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小心打探

小心打探

徐樹勵在蒲钰的“一簾幽夢”裏，一邊聽砂紙打磨石頭的刷刷聲，一邊用蒲钰的茶臺沏茶玩。

蒲钰的茶臺比徐樹勵家裏的東西齊全，各種小玩意兒，徐樹勵都叫不出名字，只好憑感覺操着玩兒。

徐樹勵把第一遍泡茶葉的水，錯着杯蓋，依次澆在茶臺右上角的三只茶寵上。

三只茶寵都是小邊牧，姿态各異，或趴或站，很是可愛。

徐樹勵問蒲钰：“這三個小東西都是你買的嘛？”

蒲钰看了一眼：“是呀，特意買的。”

“唔。”徐樹勵撿起來一個倒着端詳：“多少錢一個啊。”

蒲钰：“六十。”

“什麽？六十？”徐樹勵不由地吃驚，沒有手心大的陶瓷小狗，一個要六十大洋，怕不是在搶，雖然花得不是自己的錢，徐樹勵已經開始心碎了。

徐樹勵嘆：“小钰啊，你真的是舍得，要是我，我頂多多看一眼就放下了，不會買下來的。”

蒲钰卻絲毫沒有覺得這錢花得不值當，十分理所當然地道：“只要喜歡，我多少錢都舍得。”

徐樹勵還是為價值六十大洋的陶瓷小狗感覺不值當，拿指肚磨砂了很多遍，上邊濕潤的茶湯都被抹幹了。

徐樹勵：“你要是真的喜歡這種小邊牧，下次有時間，我用陶土給你捏幾個，我捏這種小玩意兒還是很像的，保準你玩膩，不再為這個亂花錢。”

蒲钰：“真的嗎？”

徐樹勵佯作嗔怒地瞪了蒲钰一眼：“這還能有假？你想要幾個，我就給這幾個。還有啊，不要怪我廢話多，你還年輕，不要學了個亂花錢的習慣，以後結婚生子了，怎麽顧家？”

聞言，蒲钰垂下眼來，手上磨石頭的動作也細了下來：“樹，你以後結婚生子了，肯定會是個很好的爸爸吧。”

徐樹勵一愣，心想這傻小子的腦回路是怎麽突然轉到自己成家上的，他剛才囑咐的話，沒有一句是說自己的吧？

“不是說我，我是在說你，勤儉持家是個好習慣。”徐樹勵解釋道。

徐樹勵又突然覺得自己非常的武斷，竟然企圖拿自己過日子的德行，來指點別人的人生。

他便自暴自棄地搬了個“臺階”給自己下：“害，都怪我多嘴，你還是當我剛才沒說過指指點點你的那些話吧，做自己挺好，挺難得的。”

蒲钰卻好像并不在意徐樹勵是不是在對自己好為人師，又問道：“樹，你以後會結婚嗎？”

徐樹勵想了想：“應該不會吧，一個徐月梢就夠我淘的了，不要再嚯嚯別的好女孩了。”

蒲钰：“徐月梢很快就會長大，等到徐月梢長大成人，樹，你那時會結婚嗎？”

徐樹勵覺得有點好笑，道：“哈哈哈哈，結婚也不是到了什麽時間點，就立刻能原地結了的呀，總不會有女孩子就為了等着和我結婚吧，那她不是腦子有問題嗎。”

蒲钰：“說不定有呢，畢竟你這麽好。”

徐樹勵還以為蒲钰誇他好，是為了諷刺自己剛才說教蒲钰的事。

不想多激化“矛盾”，徐樹勵選擇“突然聽不大清，不會說話了，但是會打哈哈”三部曲來搪塞過去。

但是蒲钰執意要接着問清楚：“樹，那你以後會要孩子嗎？”

徐樹勵深嘆，這個話題到底是從何時，變成了對他一人的刨根問底。

徐樹勵笑：“不會，不會啊，我怎麽會要孩子呢，我結婚都不一定結，就開始提孩子了，未免有點太，太，下輩子的事了吧。”

蒲钰感覺時機差不多了，試探地問道：“那，樹，你考慮過找一個、伴兒嗎？”

“啊？”

這下可真的給徐樹勵問蒙圈了。

今年怎麽回事，怎麽一個個地都在問他找對象的事，他親爹親媽都不管他這檔子事的，怎麽身邊的親朋好友到開始管起來了。

他是真的到年紀了是嗎？

只要到了該幹什麽的年紀，就算生身父母不催，身邊的人也會突然覺得你某個地方不對勁，開始催促你，是嗎？

這，這麽神奇的嗎？怎麽感覺有點細思極恐呢。

徐樹勵抹了一把頭發，有點長了，但是依舊紮手。

“雖然我并不覺得。”徐樹勵有點傷懷地道：“是我年紀大了嗎，怎麽你們都覺得我應該考慮找一個伴兒。”

