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避難
避難
寧長月用衣袖輕輕扇了扇周邊難聞的氣息,皺着眉問張嬷嬷:“張嬷嬷,人還活着嗎?”
張嬷嬷将手小心翼翼的伸到丫鬟的鼻息處,就是她這個側身的動作,寧長月看清楚了地上人的模樣。
她身子一顫,腳下不穩,檀香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檀香目光掠過地上的小丫鬟,匆匆一瞥,立馬低下了頭,嘴唇哆嗦。
只見地上的小丫鬟面容青紫發黑,一只眼睛大大的睜着,眼白填滿了整個眼眶,另一只眼睛處只有黑乎乎的窟窿,眼球不知去了哪裏,她嘴巴張的很大,顯然生前受到了極大的恐懼。
張嬷嬷收回手,沖寧長月搖了搖頭。
寧長月目光停在丫鬟脖子處,上面有幾個模糊的血字。
她湊近去看,張嬷嬷在一旁出聲:“公主,莫要染了晦氣。”
寧長月擺擺手,她蹲在屍體旁,目光停留在丫鬟的脖子處,眯着眼,等看清楚了那幾個字後,她猛然一驚,一種惴惴不安的感受爬滿心尖。
她霍然起身,問身邊的張嬷嬷:“這個小丫鬟是從奴隸市場買來的嗎?可有何仇家?”
張嬷嬷對這個小丫鬟有些印象,她搖搖頭:“回公主,她是被父母賣過來的,這裏所有新來的人老奴都派人去調查過了,底細都很幹淨。”
寧長月再回頭去看丫鬟脖子上的血字,若有所思:“嬷嬷,給她父母一筆銀子,還有。”她轉過頭,“去報官,切記,不要讓此事傳到宮裏。”
她不想讓父皇擔心。
張嬷嬷咽了一口唾沫:“好。”
寧長月又補充:“等官府調查完了後把這個小姑娘好好安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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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
夜色漸濃,寬敞的長安街大道上偶爾有幾個人走過,風卷殘葉,格外寂靜。
一陣陣陰冷的風吹過,在巷子的盡頭有一道身影從濃霧中走出,如地獄來的鬼魅。
他拖着一道長長的影子走進一家兵器鋪,鋪子門口燒着紅旺的火爐,打鐵匠還在鍛造兵器。
“砰砰”的打鐵聲響徹整條街。
他直接走進鋪子裏,夥計趴在櫃臺上打盹兒,不知夢到了什麽美味,嘴裏的口水流了一地。
他重重敲了敲櫃臺,夥計突然驚醒,下意識的四處張望,等對上眼前那只白色眼珠時,他以為見到鬼了,表情瞬間驚恐起來。
“鬼啊,別勾我,我是好人。”夥計抱着頭蹲在櫃臺後面,渾身抖的像篩糠。
“出來。”櫃臺外面的人大吼一聲,聲音難聽。
夥計抖着雙腿站起來,小心翼翼的去看面前的人,只一眼,他就一陣惡寒。
哎呦,長的也太磕碜了。
“爺……您要買什麽?”他緊張的咽了咽口水,小心的詢問。
“把你們這最鋒利的短刀拿出來。”那人說。
夥計忙轉身去後面的箱子裏面挑挑揀揀,拿出來一柄看樣子還不錯的刀,把它放到櫃臺上:“爺,這……這把刀利。”
那人拔出刀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夥計脖頸處劃去。
幾根頭發絲飄飄然的落到了刀背上。
夥計一下子癱軟在地,頭上冷汗直冒,□□濕了一片,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還沒有從剛剛的恐懼中回過神來。
怔愣了半刻鐘,他才想起去摸自己的脖子,還好還好,脖子還好好的。
男人把刀甩在櫃臺上:“換一把。”
夥計微張着口,半天發不出來聲音。
男人不耐煩的一掌拍在桌子上,夥計從恐懼震驚中回過神,連滾帶爬的去了另一邊的展示格裏,拿下一柄黑色的短刀。
刀刃泛着寒光,那人粗糙的大拇指輕輕劃過,刀尖染血。
夥計看呆了。
男人摸出一錠銀子丢過去,夥計慌忙接住。
等男人走了後,夥計趕緊咬了一下手裏的銀子,牙差點被崩掉。
……
另一邊,寧長月心不在焉的回了自己院子,晚膳都沒吃,檀香把一碗甜粥放到桌上:“公主,吃一點東西墊墊肚子吧。”
寧長月搖搖頭:“沒胃口。”她總覺得小丫鬟的事很蹊跷,好像那個人并不是沖着丫鬟來的,而是沖着她。
她被自己這個想法吓了一跳,随後仔細回想了一遍上輩子和這輩子的事,腦袋愈發痛起來。
腦海裏又浮現出丫鬟那張慘白的臉,一只眼睛驚恐的睜着,恍惚間,似乎又現出了另一張臉。
是那個乞丐,那個乞丐盯着她的眼神……現在想想還讓她脊背發寒。
兩張臉漸漸重合到了一起……
寧長月喝了口茶,茶水灑出來一些,她看着打開的窗戶,連忙走過去把它關起來。
“檀香,你多叫幾個侍衛去外面守着。”
她把門窗都關的死死的,燭臺上的蠟燭一晚沒熄。
偶然幾陣風吹草動的聲音都能讓她立刻驚醒,香爐裏的香迷迷糊糊的傳入鼻息,她腦袋越來越重,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睡了過去。
睡過去之前,她總覺得今日的安神香味道似乎有些不同。
公雞剛打第一聲鳴的時候,她突然驚醒,匆匆收拾的幾件衣服,帶着檀香和菘藍去了骊山小苑。
在沒有抓到兇手之前,這個公主府她不敢再住。
山上霧氣萦繞,露珠挂在樹葉尖,晶瑩剔透,遠方隐隐有太陽升起之兆,大片暖黃色的光推開了薄薄的霧氣。
天将明了。
寧長月很低調的坐了一輛小轎子上山。
林間鳥聲不斷,她掀開簾子向外面望去,梧桐樹葉落了滿地,轎夫踩在上面,發出了清脆的“嘎吱”聲,像早晨林間的樂章。
她這次來骊山小苑沒有提前通知,故而到門口的時候,敲了許久才有人來開門。
門口的兩株紫薇花樹也開始凋零,不複盛夏繁景。
寧長月撿起一朵掉在地上的花,輕輕拍去上面的塵埃。
這時,門開了。
小厮打着哈欠,困得眼睛都還沒有睜開,迷迷糊糊的問:“誰啊?”
