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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果不其然，又被拍了一下，力道比之前更重一些。

楚玄意低頭一看，手腕處的皮膚泛起淡淡的紅。

原主絕大部分時間呆在家裏打游戲，又是不容易曬黑的體質，盡管住在小島上，皮膚依舊很白，是少見天日的蒼白，于是這一點紅就愈發顯眼。

“家暴啊？”

楚玄意揚了揚眉，故意“嘶”了一聲，揉着手腕，用餘光觀察“肇事者”的反應，可惜并沒有從小章魚硬幣大小的臉上看出什麽。

楚玄意沒有很失望，畢竟才相處不久，就算面前的小章魚真是他老婆，估計這會兒也還沒喜歡上他，嗯，不對他生出惡感都算好了。

誰讓他差點煮了他呢？

楚玄意嘆了口氣，捧着吃飽喝足的小章魚回到浴室，放進浴缸，想到剛剛它悄無聲息的從浴室跑出來，叮囑說：“我去給你裝海水，你乖乖呆着，不許再越獄，知道嗎？”

章魚需要海水，這會兒浴缸裏放的是自來水，小粉紅呆一時半會兒可以，久了還是不行。

一入水，桑湖用八條觸手優哉游哉地游了一圈，聽見人類的話，不以為意地晃了晃觸手。

這個人類以為用一個小缸就能困住他嗎？可笑，他才不聽。

等他休息好有了力氣，就……

低沉磁性的聲音仿佛帶着一把小勾子，輕易打斷了桑湖的思緒。

“島上的人很喜歡吃章魚，你這樣的小章魚跑出去，就等着被做成爆炒章魚，或者章魚刺身吧。”

等聽明白人類說的什麽，回憶起差點煮熟冒煙的經歷，桑湖的小觸手滞了滞。

楚玄意笑吟吟地補充了一句，“但是留在我這裏就不一樣了，剛剛的魚好吃嗎？你留下來，以後我每天給你做。”

**

威逼利誘完，楚玄意閃身躲開觸手攻擊，施施然鎖好浴室的門，拿了兩個桶，去海邊灌海水。

原主家離海邊近，但這個時間，正是出海後的漁民清理漁網的時候，楚玄意一路上遇見好幾個原主記憶裏的人。

到底是養這具身體長大的長輩，楚玄意一一問好。

原主人緣差，大部分人沒有理睬，繼續清理漁網，只有一個阿姨停下手中的動作，掃了眼楚玄意手上的桶子，笑問：“小楚是去抓魚嗎？怎麽沒帶東西？”

楚玄意看她長相熟悉，在記憶裏搜索一番，不一會兒對上了號，是周朗的媽媽，也姓周。

楚玄意正欲回答，手裏就被塞了一袋子海鮮。

“我聽小朗說了，你沒抓到魚是嗎？”周阿姨笑着說：“今天收獲多，阿姨送你一點，以後勤快點，別餓着自己。”

記憶裏，原主對周阿姨印象深刻，不僅是周阿姨對他特別好，幾乎把他當親生兒子看待，更是因為周阿姨的丈夫是船長，當年帶着原主父母坐同一條船出海，後來遇上海難，整條船上的人全軍覆沒。

原主怪不了大海，私心裏把怨氣傾瀉在同樣失去了丈夫的周阿姨身上，不管周阿姨對他怎樣好，都不領情，甚至覺得周阿姨對他好是心虛，心虛她的丈夫害了一船的人，害了他的父母，于是拿周朗家的東西十分心安理得。

楚玄意到底不是原主，周阿姨這麽熱情，他又不好拒絕，但他剩餘的錢全給了周朗，這會兒兩袖清風，确實什麽都給不了，只能記下這份情，等之後還回去。

離開時，楚玄意聽見身後有人在勸周阿姨。

說閑話的不少，楚玄意心态極好，統統過濾掉，只當他們說的不是他，提着滿滿當當的海水和一袋子海鮮，慢悠悠往家裏走。

也就沒聽見漁民們說完閑話，憂心忡忡地說起了別的。

“西邊那裏突然死了好多魚，浮在海面上，都臭了，這是怎麽了？”