蒲钰發現，徐樹勵對“找一個伴兒”這件事的看法是“任務性質”的。

就是說，“找一個伴兒”這個選項如果存在，那它就只有是“保證完成任務”那樣的應對措施，考慮的着重點完全是在徐樹勵、以及徐樹勵和這個伴兒之間，至于“這個伴兒”到底是誰、到底應該是誰、到底徐樹勵希望是誰，徐樹勵本人是沒有任何的看法和想法的。

就好像“這個伴兒”無論是誰，是好脾氣、還是臭脾氣，是長得模樣俊、還是長得像賴皮蛇，徐樹勵都能接受，且都能應付。

徐樹勵就好像一捧什麽液體，只要他覺得自己需要找個容器盛盛了，随便什麽形狀的容器都能裝得下他。

但是，蒲钰又認為，徐樹勵從來沒對“這個伴兒”有過任何想法，并不僅僅說明徐樹勵對“這個伴兒”是香是臭不作挑揀，反而更能說明，徐樹勵潛意識裏太挑了，他覺得自己現在的處境不算富貴不算清閑，所以不能耽誤好人家的姑娘，其實是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夠和他一起“扛大旗”，所有人都沒有這個本事，除了他自己。

至于這個“大旗”扛起來後呢，徐樹勵又不去想了。

不行。

這樣不行啊。

徐樹勵對“今後的今後”完全放棄了任何的想象，這件事讓蒲钰莫名的慌張。

徐樹勵他必須要想象。

如果他對自己經營餐館之外的未來，沒有任何想法的話，那這部分未來，要從哪裏才能生成出來呢？又如何能按照蒲钰的努力生成出來呢？徐樹勵的未來又怎麽才能長出來一個他來呢？

所以，徐樹勵他必須要對他自己的未來有想法，什麽想法都行。

蒲钰放下手裏的功夫，把這個“閑拉呱”上升了一個嚴肅的緯度，他緊緊盯着徐樹勵的眼睛。

蒲钰：“樹，這不是年紀大不大的問題，是我們都覺得，你這麽好的一個人，應該有人來照顧。”

徐樹勵好像對自己竟然還需要人費力照顧感覺不舒服，眉頭撇了撇，笑笑：“我有手有腳的，為什麽還要麻煩別人。”

蒲钰：“這不是麻煩別人，這是兩個人之間的相守。”

“相守？”徐樹勵難以理解，這兩個字對他來說是相當陌生的詞，他從來不知道，也從來沒見過，兩個人相守能是什麽樣子，也想象不出來。

好在徐樹勵的內核就算再孤傲，他長出來的“果肉”也是謙卑的，因為他知道，他沒必要對蒲钰，對任何人，表現得過于咄咄逼人，因為只要他不樂意，沒有人能撼動他，當然，撼動別人他也不會去做。

徐樹勵笑笑：“你說的這個，我會慢慢考慮的，大概我會需要吧。”

蒲钰非常的堅定：“你肯定會需要的，樹。”

徐樹勵笑：“說不定呢。”

蒲钰：“有可能是好人家的女孩子？”

徐樹勵開玩笑：“有可能宇宙裏的外星人，海裏游的美人魚，天上飛的鳥人，或者好人家的男孩子呢。”

最後這句玩笑能扯到“好人家的男孩子”，純屬徐樹勵胡說八道沒詞兒用了，拾了蒲钰剛才的牙慧，完全是無心之言。

正好就被蒲钰撿到巧兒了。

蒲钰：“原來男孩子也可以呀。”

徐樹勵：“啊……啊……”

他怎麽不問前面的外星人、美人魚、鳥人呢。

蒲钰：“什麽男孩子都可以嗎？”

蒲钰手裏磨的那塊綠石頭，是要給徐樹勵做耳飾的那塊，他一邊捏着砂紙細細地打磨，一邊遠遠地用一對眼睛光，戳徐樹勵的臉，那語氣，就好像徐樹勵是情趣沒到啥事沒有，情趣一到就慌不擇食、不加選擇的登徒子。

徐樹勵解釋：“當然不是什麽男孩子都可以。”

這一句話一說出口，徐樹勵就已經拐上了蒲钰的道兒。

蒲钰只要順着這個話頭，接着問下去，很可能就在口頭上，把徐樹勵套住了，徐樹勵又是個實心眼的家夥，只要蒲钰做好“好人家的娃”，不觸及徐樹勵的雷區，徐樹勵大概率會順着蒲钰的意做很多之前不會想更不會做的事。

然而，好死不死的是，徐樹勵的手裏突然嗡嗡響了一下。

徐樹勵率先退出了聊天，撈起手機一看。

是許飛發來的消息，只發了一個字，“哥”。

許飛向來是有話說話的直脾氣，不會莫名其妙地在聊天界面吊人胃口，徐樹勵又等了十多分鐘，許飛還是沒有接着往下發。

【阿樹：阿飛？】

半天還是沒有回信兒。

徐樹勵覺得不對勁，和蒲钰說了一聲，出了店門，給許飛打了個語音電話。

蒲钰看着徐樹勵擠開玻璃門出去的背影，擦石頭的手勁兒一大，擦空了一邊，蹭得手指頭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