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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天色忽然黯淡下來,獨屬于夏季的明媚豔陽被擋在一扇門之外,氣溫一下子涼爽起來,不似外面那般灼熱。

楚玄意走在小道上,一路上用餘光打量着這棟不知多少年前的老宅,算是勉強維持住原主的人設。

小道兩旁綠樹成蔭,說是不知多少年的老宅,肉眼卻看不出絲毫歲月流逝過的痕跡,亭臺樓閣、小溪流水,每一處都美輪美奂。

只是涼風吹過,僅有樹木晃動發出的輕微聲響,沒有夏日裏随處可見的蟬鳴聲,更沒有鳥叫,四周安靜的可怕,詭異的寂靜無端為這座華美的古宅蒙上一層陰翳。

看得久了,會本能的脊背發涼,似乎有什麽恐怖的東西藏在暗處,正不懷好意地窺視。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某一瞬間,楚玄意好像看見斜對面的回廊上,有影子一閃而過,細看時又消失不見了。

楚玄意收回目光,跟上林陽征。

他們走了大約十幾分鐘,穿過連廊,沒有去主屋,來到一棟紅牆黑瓦的三層小樓前。

林陽征沒有立刻進去,他站在門口,一改在楚玄意面前的做派,态度堪稱恭敬,揚聲道:“老祖宗,人帶來了。”

大門遲遲沒有打開。

林陽征像是有所預料,臉上的表情沒有太大變化。

楚玄意手指在行李箱拉杆上點了點,分析着林不念和林家之間的關系,耳邊忽然響起系統的聲音。

999帶過幾任宿主了,還是頭回見這麽淡定的,它好奇地問道:【宿主不擔心嗎?】

楚玄意挑眉問道:“擔心什麽?”

如果是血契,至少楚玄意可以确定一點,林不念不想血契落成,只要他表露出同樣不願意的意向,林不念極大可能會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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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對一,只剩下一個林陽征。

雖然很欣慰新宿主看起來頗有臨危不亂的心理素質,999還是打算闡述一下利害關系,嚴肅地說:【你是我帶過的第三任宿主,前面兩任宿主全都任務失敗。】

【一個在做任務時被反派抹殺,一個被任務世界的怪物虐殺,連一點意識數據都沒留下。】

楚玄意“嗯”了一聲,風險和酬勞成正比,這是他早預料到的事。

【所以,宿主你面對反派一定要小心謹慎,這個世界反派黑化值很高的,任務失敗事小,徹底死亡事大……】

楚玄意耐心地聽着系統的絮絮叨叨,若有所思。

黑化值高的反派,應該很難伺候吧?

他們等了将近一個小時,林陽征恭敬的臉色快要挂不住時,厚重古樸的雕花大門終于從內打開,露出黑洞洞的內裏。

強烈的陰冷氣息從門內争先恐後竄出來,猶如裏面開了極低的冷氣。

這股冷氣吹得道路兩旁的參天古樹簌簌作響,隐隐約約有清脆的鈴铛聲摻雜其中。

七月正值熱夏,雖說一進宅子氣溫降了降,但為了方便藏東西,楚玄意特意穿了件長袖外套,被這麽一吹,還挺舒服的,半點不覺得冷。

看自家宿主享受的樣子,999忍不住提醒:【宿主,這是林不念的鬼氣。】

楚玄意猜到了,心想那夏天的林不念,豈不是一臺行走空調?

注意到林陽征似要回頭,楚玄意若無其事地掩去微揚的唇角。

林陽征整理好表情,轉頭時看見小兒子垂着頭,沒有多想,只當他怕得厲害,叮囑道:“進去和老祖宗打完招呼就閉嘴,之後要你做什麽就做,別讓我多說,也別讓老祖宗生氣。”

像是知道說話的語氣太過強硬,林陽征補充道:“知道你不願意,爸爸總不會害你,就在這裏住三個月,等你回來,想要什麽都可以。”

林陽征在家是家主,在外是集團董事長,向來都是說一不二,于他而言,能這麽對兒子說話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

說完後,林陽征看着楚玄意,等他回答。

楚玄意看了眼大門,故作為難:“不能不住嗎?”