“不止西邊，今天我出海也看見不少。”

“血是黑色的，好奇怪。”

“張家的小孩不小心吃了一口，上吐下瀉現在還沒醒，不知道……”

“哎，你們看！”

一聲驚呼響起，所有人循聲看去，地上一條原本死透了的秋刀魚忽然抽搐一下，嘔出黑血，卻像是恢複了生命，甚至更加有活力，掙紮着在尖銳的石子上翻滾蹦跳，張口露出森白的牙齒，一口咬住了距離最近的人。

“啊！”

飽含痛意的尖叫響起，驚醒了所有人。

小腿被咬傷的傷口不大，可像是有什麽東西趁機鑽進人體，皮膚下面鼓鼓囊囊的凸起一瞬，飛速上移，傷口驚人的開始湧出大股黑血。

周阿姨下意識後退了一步，臉色慘白地看着被咬的人在短短時間眼球突出，嘶吼咆哮着喊痛，然後瞄準了其他人。

**

海灘上的劇變沒有影響到這棟建在山崖上的小屋，楚玄意回到浴室，抓住了不聽勸告試圖越獄的小章魚一只。

被楚玄意捉起來的時候，小章魚竭力反抗，八條觸手舞出花來，險些打結。

“小粉紅，怎麽不聽話？”楚玄意被萌到了，表面上一臉嚴肅，捏着小章魚的一根觸手，把它倒吊起來，輕輕晃了晃，“不聽話的小章魚，要得到懲罰。”

雖然人類的動作很輕，但不妨礙桑湖感覺自己的腦漿要晃出來了，他感到威脅，出離憤怒，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噗”的一下，一大股墨汁噴射而出！

猝不及防被噴了一臉的楚玄意：“……”

999努力憋笑，悄悄下線，假裝沒有看見宿主的丢人一幕。

楚玄意氣笑了，一把捉住企圖肇事逃逸的小章魚：“我看你是想變成章魚小丸子。”

男人俊臉上糊了一團濃墨，桑湖有點心虛，旋即理直氣壯，是這個人類先冒犯他的。

楚玄意去浴室用一只手洗臉，全程沒放開右手捉着的迷你章魚，就怕一個沒注意，被它溜走再也找不回來了。

小粉紅的墨汁不知道什麽原理，楚玄意洗了半天還糊着淺淺一層，臉都要搓破皮了，幹脆暫時算了，把魚缸裏的水換成海水。

看着進浴缸後，惬意的游來游去，似乎完全忘了自己幹了什麽壞事的小章魚，楚玄意有點無奈。

他半蹲着和漂浮在水面上的小章魚對視，戳了戳：“為什麽要跑？”

桑湖被戳了一下，迅速游走，又被戳了一下，再躲開，又又又一次被戳之後，徹底擺爛了，小黑豆眼斜睨楚玄意，意味濃重，似乎在說為什麽不跑？

楚玄意摸了摸鼻尖，說道：“現在條件是簡陋了點，給我一個月的時間，如果一個月之後你還想走，我送你回大海，怎麽樣？”

小章魚沒理他。

楚玄意改口說：“那半個月？”

小章魚還是沒理他，自顧自劃水。

楚玄意：“一個禮拜，一個禮拜總行吧？這一個禮拜你要吃什麽我給你做。”

浴缸裏的小章魚總算擡了下腦袋。

楚玄意眼底漾開笑意，早在小章魚越獄沒想着逃跑，反而爬上餐桌時他就看出來了，這只章魚和某人一個樣子，吃貨一只。

有軟肋就好拿捏。

楚玄意笑眯眯地伸出食指，主動勾起小章魚細細的觸手，算是拉鈎。

“那就這麽說定了。”

