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巫人

巫人

“檀香!”

東曦既駕、晨光熹微,今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寧長月從夢中驚醒,後背已經被汗浸濕,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先驚恐的看了一眼窗戶,然後茫然的望着四周,環視一圈後,才意識到這是在公主府的廂房,她閉上眼睛,長嘆了一口氣。

聽到動靜之後檀香推門而入,急匆匆的小跑進來,然後伏跪在地:“公主。”

寧長月掀被下床,站起來忽覺腦袋發暈,又一下子跌坐回團花擁簇的錦被上。

檀香見狀趕忙上前攙扶。

走近她才發現公主的臉色極差,像是大病了一場的樣子,整個人都蔫蔫的,沒有一點精氣神。

“公主這是怎麽了?”她問,同時拿手帕去擦寧長月額上的冷汗。

寧長月按了按自己的心髒,那裏還在突突的跳着,心慌得厲害。

她垂眸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佛珠,輕輕摩挲:“沐浴更衣吧。”

……

侍女們捧了幾套錦服站在寧長月面前,寧長月穿了一件白絲紗衣,或許是今日出太陽的緣故,倒也不覺得有多冷,雪團乖乖的趴在她懷裏,眼睛半瞌,似是在假寐。

寧長月輕輕撫摸它的毛發,淡淡的掃過眼前的幾件衣服,随手指了離自己最近的一件:“就它吧。”

她把雪團遞給菘藍,轉頭問張嬷嬷:“大理寺那邊怎麽說?”

張嬷嬷一邊替她整理衣袖一邊回答:“公主放心,高大人已經在着手調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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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長月輕輕點頭。

三個侍女有條不紊的幫寧長月穿好衣裳,霞光知段錦是江南産的好物件,綢面光澤絲滑,上面的圖案更是極其難秀的江南百景,尤其是镂空的上河圖腰帶,一副江南美景圖就這樣被寧長月穿在了身上。

屋裏的奴才忍不住偷偷的望過眼去,而後馬上又低下頭。

此服的樣式不是傳統的大慶服飾,帶有一點南疆的韻味,衣領處都有細小的銀飾,銀光閃耀。

寧長月今日的妝面依舊是桃花妝,只不過眼尾處的兩抹緋紅畫的更加濃了一些。

太陽已經完全升了起來,大街上小販開始吆喝,水汽蒙蒙的早市開始營業,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多,尤其是公主府的門口排起了長隊。

盛京裏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前來祝賀,不過這裏面有多少真情多少假意,無處可知,至少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帶着得體的微笑。

大門緩緩打開,公主府開始迎客。

排起長隊的人群喧鬧起來。

“小姐,城都鋪子那邊聽說昨天被地頭蛇給打劫了。”人群中一個身着綠衣的小丫鬟踮起腳尖悄悄跟旁邊的主子說。

“豈有此理。”商燕燕一聽就急了,她家的商鋪怎能讓人欺負了去?

自從跟那個沒用的男人和離之後,她一心撲在事業上,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發展起了三間鋪子,事業蒸蒸日上,她的心情也美滋滋的。

搞男人還不如去搞錢。

商燕燕把手裏的盒子交到丫鬟手裏:“士可忍孰不可忍,走,我們先去商鋪看一看。”

小丫鬟愣住了:“小姐,我們不先去給長公主道喜嗎?”

商燕燕努力往外擠,頭都沒回:“先去把鋪子的事情解決了再來。”

小丫鬟沒法,只能快步跟上去。

在她們走後不久,街上緩緩駛來一輛三匹黑色駿馬拉着的馬車,馬車通體全黑,車輪車門是價格不菲的檀香木所制,門上雕刻着古老繁密的花紋,神秘之至。

馬車周圍黑色的簾子都放了下來,根本看不到裏面所坐何人。

從長安街上駛過,路過的行人都偷偷打量起這輛低調神秘的馬車。

馬車四周沒有一個侍從,但三匹馬好像有靈性一樣,它們步伐整齊劃一的走向公主府。

站在門口的人都不約而同的讓開一條路來,一些大臣們開始交頭接耳。

無非就是對轎子裏面的人感到好奇,紛紛在讨論其身份,這馬車看着眼生的很,似乎在京城的大家氏族裏面從來沒有見過。

這時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巫山國師。”

衆人更加好奇起來。

巫山在大慶和南疆的交界處,傳聞那是一座神山,山上住着一個古老的民族,那裏的人都會巫術,古老的寓言曾說巫人可以興國運,所以自古以來,歷朝歷代的帝王都想請巫人下山來輔助國家根基。

兩百年前,周國的皇帝請不動巫人,最後一把火燒了巫山,大火整整燒了五天六夜,原本一座茂密的山峰頃刻間變得焦黑一片,腐肉的味道更是從裏面擴散開來,方圓百裏都能聞見。

焦骨屍駭,神運蔽天。

周國皇帝自認為對抗得了神運,結果沒到兩年,周國開始大廈傾覆,被異族血洗皇城,從此淪為了一個歷史。

大家都說這是巫山上死去的巫人對周國的詛咒。

說來奇怪的是,異族殺進皇宮的時候,看到周王端端正正的坐在龍椅上,面色和常人無異,只不過身上在不斷冒着白煙,掀開衣服一看,一股大火從周王身體裏猛然竄出。

片刻,周王被燒成了一堆灰燼。

從這以後,大家對巫人更加忌憚起來。

巫山也成了一座禁忌之山,歷代帝王也不執着于請巫人下山,除非巫人自願下山。

“聽說前幾天來的國師是從巫山下來的,皇上還親自去迎接了呢。”有人壓低聲音說。

旁邊的人似乎被驚到了,他不确定的問了句:“真是巫山的?”