“不能。”林陽征皺了皺眉,看着楚玄意,眼中最後一點狐疑審視消失,浮現出果然如此的失望與幾分嫌棄,斥道:“怕什麽?那是你老祖宗!都是一家人,害你做什麽?”

見青年似乎信了,遲疑地點頭,林陽征這才滿意地扭過頭。

“走吧。”

依舊是林陽征在前,楚玄意落後一步。

小樓內部和原主記憶中的主屋不同,沒有紅線、沒有銅錢、更沒有黃符紙,一切看起來再正常不過,室內的布置擺設也出乎意料的簡約。

紅牆之下,只有一張擺着筆墨紙硯的桌案,幾個擺滿書籍的書架,一張繪制了梅蘭竹菊的木質屏風,以及角落看起來像古董的大花瓶。

桌案後站着一個一襲紅衣的“人”,男人低垂着眼睫,正一手挽袖,一手執羊毫,專注地寫着什麽。

執筆的手骨節分明,手腕在紅衣的映襯下白如冷玉,卻并不細弱,就如眼前的這個人,容貌侬麗華如桃李,卻給人一種心髒收縮的危險感。

楚玄意只瞟了一眼就收回視線,接收到一旁林陽征的眼神暗示,上前和林不念打招呼:“老祖宗。”

正巧此時,林不念放下筆。

“咔噠”一聲,楚玄意和他四目相對。

和大多數人的棕色眼瞳不同,不知道是身份的原因還是本身就這樣,林不念的眼睛是很純正的黑色,濃黑的眼珠滲不進半點光亮,卻生得一雙吸睛的狹長鳳眼,眼尾上翹,睫羽濃密。

“嗯。”林不念看了他一眼,淡淡應聲,出乎意料地好說話。

楚玄意有些驚訝,下一秒就靠着良好視力瞄見桌案紙張上的字。

林不念用的是羊毫筆,羊毫不比狼毫材質堅韌,它柔而無鋒,想寫出風骨通常很難,可紙上的字體卻大開大合殺氣四溢,戾氣撲面而來。

“二十年期限到了。”不等楚玄意再看,林陽征上前笑着說道:“老祖宗,這孩子就麻煩您了。”

林不念瞥向林陽征,神色間透出一點厭煩,聲音也冷了幾度:“東西帶了?”

林陽征掏出一個方方正正手掌大的雕花木盒,恭恭敬敬地遞到林不念面前,賠了個笑臉:“有勞。”

林不念似乎知道盒子裏是什麽,沒有打開,随意朝楚玄意招了招手:“過來。”

楚玄意沒動。

隐在楚玄意腦海的999頓時緊張了起來。

他不動,林不念也懶得再開口,只有林陽征拼命給楚玄意使眼色:“老祖宗發了話,還不快過去?”

楚玄意不動聲色地看了眼桌案後的林不念,眸色閃動,一秒變臉,露出委屈害怕的表情,學着原主的口吻說道:“爸,這是要做什麽?我怕。”

999一言難盡地打了個抖,這是它的宿主嗎?

事實證明,楚玄意很有自知之明,演技确實不太行,肉眼可見的浮誇差勁,但好在有原主小時候吓暈那一出,在場的一人一鬼都沒起疑心。

迎着林不念輕飄飄看過來、內含探究的眼神,林陽征露出虛假僵硬的笑,轉頭沉聲道:“記得爸跟你說過的話嗎?過來!”

