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章

第 15 章

翌日午後，周啓和趙斯年到了伏溦的院子。

趙斯年将琴遞還：“多謝伏姑娘了。”

“趙師兄客氣了。”

伏溦示意紫蓿接過琴。

今日天色不是很好，有風。男子不便入女子閨房，但伏溦也不能讓他們待在院子裏，于是就将人帶進書房。

她的書房不大，但極為雅致。

幾人落了座。周啓道：“我和師兄已經叨擾數日，不知家主是否在忙？我二人好去辭行。”

伏溦一愣，很快她便回神，皺眉道：“怎的這麽快就要回去了？”

二人對視一眼，趙斯年道：“此番下山耽擱已久，實在不能再逗留了。”

伏溦在心底打了個轉，心想這時候可千萬不能然讓他們走，只好先想辦法穩住人：“我父親這兩日去了京都，想必明日才能歸家，你們就再多住一日，等他回來罷。”

周啓看向趙斯年，道了一聲：“也好。”

這本是昨夜商量好的，他們知道伏溦現在不可能讓他們離開，但又想知道伏世長的去向，為了不打草驚蛇，只能這樣。

夜間，伏溦再一次假裝睡下後，又悄悄溜出了院子。周啓他們想要離開，伏世長又不在家，她昨夜已經确定了主屋書房的值守輪換時間，今晚只能再冒險去一次了。

萬一運氣好找到了賬本，如未被發現，她就可以試着說服周啓幫自己，讓他先留下，尚且穩住伏世長。等确定了李晉養私兵的位置，再商量如何揭發他們。

如若被發現，她就讓他們帶着自己和母親連夜逃走，等明日伏世長回來，一切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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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時末，周啓和趙斯年來到主院門口，果然看見伏溦亦身着丫鬟服，跟在幾個婢女的後面，進了主院。

為了不打草驚蛇，周啓并不打算今晚就去找賬冊。雖然伏世長是不在，但往往這個時候，書房的守衛最是嚴謹。

他和趙斯年今晚來此，其實是為了伏溦。

一是他們猜到她今晚大抵會來犯險，想要攔住她；二是他們想在此刻，向她表明他們可以幫她，以此來達成合作。

但只此而已，他還不能向她将一切和盤托出。只能讓她以為，自己對她情根深種，甘願為她犯一切險。

周啓和趙斯年跟了進去，伏溦先和一衆婢女進門，随即悄悄落後，一個人繞去了書房的後面。

他們及時跟上，在她剛走到拐角時，周啓一把捂住她的嘴，然後将她帶到牆角樹後面。

伏溦睜大了眼睛，整個人都在顫栗，她不敢掙紮，怕被人認出來。但當她被松開時，卻看到了周啓和趙斯年。

她震驚地看向他們，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在心底飛快地想着說辭。

周啓向她比了個“噓”的手勢，指了指外面，示意出去再說。

三人離開主院，來到了周啓的屋內。

周啓關上門，将伏溦帶至桌邊坐下。

趙斯年道：“我們方才從花園練劍回來，一眼就看到你穿着婢女的衣服，但不知道你想幹什麽，不敢貿然打擾，只好先偷偷跟着你。”

周啓：“那屋內外都有高手值守，你這樣靠近必然會被發覺，所以我才帶你出來。”

“那地方想必是家主的院子吧……這是你自己家，你這般悄然入內到底是為什麽？”趙斯年問。

伏溦垂着眼睛不說話。

“有何難言之隐可以跟我說，我來幫你。”周啓看着她，“但不要一個人犯險。”

伏溦此時已經冷靜下來，她想，雖然沒有成功拿到賬冊，但正好借這個機會向他們道明原委，讓他們留下，然後慢慢再做打算。

她嘆了口氣：“我……”

話雖如此，但就如此突然地向他們揭開陳年過往和自己所受的屈辱，她還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趙斯年明白她難以啓齒，但無論如何，關于月娥，他早晚都要跟她開誠布公地談一次。那不如就借此讓她開口。

他深吸一口氣，忍着內心的痛楚道：“伏姑娘，雖然不了解你今夜的目的，但我知道……其實你在家裏過的不容易。”

