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章

第 14 章

那天之後,路北也一直沒提起過房子的事情,一切還是和往常一樣,路北沒提,路南也就當不知道。

但那也只是表面當不知道,他心底總惦記着路北要搬走的事,又開始整夜睡不着,最後還是吃了醫生開的助眠的藥,本來路南不太願意吃,藥吃了容易導致人總是困倦,影響上班,嚴重一點他都沒法工作,但是沒辦法,再不吃,他只能整夜醒着,他醒着還好,但會影響到路北。

連着一段時間下來,路南精神還沒之前好,身體對藥反應大,上班也總是打瞌睡,還不如之前睡不着那會。

“我幫你申請了休假。”吃午飯的時候,路北幫路南把菜分好後,突然說。

路南腦袋昏昏沉沉,聽見這話人倒是清醒了點,“什麽意思?”

“我問過人事,你去年和今年的年假都沒有休,應該明天就能批下來。”

路北态度倒是坦然,但路南聽得心裏不舒服,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心底湧上說不清道不明的暴躁,他抓着筷子看着路北,“你憑什麽替我做決定啊?是覺得我不能工作了嗎?那怎麽不幹脆讓公司開除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醫生也說了你現在的狀态不适合工作。”

路北語氣不急不緩,路南恍然記起路北似乎向來如此,好像不論遇到什麽情況路北都是這麽從容不迫,自從兩人重逢後,路北始終沒表現出過什麽劇烈的情緒起伏,就連表白這種事都好像在路北掌握之中。

路南一時之間大腦缺氧到不能自主呼吸,緩了好一會兒才發覺路北拍着他的後背幫他順氣,摟着他的肩膀姿态親密,就算是在公司路北也沒故意向別人隐瞞過什麽。

說的也是,沒什麽好隐瞞的,畢竟路北是有後臺的人,哪怕領導不容許這種辦公室戀情,還是同性辦公室戀情,路北也能照舊留下來,而他現在只是能輕易就被扔掉的人。

跟幼時路北剛來家裏的時候一模一樣,他唯一的親人不再要他。

雖然明明知道那只是一場無關路北的誤會,要怪罪只能怪罪他父親,路北也是受害者,可路南現在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忍不住想,既然路北走了,為什麽還要回來,就這樣一輩子不再見面不好嗎?為什麽要回來再讓他陷入深深的自責中。

他明明已經決定好好好活下去。

如今又一次破壞他的生活,卻又要将他抛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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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南盯着桌面一聲不吭,眼裏卻不斷流出溫熱的眼淚,路北指腹擦去那些滾落到臉上的眼淚,又把路南抱進懷裏,撫着他的頭發,一聲聲喊他哥,路南也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遠處,眼前一片混亂,不知道過去多久,路南猛地推開路北,頭也沒回地走了。

路南回了家,把自己關進了卧室,吃了藥睡了一個下午加晚上,第二天早上醒來還沒到平時起床的時間點,旁邊地上卻是空空蕩蕩,連開着門的衣櫃都幹淨許多,屬于路北的東西似乎少了許多。

路南坐在床上出神好久,聽見外面傳來人走動的聲音,似乎還有行李箱拖過地面的聲音。

他抹掉臉上的眼淚,裝作若無其事地打開卧室門,和客廳裏拖着行李箱似乎正要出門的路北正好撞上,路北臉上沒什麽意外,只像平時一樣說:“哥,你醒了?早餐在廚房,我給你熬了點粥。”

路南也像平時一樣點頭,“你要走了嗎?”

路北啊了聲,朝路南笑了笑,“對。”

“這麽急嗎?”都沒有提前通知他。

如果不是他醒來,是不是連最後一面都見不上?

就和當年他躲在家裏不願意再見路北最後一面一樣。

“沒辦法,臨時決定的,時間比較趕,看你在睡覺我就沒喊醒你,今天下午約了醫生複診你記得去,去了之後記得告訴我結果,你不跟我說我會自己聯系醫生。”路北拉着行李箱走到路南面前,低下頭來一只手覆在路南臉上,溫度多少有點低。

路南哦了聲,跟沒什麽事兒一樣地盯着路北看了一會兒才後退一大步,“那你走吧。”

路北輕笑,“那我走了?”

“走吧。”路南聲音低了下來,臉上的溫度逐漸丢失,路南垂着眼喃喃:“走吧。”

“走吧。”聲音越來越低,眼淚不由自主地落下來,視野裏路北的雙腿變得模糊不清,路南又陡然拔高聲音:“既然要走為什麽又要回來!!!”

“路北!我算什麽!我是對不起你!你要懲罰我,那就懲罰好了,哪怕讓我死都行!可是你為什麽非要用這種方式!為什麽非要又要留下我一個人!”他拼命用手砸路北的胸口,抓住路北的衣襟,“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啊路北,你為什麽要騙我喜歡我呢?明明知道我對不起你,卻還要這麽騙我,明明知道我離不開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錯了!”

