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設宴
設宴
“公公讓一讓,本宮要見父皇。”寧長月來到禦書房門口,作勢就要往裏走。
皇上身邊的大太監臨順趕緊攔住她:“長公主,皇上正在和李将軍議事,恐怕不太方便。”
“有什麽不方便?”
臨順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彎着腰繼續勸說:“長公主,要不您先在外面等一等吧。”
寧長月想了想,收住步子:“臨順公公,那麻煩你去通傳一聲。”
臨順沒法,只能進去通傳。
過了一會兒,他出來把門大開:“皇上請您進去。”
寧長月給檀香和菘藍遞了一個眼色,她們兩人點點頭在門外等着。
禦書房彌漫着陣陣龍涎香的味道,寧長月腳步一頓,上輩子,程璟上位後身上也是這種味道,每每他強迫她的時候,她都能聞到這種讓她窒息的氣味。
她停頓了一會兒,很快調整好表情走進殿裏。
寧隆盛坐在高位,身上滿是高位者的威嚴之氣,在他右下方有一位穿着铠甲的老将軍,老将軍臉上溝壑縱橫,一看就是飽經風霜之人。
寧長月目光很快從李将軍身上掠過,她對着寧隆盛盈盈一拜:“兒臣參見父皇。”
寧隆盛滿眼笑意,他走下來親自扶起寧長月,原本嚴肅的臉上也多了絲慈祥:“昭昭不必多禮。”
寧長月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她眼睛酸澀,努力抑制住想哭的沖動,自重生之後最不敢見的人就是她的父皇,國破之時,父皇為了護她被程璟砍下頭顱,屍身分離,屍骨難全。
她的父皇,是最最疼愛她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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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長月撲進他懷裏,眼圈漸漸紅了:“父皇,兒臣好想你。”
寧隆盛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發,只當她在撒嬌:“父皇這幾日政務繁忙,忽略了昭昭,昭昭可願原諒父皇。”
寧長月抱得更緊了。
一旁的李将軍看到這一幅父慈女孝的景象突然覺得自己在這裏有點多餘,他無措的摸了摸後腦勺,然後抱拳說:“皇上,微臣告退。”
寧長月這才想起來還有要事沒辦,她走到李将軍面前,行了個簡單的見面禮:“李将軍。”
“長公主。”
寧長月醞釀了下,先客套了幾句。
然後才說:“李将軍前幾日可是去奴隸場救回了一少年?”
李将軍眼裏的警惕一閃而過:“是,公主何故問這個?”
寧長月深吸一口氣:“本宮也看上他了,不知李将軍能否忍痛割愛。”
李将軍聽後眉頭一松:“公主,不離有勇有謀,是不可多得的棟梁之才,未來定能為大慶供一份力,臣已向皇上禀明,皇上也同意微臣将此人帶去軍營。”
“不離……”寧長月喃喃,“不離”就是上輩子她給他取的名。
難道他也重生了?她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去看寧隆盛,只見寧隆盛點點頭說:“李将軍看人不會錯,昭昭,要不父皇再幫你找一個好看的小奴隸夠你玩耍怎麽樣?”
寧長月搖頭:“我就要他。”
李将軍也不松口:“公主不要為難微臣。”
寧隆盛也讓她不要胡鬧:“昭昭,父皇見過那小子,那小子功夫确實不錯,去邊關定能助李将軍一臂之力。”
寧長月一愣,父皇已經見過程璟了,那為何沒認出他來。
轉念一想,她想通了,神勇将軍府獲罪之時,他不過是個只有八歲的幼童,差不多十年過去了,父皇記不住他的臉也正常。
她要不要說出他是神勇将軍府的幼子?記得上輩子,邊疆草原部落屢屢進犯,舉國兵力都駐守在邊疆,整座皇城能調集起來的士兵不足一萬人,而程璟,以三萬精兵包圍皇城,不到兩日就攻破了五南門。
兵力太過于懸殊。
她看向李将軍:“李将軍,您回京帶回了多少兵力?”
李将軍雖然不知道她問這個做什麽,但還是回答:“一千騎兵,公主問這個做什麽?”
寧長月搖搖頭,不夠。
她得沉住氣。
在李将軍走了後,她對寧隆盛說:“父皇,兒臣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寧隆盛難得見她這樣一副嚴肅的樣子,他摸了摸她的頭:“昭昭有話直說便是。”
“父皇,雖然草原部落猖獗,但是他們過不了禦川關,我們何不調些兵力回皇城?”
頓了頓,寧長月一字一頓的說道:“以防有人像十年前神勇将軍那樣謀反。”
帝王疑心重,他一聽自己的女兒這麽說,心裏難免生起一股疑慮,握住茶杯的手也緊了緊:“昭昭為何這麽說?”
寧長月看到寧隆盛疑惑沉思的樣子,知道他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她說:“前兩日兒臣在民間話本子裏面看到過這樣一個故事,說有個皇帝殺了叛臣一家,唯獨遺漏了一個稚子,多年後,稚子長大叛國,踩在先王朝的白骨鮮血之上建立了一個新王朝。”
“而他之所以能夠篡位成功,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先王朝守軍稀少。”
她盯着寧隆盛,時刻注意他臉上表情的變化。
寧隆盛眯了眯眼:“昭昭是覺得神勇将軍還有後人留下。”
“這個兒臣不知。”
寧隆盛漆黑的厲瞳裏閃過一抹暗光,寧長月知道自己目的達成了。
就算父皇不懷疑程璟,也會多留些兵力來保護皇城。
從禦書房裏出來之後,空中突然飄起了細雨,她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骊山的裴漣夜。
一到下雨天,小苑裏就分外潮濕,對于養病的人其實不是個好地方,她走在宮道上,想着過幾天去看看他。
細雨綿綿,在宮廊的盡頭碰到了蕭貴妃,蕭貴妃捂着手帕咳了兩聲,一臉病容,她朝寧長月福了福身,寧長月扶住她:“蕭娘娘最近看着臉色很不好,有找禦醫看過嗎?”
