆式的監督了。
一分錢一分貨,就算是小人,他也是堂堂正正的小人,他得對得起許家給他的這份錢。
只是林四野積極地調出敬業精神的同時,他也注意到了許安然看向他身邊的路城的那個眼神。
很清澈很單純很直白,單純直白得讓林四野心裏直接咯噔一下。
他交好的這位太子爺路城,是真的很讨厭別人用看漂亮花瓶的眼神看他。
上回他們團委和學生會的人一塊去拉活動贊助,吃飯的時候有贊助商的人手腳不幹淨,路城明面上倒是沒說什麽,但後來林四野再聯系贊助商的時候,對方就主動上來讨好地跟他說那個人已經因為挪用公款被抓了,以後估計也不會再出現在京城裏了,還請他在路城面前替他們公司美言幾句。
也就是那個時候,林四野才完全意識到:為什麽團委裏的一些學長學姐在背地裏會叫路城太子爺。
這可真是個太子爺啊!
遇到什麽事,他本人都還沒什麽反應呢,私底下那些絲絲縷縷的關系就先替人辦妥當了。
在飛快地衡量了行走的人形ATM機和太子爺之間的重要等級之後,林四野立刻做出選擇,不着痕跡地往許安然面前走了一步,擋住了他看路城的眼神。
他倒也沒有多高尚。
但為了避免寶貴的ATM機被太子爺玩壞,林四野還是硬着頭皮上了。
“小安啊,你是剛到學校還沒報到吧?欸,我記得你好像是物理系的對吧?來,你一路辛苦了,行李給我吧,我幫——”
“老林,你好像還沒跟我介紹這位學弟。”
仿佛完全不經意的冷淡嗓音。
林四野瞬間僵硬了一下。
壞了,他千防萬防,到底還是沒防住!
可是路城本人都已經開口了,林四野就算再想攔着,這時候也只能換上一副面孔,熱絡地向對方介紹起了許安然。
“小安啊,這是跟我同寝的路城,也跟我同級。”
遲疑一秒,林四野又努力違心地補充了一句:“你路哥他……人挺好的。”
好就好在他對欺負普通人沒興趣,呵呵。
許安然就這麽乖乖地站在旁邊,聽着林四野一點一點地向他介紹路城。
他的臉頰還有一點點未褪的稚氣,太陽光照過來,看着都有些白得透明。
原來這個就是陸誠學長啊……
林哥提過,所以許安然記住了的!
而且記得很清楚!
許安然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看熟悉的林學長,又看看剛認識的陸學長。
他雖然不是什麽很聰明的人,但他的記性是一等一的好,否則也不可能在林四野一個寒假的全方位定制突擊訓練下,從原本省內最好大學的吊車尾成績強行飛躍到京城大學的吊車尾,那可是将近五十多分的分差。
林學長跟他介紹過好幾次跟他同寝的這位陸誠學長,并且稱對方為自己的好朋友。
他還告訴許安然等他以後來上學了,如果有什麽問題但又找不着他人的話,也可以去請教陸誠。
陸誠=絕世大好人!
許安然沒能體會到林四野在聊天框裏試圖給他找個全新的靠譜奶媽保姆學長的意思,不過他還是記住了林四野告訴他,陸誠學長慘得簡直感天動地的人生經歷。
自幼父母雙亡、被爺爺撿廢紙踩三輪含辛茹苦拉扯大、以名列前茅的耀眼成績考入了京城大學但上學第一天爺爺就病重癱了、家裏還有撿來的殘障妹妹急等着手術、不久之前他本人還因為見義勇為身受重傷……種種曲折的苦難仿佛都降臨在了陸誠一個人的身上,以至于他暑假裏還要被迫拖着未愈的病體頂着高溫出去拼命兼職打工掙錢,要不然他就真得被逼得去借高利貸了。
想到這裏,許安然忍不住偷偷摸摸瞟了一眼眼前這位“陸學長”的腰子。
他如果沒記錯的話,林哥說過,“陸學長”在見義勇為的時候,身中好幾刀,其中一刀正中腰子……也不知道學長的傷現在好點沒有。
大概是許安然的目光太過露骨坦蕩,正在給路城介紹他的林四野越講就越覺得……汗流浃背了。
太子爺似乎在背後打量他。
明明是個豔陽高照的好天氣,林四野卻在往外冒冷汗。
但許安然對此毫無察覺。
他的目光依舊光明正大。
只不過禮貌地從“陸學長”的腰子上挪開,一點點地挪到了“陸學長”那張俊美的臉上。
路城的薄唇微抿,顯然心情算不上多愉快。
可惜許安然從小就不需要看人臉色,自然這個時候也看不出什麽端倪。
不過,他還是能感覺到路城看起來臉色不對的。
有點冷。
應該是腎虛。
許安然默默越過林四野靠近了路城一步。
靠近之後,他才終于确定了——“陸學長”是真的腎虛!
面容如雪,唇色淡薄,眼底微青,瞧着怪楚楚可憐的,一看就知道他最近肯定是忙于兼職,沒吃好更沒睡好,說不定連腰子上的傷都還沒養好。
天殺的!
這世道到底是怎麽了?!
瞧瞧這都把好人給逼成什麽樣兒了?!
這讓他怎麽能見死不救啊!!!
此時此刻,許安然心底近乎一見鐘情的怦然心動已經完全被義憤填膺取代了。
他默默攥緊了自己單薄的拳頭。
不,他絕不允許有好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過那麽悲慘的生活。
更何況,這還是林哥都認可的好人。
至少……
許安然看着身邊略顯高冷看起來好像全身上下都長滿了傲骨的“陸學長”。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這個“陸學長”和林學長描述裏的陽光開朗熱情善良好像有點差池,但他腰子傷得那麽厲害,還沒有痊愈就要出來兼職打工掙錢,被生活無比殘忍地磋磨了那麽久……這麽一想,陸學長能好端端活生生頑強地站在他面前,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只是……
許安然心想,他果然還是得要找個合适的委婉的不傷學長自尊的理由,來給學長打點錢,先解了學長的燃眉之急。
他媽在他來上學前,就千叮咛萬囑咐地跟他交待了——幫助別人,一定要找好方法,一定要盡量委婉。
于是,林四野給路城介紹許安然的話音剛落,那邊許安然就看了一眼頭頂的大太陽,咬咬牙下定決心,犧牲自己,盡量委婉地幫助學長。
他挑準一個方向,當場就直直挺挺地朝着路城身上栽倒了過去。
雖然有點勉強了,但是委婉地認陸學長做個救命恩人,再給學長先打一筆錢解除學長的燃眉之急,也不是不行。
林四野:?!
卧槽!
他們剛從報到點那邊出來的時候,有個漂亮古怪的姑娘當着路爺的面暈倒了。
誰成想,路爺眼睛都沒眨一下,長腿一邁,就直接從人身上越過去了。
要不是林四野在旁邊眼疾手快地接住,怕是那人能當場從樓梯上一路滾下去,沒骨折都得給摔出骨折來!
林四野默默地在心裏給許安然點了根蠟燭。
紀念他即将逝去絕無僅有的人形ATM機。
但許安然顯然是經過了缜密的思考,有充分的備用行動軌跡的。
他直接堵死了路城所有的退路,精準地栽在了路城的身上。
然而——
“刺啦!”
路城的襯衣袖子,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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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