他靠着門框滑下去,坐到地上,雙手抱着膝蓋下巴抵在膝蓋上,不斷重複着,“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不斷重複着,像是過去的自己在向路北道歉。

他把臉埋進掌心,“我應得的嗎?我只是不想失去唯一的親人而已,你們誰都不告訴我,誰都騙我,最後只有我做錯了,只有我在承擔,只有我真的變成一個人了,什麽都沒有了,你知道嗎路北,我去見過他,他結婚了,有了新的家人,如果不愛我,生我幹什麽?你呢!你也有你的家人!你有大好的前程!你讨厭我也好,想讓我償還也好,為什麽一定要用這種方式?明明那不是我一個人的錯。”他擡頭紅着眼看着路北,“你怎麽不說話,路北,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怎麽辦才好?我又要變成當年那副模樣了,令人作嘔的模樣……也對,你要走了,沒事了,反正你總要走的,你本來就不屬于我,你說你回來幹什麽呢?等我再次趕你走嗎?”

他說着扯起嘴角,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他自己也意識到自己這笑大抵很難看,又把頭埋進膝窩,低聲,讓自己語氣平靜,像從前無數個逼着自己成為優秀的人那樣說:“你可以走了。”

他的生活總要回到以前。

回不去也沒關系,他有別的辦法回去,也許沒法像以前那樣熬過去了,但熬不過去,也是一種回去。

只不過沒聽見腳步聲,人倒是落進熟悉又陌生的懷抱裏,像被死死摁進去一樣。

路北反複摩挲着他的頭發,親着他的發頂,“路南,我愛你,沒事了,都過去了,沒事了,都過去了,不是你的錯,一直都不是你的錯。”

路南呆呆地睜着眼,呼吸被堵在路北的胸口,發不出一個音節。

“我愛你,聽見了嗎?我愛你。我不走,以前不會走,現在也不會走。”路北太想把人揉進自己身體裏,可路南如今身體不行,他不敢用力,“我屬于你,路南,我只屬于你一個人,我也沒有別人,我只有你。”

說他自私也好,殘忍也好。

他用那樣的方式讓路南記住自己,如今又用這樣的方式逼着路南直面自己的內心,逼着路南忘記過去重新開始。

“沒事了,路南。”路北把人松開,又湊上去親了親路南的額頭,眼睛,鼻尖,最後是嘴唇,一邊摩挲着他的臉一邊說:“我愛你,我為了你回來,就永遠都不會走。”

路南已經做不出反應,他張開嘴承受路北的親吻,心底似乎有什麽東西落下,變得輕松無比,也睡了個許久以來最好的覺。

沒有噩夢,也不需要靠藥物。

雖然只是純粹情緒激動加親吻導致的大腦缺氧後的昏厥。

但醒來的時候人卻清醒很多,連日來積壓在心裏的那些石頭,似乎全都沒有了。

路南還記得自己昏過去之前說過什麽做過什麽,連自己說了那一句喜歡陳北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扭頭看向坐在床邊的陳北,想說話,發現自己嗓子啞得厲害,只好扯了扯陳北衣服,讓他給自己倒杯水。

“你怎麽沒走?”路南看向放在床邊的行李箱。

陳北彎腰咬了咬他濕潤的唇,“本來要出差,但是我推掉了,說我家裏有人生病要照顧,走不開。”

路南哦了聲捂住眼睛,“經理這麽通融?”

“我爸是他頂頭上司,他敢不通融嗎?”陳北笑着又去親路南。

路南被他親得東躲西藏,喘不上氣,推了他好一會兒才得以解脫,“你也不搬走嗎?”

“我就猜你肯定看到了。”這點陳北倒是沒否認。

路南愣了下,陳北就往他身邊一躺,“要搬,但是是我們兩個人搬,我在那邊買了套房子,比這裏大,住得更舒服點,不過還沒裝修,得等一段時間才行,你要是不嫌棄,這段時間在家可以多想想該怎麽裝修。”

“我沒說我要休假。”

“已經批了,帶薪年假,一個月,你也該起床了,下午約了醫生,馬上要遲到了。”陳北說着翻身雙臂撐在路南身體兩側,“還想睡的話我去跟醫生改個時間。”

路南自然搖頭。

陳北已經把午飯做好了,是路南喜歡的菜,兩人吃了午飯,手牽着手出了家門。

路南還不習慣,就算是之前,他倆也沒這麽光明正大過,但心裏又踏實,也就沒掙脫開。

到了醫院,路南把最近的情況和今天的事和醫生說了遍,包括如今自己的狀态。

那醫生記錄完情況,看向站在路南身後的陳北。

他從業這麽久見過太多病人,還一度覺得陳北也需要治療。

路南剛來診療的時候,陳北就問過他有什麽辦法,跟他提過自己想的辦法,他也告知過對方風險。

要麽能刺激好,要麽刺激得更嚴重。

陳北只說,如果更嚴重,那他就陪着他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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