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光

透過光

天色已經漸漸暗沉下來，因為他們是在東街縣繁華區那邊，街道上人還是很多的。

梁恩景和夏霖之吃完飯就回去了，兩人路上沉默不語，他把她送回車站，看到她上車車開動後他才放心回了家，他家是東街縣的最繁華的地段，離車站不近也不遠，他回家的路上，他想了很久，這段路也不以前走的要長。

“她只猜到了一部分。”他心裏這樣想。

到底是不能徹底忘記的。

那段不為人知的過去終究還是沒有讓它過去。

他本和白初晴是青梅竹馬，兩人從小到大一起長大，雖然白初晴天生脾氣不好也有點暴躁，梁恩景比她大，一直把她當妹妹來看，但沒有想到經過那件事情之後，她心裏竟會變得那麽扭曲，對他……也那麽有敵意。

直到今天，白初晴的遮羞布還是被夏霖之挑起了。

倘若沒有那件事，白初晴和他一直會是兩小無猜的好朋友，他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她，不管是不是因為夏霖之，他都不會。

今年的冬天倒是比以往要冷，好在在今天的黑夜裏也能看到星星。

梁恩景躺床上，望着天花板，床旁邊桌子上面有一口魚缸，魚兒泛起漣漪，時不時吐幾口泡泡。

輾轉反側地睡不着，思緒還是把他拉回了從前，再次讓他不得不面對。

那時候他還是在小學，馬上就要小升初，他當時很興奮，充滿了對成長的期待，一直望着窗外的天空，當時他還是稚嫩的臉頰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棱角分明，這般催促他長大，逼迫他成為大人。

三年前 【東街縣繁華地段Ｆ區】

三樓樓道裏，一段刺耳的女聲傳來。

“李曼珠！”這是梁恩景母親的名字，此時正在被一個女人撕心裂肺的喊道。“咱倆認識多久了你說？！”女人聲音帶點沙啞，似乎已經喊了很久“你能不能管住你家男人！你不知道嗎？初晴馬上就要小升初了正是需要爸爸的陪伴！”說着張喻麗就失聲痛哭了起來。

張喻麗是白初晴的母親，她和李曼珠是極要好的朋友，大學相識，她們一起談戀愛，一起結婚，彼此兩人如同家人。

她們一直以為都是上天的安排，她們兩個成為好朋友，巧合的住在了同一個城市，同一個地段，不曾想，背後面的故事确實不敢想象的，情何以堪……

“麗麗，你冷靜下來，這件事我們都是受害者！”李曼珠此時已經哭腫了雙眼，黑眼圈極重，似是這些天都沒有睡好覺的緣故。

原本就不怎麽平靜的夜晚此時此刻已經比白天更為吵鬧。

争吵聲很快引來了鄰居，又或者是來看熱鬧的，真心勸他們的沒有一個，能在這個繁華的地段上買房的，人均心機頗深，只為自己的利益，他們只要百利無一弊，損害自己的利益去幫助他人，這樣的人也住不來這樣的居所。

“你們可以回家吵嗎，我家孩子要睡覺了。”那女人語氣極其平靜，同時也帶了點輕視與傲氣。

人群中有個女人在李曼珠他們家對面住，站在門口，約莫四十多歲，穿着青色連衣裙，看着及其富貴，敷着面膜極為懶散又不失優雅，站在門口看着那兩個女人喋喋不休，已經知道了她們家中的醜事……

俗話說得好，家醜不可外揚。

聲音一發出來，看熱鬧的人齊刷刷地看向她，想到一經十點半了，就散了，嘴裏不知道嘟嘟囔囔着什麽。

梁恩景六年級的時候，大大的桃花眼，還沒有長開，有次偷穿了白初晴的粉色裙子像個小姑娘一樣，咯咯的笑。

當時的他拿着小熊不明所以，面露恐懼地站在自家門口看着那兩人吐出來的字與表情，他不知道為何媽媽會和張阿姨鬧成這個樣子……

她們不是最最要好的朋好朋友嗎……

他不懂，他什麽也不懂……

當年白家與梁家關系很好，兩家人都互相喜歡。

他原以為能和白初晴是青梅竹馬，要麽是上天的安排，讓他有一個像母親一樣愛他的幹媽，要麽純粹是因為兩個媽媽關系好。

李曼珠死也沒有想過，她們為什麽會一起結婚，又恰巧在同一棟樓裏住，她也沒有懷疑過梁偉，以為他每次去白家只是和白倫敘敘舊，沒想到他們遠比想象得藏的太深，那麽難以捉摸……

那麽多的巧合，誰都沒懷疑過。

沒想到……梁偉與白倫竟是情人關系。當初遭到家人極力反對以及謾罵，兩人才不得不分開，與家裏人安排的人結婚。

到底還是可憐人……

也是自私的……

梁恩景六年級那年他們已經私奔，李曼珠那段時間是很消極的，她很愛梁偉，那段時間過去之後，她還是像以前一樣生活，不聞他事，李曼珠生的極美，她也有一雙桃花眼，黑長的卷發，和梁偉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可惜命不好。

梁恩景從初中時候開始就記恨起他父親，他覺得他的父親不僅是自私而且還可恨。

他們已經忘記自己已經成為人夫，成為人父，一開始，他們要麽就竭力争取自己的幸福，要麽各自成了家就好好過日子。

而不是現在，抛棄妻子，什麽都不管，一走了之，白家老爺子當年聽到此事心梗沒搶救過來去世。

真是荒唐……

他們只留給他們一家人一筆錢，之後就了無音訊。

白家和梁家的家境都很好，不需要這筆錢，他們給是為了讓自己心安，不愧疚。

當年張喻麗情緒失控，眼前一黑徑直地從樓梯上摔了下去，即使被及時送往醫院，受了點皮外傷，但精神上已經和常人不同，從白初晴上了初中，她媽媽便在東街縣第一精神醫院居住接受治療，而白初晴則一直跟着她姥姥。

