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搶我心人

搶我心人

徐樹勵的腿想兩條面條一樣，還是坨的，完全站直不起來。

蒲钰隔着徐樹勵的外套、裏衣，拖着他的腋窩，感覺像是隔着一層塑料膜夾一塊浸過水的肥皂，滑溜溜的，不好拿住。

徐樹勵幾乎是被冷汗貫穿了，他目光發直，一錯不錯，眼睛瞪得老大，卻不知道再看什麽，或許就是什麽都沒在看。

蒲钰心被揪得發緊，擡手順了順徐樹勵的後腦勺。

許飛用胳膊肘撐了一把地面，坐了起來，用指節抹了一把嘴角。

許飛惡狠狠地瞪了蒲钰一眼，他對蒲钰不怎麽熟，只在徐樹勵的飯店見過一面，甚至一句話都沒說過。

許飛：“你怎麽知道這個地方的？”

蒲钰不怎麽想理會他，對許飛的問話置若罔聞，手一下一下地捋着徐樹勵的頭發，徐樹勵幹硬的頭發濕漉漉的，像是被傾盆暴雨打濕過，但是，頭皮沒有再冒出冷汗了，心情應該是平複了些。

許飛登時覺得，這個蒲钰不把人當回事的“臭德行”，很招人煩，他撇了撇嘴，拍拍屁股，站了起來。

許飛一步上前湊過去，要把蒲钰攔着徐樹勵的胳膊往外薅，嚷嚷道：“喂！你是不是耳朵有什麽問題，剛才問你的話，你是沒聽到嗎？”

然而，還沒等許飛的手摸上蒲钰胳膊上的一點衣料，蒲钰就不動聲色地，轉過來一張冷如冰窟的“冰臉”來，幽深的黑眸子像兩口黑吸吸的眼洞，鋒芒一般，淵谷一般，滿是對眼前這個莽撞之人深深的“蔑視”。

許飛的手霎時愣在原地：“你........”

這種被蒲钰壓制的感覺，讓許飛心裏非常的不痛快。

明明他許飛才是認識徐樹勵時間最久、最了解徐樹勵的存在，這個突然從石頭縫兒裏蹦出來、橫插一刀的家夥，到底算哪兒根蔥，竟然當着他的面兒，拉走徐樹勵，硬要他來當這個受人冷眼的“孫子”。

他決計忍不了！

許飛戲谑地扯扯嘴角，感覺眼前這位仁兄，多少有點不識好歹，怪好笑的：“不是，我很好奇，阿樹怎麽會認識你這種人？”

蒲钰還是冷漠地看着許飛，沒有立刻回話。

許飛看着他這張“死人臉”，手登時開始癢癢了，想要趕緊一拳招呼過去。

要是，蒲钰現在胳膊下沒有“要挾”着徐樹勵，他肯定就和這張“死人臉”直接擰起來了，媽的！！

嗑嗑嗑，嗑嗑嗑，許飛磨了磨牙。

蒲钰卻突然看透了許飛一般，冷漠的嘴臉舒展開來，眼神中帶上了點徐樹勵牌的“柔和”，在他和徐樹勵完全不一樣的眼睛上，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味道。

許飛的聲音有點顫抖：“喂喂——你幹什麽用這種表情看我啊——”

許飛承認，自己被眼前這個家夥吓到了，他這個表情，羅不凡都演不出來。

有什麽東西昭然若揭，許飛有點崩潰，怒嚎：“啊？！你在幹什麽啊！？畜生！你在幹什麽啊！？誰讓你用這種表情看我的？？！！”

蒲钰才不管他，笑笑：“不幹什麽啊，看你可憐而已，喪家犬一樣的，呵呵。”

許飛：“你！！你個人渣！！你有病吧！！把阿樹還給我！！他是我的！！”

“哦？是嗎？”

蒲钰挑挑眉，故意用自己的側臉，輕輕蹭了蹭徐樹勵的頭發。

蒲钰懷裏的徐樹勵沒有反抗，更沒有發抖，只是腦袋靜靜地靠在蒲钰一側的肩窩。

蒲钰：“哎呀，這樣吧，我們還是說說你的第一個問題吧？”

許飛瞪着他，嘴巴抿得死緊。

蒲钰一字一句，用自己的視角重複着，剛才問題是什麽：“我、是、怎、麽、知、道、這、個、地、方、的？”

蒲钰欣然一笑：“哈哈，當然是樹，他親口，告訴我的呀，不然呢？”

蒲钰：“那麽，朋友，你是怎麽知道這個地方的呢？”

許飛：“當然也是阿樹親口告訴我的，他只告訴了我一個人，我專門問過他的，他只告訴了我一個人，你這個偷東西的‘老鼠’，肯定是偷聽了阿樹的某次對話，偷聽來的吧，真是惡心。”

蒲钰歪歪腦袋，用一種許飛覺得賤兮兮的态度，道：“哎，那就是你比較愚蠢了。”

許飛登時炸了：“什麽！？”

“樹啊......”