走近忽然聞到蕭貴妃身上有一股很奇怪的香味,寧長月仔細聞了聞,那香味已經不知所蹤,就像長了腿會跑似的。
蕭貴妃是寧淵生母,為人和藹端莊,平日裏對宮人也是極好,從來不随便擺架子,寧長月對她很有好感。
蕭貴妃虛弱的笑了笑:“勞公主挂心,妾身就是身子較乏,沒什麽大問題。”
寧長月點點頭:“那蕭娘娘這是要去哪?”
蕭貴妃又掩着帕子咳了幾聲,在宮裏呆着無聊,就想着出來走一走,誰知道走到一半就下雨了。
“雨裏濕氣重,蕭娘娘莫要着涼了。”
“謝公主關心。”
與蕭語蓉拜別後,寧長月回了自己的望月宮,之後幾天,她都準時去宮學。
但可能天生不适合讀書,對于夫子講的知識,她只覺得晦澀難懂。
學了幾天,知識沒學到多少,頭發倒掉了一大把。
……
過了幾日,宮中設宴為李将軍接風洗塵。
寧長月正在宮中梳洗,她本不想去,但是一想到上次自己剛和李将軍争辯過,如果不去的話太顯得自己小家子氣,也怕李将軍誤會。
她輕嘆一口氣:“檀香,把上月尚衣司剛出的那件紅色宮衫拿過來。”
在大興皇宮裏,正紅色只有她和明修皇後能穿。
她是嫡長女,親生母親是已經故去的元曦皇後,她穿紅色旁人不敢議論半分不是。
寧長月看着銅鏡裏面的自己,紅色襯得她肌膚白如凝脂,她畫了一個明豔的妝容,整個人看起來冷豔高貴,還有一絲絲的……不好接近。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十分滿意。
到元興殿時,裏面人聲鼎沸,世家大族幾乎都來了。
他們見到寧長月都規矩的行了禮。
不過她所到之處,旁人都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他們可不敢跟脾氣不好的長公主站一塊,萬一長公主發火了,明天自己的腦袋估計就得搬家。
尤其是一些世家貴女,更是退避三舍,她們惹不起,但躲得起。
寧長月也注意到了他們都在避着自己,她不在乎的聳聳肩,走上臺階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沒有人來打擾她更好,省得費口舌之沫。
她看向下面,發現世家大族的小姐們正在跟寧書雪讨論詩詞歌賦,寧書雪被她們衆星捧月的圍在中間,旁邊一圈都是她的仰慕者。
寧長月其實有時候也挺羨慕寧書雪的,覺得一國長公主就應該像她那樣,得萬民歌頌、愛戴。
寧宣嬌不知何時走了上來,她看到正在發呆的寧長月,搖了搖她的手臂:“皇姐你在這裏幹坐着幹甚?”
寧長月收回目光,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寧宣嬌指着寧書雪那邊:“皇姐你看,聽說三皇姐出了一本詩詞,民間都在傳誦,那些圍在三皇姐身邊的小姐都是慕名而來。”
“書雪本就優秀。”寧長月敲了一下寧宣嬌的頭,“皇姐學習不行,你怎麽學習也不行呢?”
寧宣嬌不在乎的“嘁”了一聲:“皇姐,我們是公主,就算不學習也可以嫁到好人家。”
寧長月皺了皺眉:“你才多大呀就想着嫁人了。”
“我明年就及笄了,再說女子不都是要嫁人的嗎?”
寧長月盯着酒杯裏面的酒出了神,女子……并不一定要依靠男人而活。
明修皇後放養她的這幾年,她不像閨閣女子那樣飽讀詩書,反而養成了潇灑肆意的性子。
但是身為長公主,她只能循規蹈矩的生活,所以她只要稍微張揚一點,就成了飛揚跋扈。
“哼。”寧長月自嘲一笑,将酒杯裏面的酒一飲而盡。
大殿裏漸漸想起禮樂聲,大家也都坐到各自的位置上,門口的小黃門高聲喊道:“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大臣們都跪在地上行禮。
寧隆盛一襲明黃色的龍袍,頭戴九流龍冠,他旁邊的明修皇後一襲正紅色宮裝端莊典雅,臉上是得體的笑容,舉手投足間盡顯天下之母風範。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行禮聲響徹大殿。
“諸愛卿平身。”寧隆盛坐到龍椅上,明修皇後在他旁邊,後面坐着蕭貴妃,再往下是敬妃,之後是位分最低的陳婕妤和采美人。
寧隆盛輕色輕欲,後宮并沒有多少嫔妃。
等大臣們都起身坐好後,小黃門再次扯着嗓子喊:“恭迎李大将軍凱旋。”
李将軍身着一襲深藍色便服大步走了進來,盡管今日換了常服,可依舊能在他身上感受到一股肅殺之氣。
他腳步沉穩,在他旁邊跟着一個年輕的副将,還有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生面孔。
寧長月視線随便一掃,頓時呆住了。
只見程璟站在李将軍旁邊,正直直的望向她,眼裏的情緒複雜至極。
寧長月手裏的酒杯突然落地,他,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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