伏溦一愣，擡眼看向他。

趙斯年繼續：“你上次說，沒有聽過月娥這個人，但其實……她已經不在了是嗎？”

他看着她臉上掩飾不住的驚愕，緩緩道：“昨日我在園中聽到貴府中的婢女所說，才知道原委。我那日沒告訴你的是，她其實……是我妹妹。”

伏溦眼底現出一抹痛色，緩緩閉上了眼。原來月娥跟她說過的哥哥，竟然就是趙斯年。她曾經覺得趙斯年身上有種熟悉的感覺，原來竟是因為這個。

趙斯年也坐在了桌邊，嘴邊浮起苦笑：“你是不是覺得我和她長得不像？那是因為，我本是棄嬰，是我爹娘撿來的，不是他們親生。”

“他們養我十餘載，就身故離世，而我為了将來能帶着月娥過好日子，就将她送到伏家，自己在私塾讀書。但月娥卻因此殒命……”

周啓看了一眼伏溦，發現她的手都在抖，有些不忍心。剛要開口，就聽她道：“……她是為了救我。”

伏溦睜開了眼，籲出一口氣，似是不願回憶那段過往。

“我祖母那時病重，就将屋裏的丫鬟們全部放還了身契，但她身故後，我父親卻不讓她們離開。這府裏不能見人的事太多，除了祖母屋裏的，其他院裏的奴仆都被喂了毒，每月給一次解藥。”

“那些婢女們都不願繼續留下，後來都被殺了。只有月娥最後服了毒，被分到了我房裏。三年前……”

三年前那夜，伏溦早早就躺下了，但還沒睡着，忽然被兄長喚醒，說父親讓她去一趟書房。她只好起身換衣，帶着月娥去了。結果一推門就看見醉酒的李晉在裏面，李晉欲對她不軌，她掙不脫，主仆二人喊叫并無一人至，是月娥拿花瓶打暈了李晉。

她們對着躺在地上的李晉和一地碎瓷片不知所措，伏溦那時猛然驚醒，知道不管自己如何，反正月娥卻會因此喪命。

她趕忙起身，拉着月娥就往後門走，讓她逃走。

她生長在這家裏，身上留着伏世長的血，本不是什麽心善人。只是因為這半年以來，她覺得這個家裏，只有月娥像是一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她會笑，會逗自己開心，會拉着自己剪窗花玩，也會跟她講一些伏府以外的光景……

每日看着她，就仿佛這日子還能有盼頭。

将月娥趕走後，她就回了書房，李晉已經有蘇醒的跡象，她毫不猶豫地抓起一塊碎瓷片，就要往他脖頸處刺去——

但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從身後撲進來，抓住了她的手。

是大夫人。

母親告訴她，這人是王爺，殺了他，罪同謀反。

伏溦根本就不想管這些，她那一刻只想殺了李晉，如果能拉着伏家一起死，那也不虧。

但大夫人卻奪走她手裏的瓷片，将她護在懷裏道：“……來日方長，總有不用玉石俱焚的辦法。”

大夫人的娘家多年以前是和伏家齊名的富商，但只有她這一個女兒，後來她嫁到伏家，十分之九的家産都做了她的嫁妝。

後來娘家二老病故，僅剩的一些家産也都給了她。

大夫人将所有的嫁妝都給了伏世長和晉王，這才保了伏溦一命。

“但她還是沒有逃掉，被抓了回來。”

伏溦緩緩道：“其實，就算逃掉也沒有用，沒有解藥依舊活不下去……”

被迫服毒，但卻在家信中一字不提，最後依舊也沒能活下去。趙斯年将骨節捏的泛白，他不敢深想，月娥到底受了多少罪，當時又該有多害怕。他眼圈泛紅，咬牙壓住心中劇烈的苦痛，道：“多謝告知……這仇，我一定會報。”

周啓心中松了口氣。他蹲了下來，握住伏溦依舊在顫抖的手，擡眼看向她：“我說過，我會讓你以後都不再害怕。只要你願意，我就帶你離開這裏。”

伏溦低頭看着他，明明清楚自己不過是利用他，但卻依舊覺得心中一暖。她垂下眼睛，輕輕道了一聲：“好。”

她說：“我父親和李晉在城郊養私兵……我今夜，本是想去找賬冊證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