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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窗外明媚的陽光照耀進來，融融灑落在半透明面板上。

看了會兒新到賬的救贖值，楚玄意想起了另一件事。

他掃視一圈所處的房間，不是之前和女鬼搏鬥的瓦房，這棟房屋年久失修，所處的房間很小，鼻尖萦繞着淡淡潮濕的黴味。

這是哪？

地上換回來的人偶體內沒有了林不念的魂魄，碧藍眼瞳喪失光彩，顯出幾分無機質的冰冷，回答不了他的問題。

楚玄意起床，把受傷開裂的人偶撿起，輕輕拍去灰塵放回背包。

門口傳來遲緩的走動聲，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端着一碗大白饅頭，拄着拐杖進來。

“是你？”楚玄意認出來這是之前攔他的老人，意識到這裏應該是老人的家，不知道為什麽收留了他。

老人蒼老的面容透着幾分不好意思：“我姓吳，鄉親們都叫我吳老，昨晚不是真想動手，只是做個樣子趕你走，之前也有年輕人專門為那間鬼宅過來，怎麽說都不聽，後來他們都……”

老人神情內疚。

楚玄意點頭，笑着說：“理解。”

那會兒拐杖敲過來的力道不大，擺明了吓唬人，所以他也沒在意，不過吳老沒吓到他們，反而被林不念吓了一大跳。

“那就好。”吳老松了口氣，收斂情緒張望一圈，錯愕地問道：“另一個人呢？”

楚玄意把背包放好，輕描淡寫道：“他有點事，先走了。”

“走了？”吳老表情詭異，他一直在門口坐着，怎麽沒看見有人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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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念一想，這兩人能把西邊的女鬼除了，有些神鬼莫測的手段也正常，吳老沒有再糾結這點，看着楚玄意收拾好的背包，問道：“你身體好了？”

天已經亮了，事情辦完，自然要回去。

楚玄意禮貌道：“好多了，謝謝您收留，打擾您了。”

吳老連忙擺擺手，“不打擾不打擾，我就出了個地方，什麽也沒幹，是你那朋友在照顧你，你回去謝謝他吧。”

林不念照顧他？楚玄意有些意外。

見楚玄意眼露驚訝，吳老笑了一下：“昨晚下大雨，你朋友帶你來避雨，你昏迷了一晚上，他這一晚上也就沒睡。”

“身體剛好，吃個饅頭再走吧。”吳老把碗裏的饅頭遞給楚玄意。

楚玄意不好拂老人的意，接過熱乎乎的白饅頭，吳老又端來一杯熱水，用擦得幹幹淨淨的杯子盛着給他。

楚玄意道了謝，看出吳老神色間的躊躇，主動開口道：“您是有什麽話想說嗎？”

吳老遲疑地點了下頭，緩緩将村子數十年前的故事敘述出來。

女鬼生前溫婉美麗，是隔壁村有名的村花，嫁進詠懷村後，和丈夫恩愛和睦了幾年。

他們的孩子出生時，村裏有家小孩溺水。河水湍急，村裏人不敢下去，只有路過的丈夫毫不猶豫下去救人，小孩救上來，他卻沒了命。

女鬼生下小孩，醒來卻成了寡婦，不僅沒得到丈夫所救的那家人的感謝，村子反而出現了謠言，說她的小孩克爹、她克夫。公婆小叔也日漸尖酸刻薄，認為謠言有理，對她和孩子越來越差。娘家嫌她丢人，也同她斷絕關系。

就算如此，女鬼依舊努力想着把日子過好，可謠言越演越烈，村裏人看她的眼神也越來越不友善。

某一天，小叔想娶老婆沒錢，公婆便把孩子賣了，沒等女鬼找回，又強硬地把她賣給了村尾沒老婆的賭鬼生孩子，賭鬼沒了錢就将她當賭資，村裏誰不舒心了就拿她當出氣筒。

就這樣過了幾年生不如死的日子，女鬼逐漸麻木時，再次生下的女兒被虐打至死，她突然瘋了，拿起斧頭一刀刀砍死了賭鬼，被人發現打死前還放了把火，想燒了整個詠懷村。

吳老表情五味雜陳：“誰也沒想到，她死後成了厲鬼，村子裏欺辱過她的人全都死在了她手上，從那之後，村子就慢慢不行了。”

“但那些人死了，她也沒去投胎，鬼魂留在和她丈夫住過的家裏，有人猜是在等她小孩回來找她，可……”

吳老停住，顫巍巍地問道：“她……怎麽樣了？”

楚玄意猜測吳老和女鬼應該關系匪淺，不知道是故事中的哪個角色，他耐心地傾聽完吳老的故事，簡短地說：“送走了。”

吳老怔忪好一會兒，蒼老渾濁的眼睛溢滿淚光，悵然地說：“……走了啊。”

“謝謝。”