“放肆,長公主在此。”檀香喝道。
小厮趕緊揉了揉眼睛,等看清楚前面的人時,他立馬跪下給寧長月行禮。
寧長月拿着手裏的紫薇花往裏走。
等她走遠後,小厮把門關好,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長公主今日怎地來得這樣早?
廚娘知道公主來了,連忙做了幾道寧長月愛吃的早膳,一大早,廚房裏乒乒乓乓好不熱鬧。
不過半刻鐘,三位廚娘就做出了數十道美食。
清蒸蝦餃、水晶包、雪蛤粥……
寧長月小口的喝着粥,沒過多久,她放下勺子,用錦帕擦了擦嘴,問站在一旁的管家:“裴公子近日可還好?”
管家答:“回公主,裴公子這幾日精神了許多。”
寧長月點點頭,那就好,她吩咐管家:“你們好生照看着。”
“是,公主。”管家回。
午後,寧長月躺在後院的軟榻上曬太陽。
秋日的太陽不似夏日裏的毒辣,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她閉起眼睛,腦袋昏沉的厲害,總是半夢半醒,偶爾驚出一身冷汗,一閉上眼睛,腦袋裏就浮現出那一只眼睛,分不出是丫鬟的還是乞丐的。
一只眼白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就像是要索命一樣。
寧長月驀的睜開眼,後背已經被汗浸染,可她并不覺得熱,反而還有一絲寒涼之氣傳來,手腳也無力的很,她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自己這是怎麽了?
隐隐約約間,身體裏似乎還有一股莫名的沖動,她不敢細想。
“菘藍,扶我回房間。”寧長月把手搭在菘藍身上。
菘藍看她虛弱的模樣,忍不住問:“公主,您這是怎麽了?”
寧長月搖搖頭:“沒事。”
剛回屋,小厮就進來禀報:“公……小姐,裴公子求見。”
寧長月有些虛弱:“讓他去前廳。”
菘藍發現寧長月雙手冰涼,她趕緊取了一件披風過來:“公主,近日剛入秋,切勿着涼。”說着便把披風給她披上。
寧長月側頭看着銅鏡裏唇色蒼白的自己,她将口脂拿出來,細細的塗在嘴唇上。
塗完後,她讓菘藍扶着自己出去。
從房間去前廳,明明只有一段極短的路程,可寧長月卻覺得每一步都異常艱難,她對菘藍說:“等一下你去找個郎中來。”
菘藍擔心的看着寧長月:“公主,您身體不适就不要去見裴公子了,躺着休息一下吧。”
寧長月腳步依舊向前:“無妨。”
在前廳站着的裴漣夜聽到屏風後面傳來了腳步聲後,他緊張中又帶着一絲期待的盯着前面。
今兒早上,他就聽下人們說寧長月上山了,他馬上從後山的溫泉處下來,可在屋裏等了一個上午她也沒有來找自己。
他想看看她,于是便來了。
寧長月自屏風後面緩緩走出,她看到裴漣夜後,對他施施然的笑了一下,剛坐下,她就拍了拍菘藍的手。
菘藍點點頭,下山去請郎中了。
“裴公子,坐。”寧長月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裴漣夜坐在下方,自寧長月來了之後,他的眼神就沒有離開過她,似乎是看出了她的虛弱,他清朗的眉宇間閃過一抹擔心,身子也不禁微微向前傾:“舒姑娘為何看着這麽虛弱?可是身體不适?”
寧長月淡定的喝了一口茶,不急不緩的勾唇笑了笑:“可能是昨夜沒睡好,裴公子身體可好些了?”
裴漣夜:“好多了,謝舒姑娘關心。”
寧長月又将另一個杯子倒了一杯碧螺春:“裴公子,你嘗嘗這茶,今日早上用露水泡的,還香甜着呢。”
裴漣夜走到她面前,剛要伸手去拿那杯茶。
可突然之間,他臉色大變,一向溫潤如玉的他似乎也慌了陣腳,伸出去的長指僵在半空。
看着寧長月,他嘴唇翕動幾下,不可置信的吐出幾個字。
寧長月手裏的茶杯“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濺出來的茶葉茶水沾到兩人的鞋上,白色的綢面上滿是污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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