“千真萬确,這好像還是兩百年來第一次有巫人下山,我大興之福啊。”

黑色馬車緩緩停在公主府門口,衆人屏息凝神,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車門。

待車停穩之後,一只白的能看到青色血管的手緩緩拉動簾子,腕骨削瘦,手指修長,指甲修剪的整齊幹淨,上面淡淡的月牙若隐若現。

緊接着,一把黑色的傘出現在大衆視線裏。

傘面上有一朵盛開的黑色紫薇。

……

這邊商燕燕火急火燎的殺到城都鋪子,這間鋪子是賣酒水的,這幾日生意正紅火得緊。

她站在外面看了一會兒,發現店裏一個客人都沒有。

她不禁疑惑,前兩天來看的時候,這裏的人還絡繹不絕,怎麽今日這麽冷清?想着她擡腳走進去。

掌櫃的一臉愁容的在打算盤,夥計則在一旁唉聲嘆氣的記賬。

聽到腳步聲,掌櫃的擡頭一看,發現是東家來了,他放下手頭上的事:“小姐。”

商燕燕問他:“今日店裏面怎麽這麽冷清?是我們的酒水不好喝嗎?”

掌櫃的深深的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小姐,這兩日地頭蛇老是來找我們麻煩,店裏只要一來客人他們就來趕,生意根本做不下去啊。”

在這寸土寸金的地帶,已經兩日未開張了。

說着,他把夥計手裏的賬單遞給商燕燕:“小姐,這是這兩日的賬單,一共虧損了二百兩。”

商燕燕皺着眉,表情凝重:“他們要多少錢?”

掌櫃的為難開口:“為首的人說了每日都要交二十兩。”

商燕燕把賬本重重的摔到桌上:“他們真當錢是大風刮來的,還每日二十兩,怎麽不去搶?”

“小姑娘說話挺沖啊。”門口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一到粗砺的聲音響起。

商燕燕回頭,只見幾個膘肥體壯的男人手裏拿着斧頭走了進來,一個個兇神惡煞,時不時的踢幾腳椅子,才買不久的花木椅瞬間就裂了開來。

商燕燕指着被踢壞的椅子:“十兩銀子。”

為首的男人嗤笑一聲:“想要我們賠錢?”說完他後面的小弟全都哈哈大笑起來。

掌櫃的連忙拉了拉商燕燕的衣袖,小心翼翼的說:“小姐,他是龍哥,這一代的地頭蛇,連官府都拿他沒辦法。”

商燕燕打量起眼前的男人,男人長的很兇,左臉上有一道很長的疤,樣子并不算好看,但是整個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硬朗,尤其是露在外面的手臂,上面的肌肉像小山丘一樣,看起來一只手就能打死一只老虎。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細胳膊細腿,陷入沉思。

龍哥同時也在打量商燕燕,京城裏嬌弱的美人他見多了,但敢這麽直視他,她還是第一個。

身後的小弟不知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麽,他突然沖商燕燕一笑。

商燕燕一個激靈,但她還是不懼怕的上前一步:“龍哥是嗎?久仰大名。”

她就站在他面前,離他極近。

龍哥詫異于她的舉動,竟然不自覺的後退了半步,半晌磕磕絆絆的道:“你說話就說話,離老子這麽近幹嘛?”

商燕燕雙手抱臂,就這麽看着他:“龍哥,我知道你是這一帶的老大,但是你知道這個酒樓是誰開的嗎?”

龍哥斜睨她:“管他誰開的,就算是皇帝開的也照樣得給保護費。”

商燕燕不屑的哼了聲,口氣還挺大。

不過對于這種地痞無賴,她不能硬來,要不然他時不時的來找麻煩,這家酒店的生意根本開不下去。

想到這,她立馬換上一副笑臉:“龍哥,聽說你每日要二十兩保護費。”

龍哥點點頭,他看這家店的生意好,每日要二十也不過分。

商燕燕把酒鋪裏面的下人都叫過來,二十多個人站成一排,最小的還不到十歲,最大的卻已經七十多歲了。

她指着他們,對龍哥說:“我這家新開的酒鋪是有些錢賺,但是我們要養的人也多。”

她看向最小的那個孩子:“他叫狗蛋,是家裏的第五個孩子,每日都必須拿五兩銀子回家,不然他父母會用手臂粗的藤條抽他,還有,”她目光移到一位面黃肌瘦的青年身上,“他叫長水,家裏還有一個重病的母親每日需要昂貴的藥材續命。”說完,她再次移開目光,這次落在了最年長的老者身上,“他是這裏年紀最大的,本來這個年紀應當享受天倫之樂,可是他兒子貪賭,被追債人打成癱瘓,所以不得已自己出來謀生。”

說完,她看向龍哥:“如果這間酒樓倒了,那這些人就都沒了去處。”

她在賭龍哥的人性。

龍哥掃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他們每個人都穿的破破爛爛,生活磨滅了他們眼裏的光,下到幾歲的孩子身上都沒有生氣。

他突然就想起了小時候自己跟狗奪食的日子。

拿着斧頭的手緊了緊,然後對上商燕燕的眼睛:“每月十兩。”

說完不顧身後小弟們驚訝的眼神,把斧頭扛在肩上大步走了出去。

寧長月松了口氣:“謝龍哥。”

掌櫃的也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每月再多給他們十兩銀子。”商燕燕看了一圈店裏老弱病殘的夥計對掌櫃說。

掌櫃的連連點頭。

商燕燕坐下來喝了一杯茶,丫鬟趕緊提醒她:“小姐,今日還要去給長公主慶賀。”

商燕燕被茶嗆到了,她趕緊站起來飛也似的跑了出去,差點把正事忘了。

“小姐,等等我。”小丫鬟抱着禮盒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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