“不要讓我再說一遍。”

屋內光線不足,唯一的窗戶被木頭封死,只透入幾縷青白的陽光,襯得林陽征神色猙獰,比他身後一身紅衣的林不念,還像一只喜怒無常的惡鬼。

“好吧。”

這老狐貍,連自己的“親兒子”都能利用,甚至半點真相都不願意透露,就是掐準了原主不敢反抗吧。

楚玄意不動聲色地壓下心中的厭惡,調整好表情,做出盡管害怕,但被最親的親人威脅、不得不克服恐懼的小可憐表情,一步步向前。

果然,林不念的目光投向了他,那雙陰郁的黑眸裏情緒不明。

楚玄意沖林不念隐晦地眨了下眼。

林不念微微一愣,繼而微微眯起眼,看向楚玄意,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

但無論怎麽看,這人還是一副害怕得不行的模樣,白長了一張還算不錯的臉。

是錯覺吧?不過是個十足的膽小鬼。

林不念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冷意。

在林陽征的耐心耗盡之前,楚玄意總算磨磨蹭蹭地走到了林不念面前,中間僅隔一張桌案。

他看着林不念掀開木盒的蓋子,裏面躺着一把材質特殊的匕首,和一塊刻着繁體字、中間一點猩紅的羊脂玉佩,不論是接近人骨的慘白色澤,還是冰冷滲人的氣息,都昭示着它的不詳。

匕首緩慢升起,仿佛正在被一種無形的力量驅使,主動遞到林不念手中。

林不念握住匕首,示意楚玄意:“手。”

被強迫過來的膽小鬼第一次看見這種靈異場面,似乎被吓到,下意識看向側後方的父親,回頭時腳步卻不經意地微挪,背對着林陽征,恰好擋住了後者的視線。

林不念站的角度剛剛好能将楚玄意的動作收入眼底。

這個動作和剛才楚玄意沖他眨眼的瞬間重合,林不念還沒思索這人是不是故意的,握着匕首的手背覆上一層不同于鬼魂的冰冷、獨屬于人類熾熱滾燙的溫度。

冰與火交疊的一剎那,林不念瞳孔微縮,厭惡感擴散全身,極度的不适湧上心頭。

他面無表情地盯着被握住的手,殺心陡起。

還沒動作,耳畔傳來一道輕輕的氣音,似乎很緊張的樣子:“不勞煩您,我自己來吧?”

林不念陰恻恻地擡眼,房間內的溫度驟然降至冰點。

後面的林陽征有所察覺,眉頭狠狠皺起,剛要上前查看情況,被桌案後的男人一眼釘在原地,恐怖的鬼氣死死堵住他的喉嚨,連呼吸都被剝奪了。

林陽征氣管裏冒出“嗬嗬”的微弱求救聲,漲紅的面部逐漸扭曲。

楚玄意第一時間捕捉到對面沸騰的殺意,眼中劃過一絲詫異,只是握個手這麽生氣?

看來确實沒表面上那麽好說話。

見林不念看着他的眼神格外陰森可怖,楚玄意回了一個捎帶歉意的友好微笑,手卻依舊沒有放開。

比起房間內越來越低的溫度,後面林陽征的虎視眈眈更具威脅性,楚玄意故作忐忑地看向林不念,無聲問道:“可以嗎?”

林不念依舊面無表情。

999呆滞地看着居然敢和大反派正面剛的宿主,它要怎麽告訴宿主,任務目标黑化值快要爆表了!

【宿主!你在幹什麽?!】

楚玄意沒有回答,就在999吓得魂飛魄散的檔口,林不念出人意料地松開了匕首。

他立在桌案後,審視地目光打量着楚玄意,似乎在評判着什麽。

片刻後,林不念微微垂落眼簾,收回手,沒有幹涉楚玄意動作的意圖。

順利從林不念那拿到匕首,楚玄意大致有了數。

這位大反派受夠了被血契壓制束縛的日子,厭煩到能勉強忍耐下被冒犯的怒火。

楚玄意不着痕跡地彎了下唇,無視掉呆滞的999,繼續扮演心中沒數的草包富二代,“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林不念,緊接着手腕一翻,對着左手內側準備好的小型血包,快準狠地劃了一道。

血液蜿蜒而下,林不念眼皮跳了跳。

這麽近的距離,這人當他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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