蒲钰收收下巴，溫柔地看了徐樹勵輕輕顫動的睫毛一眼，接着道：“他從來不說實話的，你竟然連這個都不知道。”

“你真是，愚蠢至極。”蒲钰又說了一遍。

許飛渾身在抖，他竟然一時想不起來任何反抗的話，來反擊蒲钰，就好像，他的身體已經臨陣倒戈，成了他這個人的“叛徒”。

蒲钰就繼續說下去了，語速極快，絲毫沒有喘息。

蒲钰：“自說自話地傷害一個人好玩嗎，小子？用你淺薄的三觀，來對一個心懷善意、對你好的人妄加揣度，還企圖霸王強上弓，你覺得你很能，是嗎？”

蒲钰：“哎，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活下去的，嗷，你別告訴我，你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好不容易才對他做出了這檔子事的，如果，你這個‘勇氣’的出發點，是為了不讓自己後悔，好吧，那我可以明确的告訴你。”

蒲钰居高臨下地看向許飛，眼神和語氣之中，滿是“徐樹勵牌的笑容”，但是，卻凝固成了霧凇的溫度。

蒲钰道：“小子，你，根本，一點兒，一點兒都不了解他，你私自把他變成了你一個人的‘情緒垃圾桶’，他替你背負多少‘陰濕’，你不會懂，你也不想去懂，你只知道他對你很好，你只想讓他一直對你這麽好，你根本，從來就沒有真正地、主動地了解過他。”

許飛：“你……你你……”

蒲钰給許飛和徐樹勵剛才進行的行為，下了最後的論斷：“你不配對他說‘愛’。”

許飛：“你你……你……”

許飛慌不擇言道：“你簡直就是胡說八道！媽的！真不知道阿樹為什麽會認識你這樣的人！！阿樹是完美的！你竟然說他從來不說實話！！你！你才是他身上的一塊‘毒瘤”吧！你你你！你給我等着！！”

許飛跑出橋洞，離開了，其實，他的心裏還是聽進去了蒲钰的話的，但是，他的“自尊心”告訴他，他不能立刻服輸。

許飛徹底走遠後，蒲钰懷裏的徐樹勵掙了一下，蒲钰撫了撫他的背。

蒲钰立刻收起“徐樹勵牌的笑容”，側頭觀望徐樹勵的臉色，問：“好些了嗎？”

徐樹勵眨眨眼睛，點了點頭，哼道：“嗯。”

蒲钰：“能站起來嗎？樹，要不要我背着你？”

徐樹勵搖了搖頭，扶着蒲钰的肩膀站直：“不用了，我沒事。”

蒲钰在徐樹勵看不見的角度，挑挑眉，帶着點責怪的語氣，佯怒道：“樹啊，你到底來這裏，幫了他些什麽啊？”

徐樹勵低着頭：“我不知道。”

蒲钰：“不知道你還來？”

徐樹勵：“我只是感覺，他可能需要我，但是，沒想到，他完全誤會了我……”

蒲钰：“誤會你了什麽？誤會了，其實你并不是Gay，他卻誤以為你和他一樣是Gay？”

徐樹勵捂住耳朵：“不是不是不是……都不是……”

蒲钰笑了笑，兩只手分別縛住徐樹勵扣在耳朵上的手背，望着徐樹勵的眼睛，用像對壞脾氣小孩子說話一樣的語氣，道：“那是什麽？誤會你了什麽，樹？”

徐樹勵本能地排斥，所有人企圖對他究根究底的問話。

徐樹勵嘴邊吐出一串小字：“小钰啊，你不要再問了，這都是些無關緊要的答案，我說與不說，都是無關緊要的，它們不是需要解決的問題，它們也沒有可能被解決，它們僅僅是我一個人的戰争。”

但是，蒲钰卻不管徐樹勵說的這些，繼續推進他的戰略，道：“那麽，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到底是什麽呢？你可以和我說說嗎？樹？”

徐樹勵：“…………”

兩個人深深地注視着彼此。

盡管兩方沉默，曠日持久，卻是一個國家，向另一個關口嚴密、謹小慎微的國家，不動聲色地，傳遞它是“絕對友國”的訊息。

“我……”

徐樹勵終于開口說話：“我其實，并沒有那麽的好，阿飛一直覺得，他認識我這幾年，我幫了他很多，所以，他很感激我，他想用他的方式，回報我對他的幫助……”

徐樹勵：“但是，但是，現實是，我并沒有幫他，我只是在做一種‘自我感動’一樣的表面工作，他誤會了我，以為我是他生活中的‘救星’，然而我并沒是，而且，我也不敢親口告訴他，真正的一切，因為我想要朋友……”

說着說着，徐樹勵的目光又開始發直，蒲钰忙擁住他。

“但是……”徐樹勵接着道：“他還是要感激我，他對我做了，他對我做了那件事，我一點也不想聽他對我說那句話，我，我一點也不想聽，但是一切還是發生了，這是‘懲罰’，這是‘懲罰’，對吧？”

“嗯？”蒲钰發出否認的語氣，将徐樹勵抱得更緊了些。

蒲钰的手一下一下摸着徐樹勵的頭發，像是在安撫一只腦回路清奇、情緒敏感細膩、卻并不知道自己心底那些波動的情緒到底是什麽的“落水小貓”。

蒲钰笑起來：“那才不是什麽‘懲罰’呢？”

“唔？”徐樹勵被摸呆了。

蒲钰将耳朵貼向徐樹勵的臉，接着，篤定地道：“樹，你知道嘛，你已經非常非常棒了，真的，誰都不可能‘懲罰’你的，除了你自己……所以，不要這樣去做，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