整體瘋瘋癫癫，時不時傻笑，口中不是梁偉，就是白倫，她也是真心喜歡白倫。

當年的白倫可真是風度非凡，張喻麗當初極力追求他，他無動于衷，白倫當年也沒有表明自已的性取向，如果他當時說了一句他喜歡男的，她都不會死纏爛打，最後也不知怎的，他同意了，拉着李曼珠把她介紹給了梁偉，相處一段時間，就結婚了。

婚後沒有任何波動，只是在他們小學畢業時，他們就藏不住了。

白初晴一直喜歡着梁恩景，一直喜歡，那次事情過後，她不學無術，自甘堕落，梁恩景想讓她迷途知返去換來了她一句“我想讓你去死……”

她不好過也不讓梁恩景好過，于是緊跟着梁恩景的腳步，每走一步就對外說：他爸爸是畜生，勾引她爸，他也不是好東西跟他爸一樣。

更可笑的是那些人還信了，孤立他，背地裏被嘲笑，身前被辱罵。

流言不僅傳到了初中班主任的耳中，而現在的班主任也知道此事，覺得他父親是這樣的人，那他梁恩景又會是什麽好東西？

他為此沒有作任何解釋，他似乎被她的話洗腦了，冥冥之中他也覺得是他欠她的，不僅欠她，而且還欠她全家。

“梁偉，我恨你……”他說。

從來都沒有“父債子償”，他也不該這樣想……

李曼珠還是那麽溫柔，與白家恩斷義絕，好好撫養她的恩景長大，梁恩景從那次事之後，變得沉默寡言，沒有哭過。

三年以後。

他媽媽這些年不知道如何承受別人的嘲笑以及謾罵。

壓力痛苦壓得她喘不過來氣，但這種情緒從來沒有在梁恩景面前表現出來過，可以說她是一個稱職的母親，撫養梁恩景快18年，但她的不稱職，卻是想做自己。

又有什麽錯呢？又有何理由譴責她呢……

在高一上冊，他的媽媽因為心理問題自殺了，所以，夏霖之那次看到他眼睛紅腫的原因也就是他媽媽去世的頭七，到底是沒有長大的少年，那時候他需要一個擁抱，需要一個把他緊緊擁入在懷的人。

也算是得到解脫了，梁恩景也快18了，她是這樣想，到底還是放不下他，求她父親的原諒，讓姥姥，姥爺照顧他。

“阿景，好好長大……媽…媽媽愛你……”說罷，再沒有了生息。

這是他媽媽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見屍、搶救、安葬、葬禮，梁偉自始至終都沒有來看她一回。

也真是心狠，相處多年的夫妻，送她一程也不曾。

結婚的誓言猶如一盤散沙，一吹就散，似是不曾承諾過。

“梁偉…你就不怕頭七的時候我媽找你索命？”他憤怒地說。

當時在葬禮上，很多人惋惜她的一生，那麽年輕就消香玉損，有人唏噓不已，有人真心流淚。

當時在醫院裏梁恩景死死抓住病床，看着躺在床上的媽媽，面容很安詳，唇上沒有一點血色，發現李曼珠的時候，她泡在浴缸裏，血水沒有流出來一點，割了大動脈，血都快流幹了。他哭喊着，不讓醫生把他媽媽帶走。

“梁偉…是你害死了我媽！”他哭着喊。

“梁偉…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他失了重心，自嘲的說。

李曼珠，人生的極美，性格溫柔，家境好，就是這輩子遇到了不該遇見的人。

他回到學校，面對老師的譏諷，他沒有任何反應，只有夏霖之，關心他，給他記筆記，發現他不對勁，給他買眼藥水。

好在那人給了他些許溫暖，給予他力量，站在他身邊替他說不。

她想站在他的身邊，成為他的力量。

他确實別不介意一抹虹光的介入，而是迫切需要。

“我需要嗎？”他問自己。

“需要。”另一個聲音回答。

“我想要嗎？”他問自己。

“想要。”同樣的聲音回答。

怎麽可能不需要呢，怎麽可能不想要呢。

…………

他恍然大悟。

他需要的是希望，他想擁抱太陽。

【夏縣】

月色朦胧，微風吹起梧桐樹上的枝幹。

少女桌面上的筆記本陡然寫道：不能傷小男孩的心。

沒人知道她在書頁的末尾寫道：他不是L，而是梁恩景，他是我想保護的人，他可能有一些不能告訴我的事情，也有人對我說他不好，我不相信，我想試試，畢竟他在這裏是第一個幫助我的人。

她卻不知道是梁恩景比她大一歲。

人與人之間，最真摯的不過是相通相知的心罷了。

你理解我，我懂得你。

苦難并不值得被歌頌，但這是他的過往，不管承不承認，那些事情确确實實真切地發生了，梁恩景需要接受事實，他摔過泥坑，走過泥濘的路。

當他回過頭來，只會感嘆，原來他這麽厲害，一個人也可以走很久的路。

但現在不是，現在他有她了。

他想…依賴她。

不是所有事情都會分對錯，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辯是非，更不是所有人站在你身邊，相信你，支持你，以你為光。

從前有些事情，他不想告訴夏霖之，是因為覺得她這樣陽光的人知道比不知道要好。

現在，他想全部告訴她，他不想瞞着她，既然已決定，那便沒有回頭路，他相信她。

他終于迎來了春天。

因為有她在，他暗淡無光的世界終于有了亮光的存在。

換句話說，她就是他的光。

終于有人願意接住他落下的眼淚，讓他們大步奔向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