吃完早餐，楚玄意坐上吳老幫忙聯系的車離開詠懷村。

999抽抽噎噎地問道：【宿主，吳老是不是那只鬼和她丈夫的小孩啊？】

楚玄意無奈道：“可能是吧。”

聽完吳老說的故事，999已經在他腦子裏哭小半天，讓楚玄意頗為匪夷所思，為什麽一個全是數據代碼的電子生命比他還感情充沛？

999疑惑極了：【那看見孩子平安長大，那只鬼應該消去執念可以去投胎了，為什麽當時她沒去，留到了現在？】

楚玄意想起瓦房裏只知道重複說“去死”的女鬼，猜測道：“或許她那時候已經沒有理智，只剩下本能。”

但至少在消失前，女鬼有片刻神智回歸。

楚玄意記得她看向了吳老家的方向。

……

拿到林不念屍骨比想象中順利的多，空下來的時間，楚玄意打算幹點正事。

趁着這次林不念和林家都沒注意他，楚玄意在H市找人幫忙租了套房子，租期三年一口氣付清，還專門另開了個賬戶，留了點錢。

這樣就算之後身份暴露，林不念和林家想殺他，也一時半會找不到人，他也能有一個完美的落腳點。

辦完事情，楚玄意回到老宅時已然是第二天上午，明天就是第三次血契日。

“我回來了。”

楚玄意一進小樓，聞見氣味的花花不顧從門縫裏透進來的陽光，從樓上飛撲下來，小狗狗一般在他腳邊轉圈圈。

“喵喵~”

“花花乖。”楚玄意莞爾，從口袋裏掏出準備好的小魚幹和貓條喂花花，花花卻沒有吃，搖晃着蓬松的大尾巴，懶洋洋地舔舐着楚玄意的手背，像是在給他梳毛。

“吃貢品要上香。”林不念不知是不是對時間沒什麽概念，對于楚玄意的晚歸沒有任何表示，只淡淡掃了眼楚玄意，沒什麽情緒地提醒了一句，繼而低頭繼續寫他的毛筆字。

楚玄意眼尖地瞧見那筆和凝固了似得，懸在宣紙上一字未動。

筆尖的墨汁凝結在黑色的水珠，搖搖欲墜。

楚玄意莫名有點想笑，一同出門兩天，難道似乎正如999所說，大反派稍微把他納入自己人範疇了？

那是不是可以偶爾擔當一下他的玄學老師？

有個詞語叫久病成醫，林不念本身是鬼，活了那麽久，離開前還送過他符紙，就說明林不念肯定懂這方面。

關于學習捉鬼這件事，楚玄意一直沒有放棄，這次出門更是堅定了他的想法，誰願意面對厲鬼時束手無策任鬼宰割？反正他不願意。

琢磨着這件事，楚玄意看向林不念的眼神頓時炙熱許多，嘴角的笑容也真摯起來。

“祖宗也餓了吧？你想吃什麽？我現在就去買。”

墨汁掉落在雪白的宣紙上，染出一團團黑色髒污的墨跡。

林不念放下毛筆，沒有扔掉這張廢掉的宣紙，他微微擡起頭，注視着朝他微笑的楚玄意，眼神微暗，略帶冷感的嗓音道：“你似乎忘記了什麽。”

林不念的表情看起來有些不妙。

楚玄意回想一番，試探性地從背包裏掏出傷痕累累的人偶，“它？”

“其他東西呢？”林不念幽幽道：“比如貓耳，貓手套？”

“哈哈。”楚玄意幹笑兩聲，一臉嚴肅道：“那些東西早就丢了，我怎麽會讓這些不入流的東西玷污我們尊貴的祖宗？”

林不念唇角輕微地抽了抽，無論相處多久，他總是會被楚玄意的“自來熟”驚到。

999對于宿主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水平看得嘆為觀止，默默豎起了一個大拇指，覺得如果林不念懂現代用語，肯定會問宿主節操何在。

“算了。”

林不念擡起手，人偶如同受到牽引，飛至他手中，轉眼間裂痕修補，重新變回了出門前的精致模樣。

楚玄意放下了心。

他就知道林不念人美心善，只要他解釋到位，絕對不會……

楚玄意忽然感知到了一種奇異的眩暈感，再睜開眼時，視角忽然變矮了許多。

他遲疑地低頭看了眼像是懸崖的地面，又看了眼抱着他、放大了無數倍的那張獨屬于林不念的漂亮面龐……

999震驚地說：【宿主，你變成了人偶！】

楚玄意猜到了，但不妨礙瞳孔地震。

“看你恢複的不錯，臉上的傷也好了，昨天應該休息的很好。”

林不念罕見地微微勾了下唇，垂眼望着懷裏的人偶少年，鳳眸漾開細碎的促狹笑意，淡淡道：“不是要請我用餐？那就一起去吧。”

楚玄意陷入了冗長的沉默。

他是不是要慶幸，林不念沒把貓耳貓手套給複刻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