要創造良好的飼養環境，滿足一只挑剔的章魚，金錢必不可少。

但家裏窮得揭不開鍋，楚玄意三輩子都沒這麽窮過，好在他活得時間久，學了一身技能，用原主家裏唯一的電子設備手機，給自己找了幾個網上兼職。

沒辦法，池粼島上大家自給自足，基本沒什麽兼職能做。

這個世界說來奇怪，楚玄意試着寫了幾張符紙，居然有用，特別是驅邪符，富含的能量不比林不念那個靈異世界少。

可楚玄意找了一圈，別說鬼了，就是一縷鬼氣都沒有。

蠱蟲也能用，只是想要蠱蟲越厲害，培育蠱蟲的時間就越長，楚玄意找了只毒蟲試了下，暫時放下用它賺錢的路子。

那就只有在網上擺攤了。

池粼島雖然偏僻，但也有快遞點，就是距離遠了點，走路過去得花一個小時，而且收快遞慢，寄快遞也慢。

楚玄意抓緊時間，飛速開了家小店，倒是不擔心會被封。

原主的記憶裏，這個世界大部分人相信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神明，雖然傳說神明都在幾千年前的衆神之戰消亡了，但不妨礙他們信奉，比如池粼島，島上至今信奉海神的就不少。

擺攤算命驅邪，只能算是小事，據說國家還有個非自然管理局，專門處理非自然事件。

楚玄意收回發散的思緒，開好小店，又在999的幫助下接到幾個別的兼職，反正來者不拒，開始肝。

實在太窮，只能有活就幹了。

忙碌一下午，天色擦黑，楚玄意揉了揉僵硬酸痛的肩膀，想起了浴室裏的小章魚。

他腳步輕緩地打開浴室門，從門縫裏看了一眼，粉紅色的小章魚躺在浴缸裏，觸手懶洋洋的，偶爾輕輕揮舞一下，十分安逸。

楚玄意唇角翹了翹，放下心，看樣子這只章魚講誠信，沒有答應了他轉頭就跑。

對于小章魚的身份，楚玄意越來越篤定。

就算身份不同，姓名不同，模樣不同，從靈魂散發而出的熟悉感不會出錯。

他的直覺告訴他，就算小粉紅不是任務對象，是他老婆的幾率也有八成。

楚玄意心情愉悅，去廚房料理周阿姨送的一袋子海鮮。

除了海魚，貝類，還有好幾只碩大的螃蟹，楚玄意料理完魚，正準備處理螃蟹，發現其中一只本該死了的螃蟹活蹦亂跳的，身上溢出黑水，大鉗子死死地掐在一起，朝楚玄意掐來。

楚玄意僅僅詫異了片刻，用刀抵住瘋狂朝他揮舞鉗子的螃蟹，若有所思地觀察着。

這只螃蟹……難道被寄生了？

他把海鮮帶回後就放在廚房，早上從周朗那裏買來的魚也放在廚房，早上的魚沒出問題，應該不是家裏有什麽……

楚玄意思考間，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一點亮光。

他低頭去看，上衣口袋裏裝着畫好的驅邪符正微微發亮，從底部逐漸化為灰飛，而詐屍的螃蟹，則慢慢失去了動靜，最後成為一灘黑水，流入下水道。

楚玄意挑了下眉，這回眼底是實打實的驚訝。

不是寄生蟲，是邪祟？

身後的浴室傳來細微的“咯吱”一聲。

楚玄意收斂心神，把驅邪符的符灰處理幹淨，沖掉黑水，丢掉和寄生的螃蟹呆過一個塑料袋的海鮮，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回頭對跑出來的小章魚說道：“今晚還是吃魚，怎麽樣？”

小章魚直勾勾望着連同下水道的洗手池，思索什麽般歪了歪頭，楚玄意又問了他一遍，這才回過神，點了下頭。

其實想吃別的也沒了，楚玄意識趣的沒說這一句，笑意盈盈地把小章魚捧起來，放在架子上，“我們小粉紅，是不是專門來陪我做菜的？這麽粘人嗎？”

桑湖匪夷所思，他只是感知到不尋常的熟悉氣息才從浴室出來，哪裏是想陪人類做飯？更何況，粘人？他？

桑湖極度想否認，可惜太過虛弱的幼年體連口吐人言的能力都沒有，只能憋屈地把澄清咽回肚子裏，不悅地拍打着觸手，又顧慮人類這張可怕的嘴，根本不敢用力。

就算失去記憶，老婆還是這麽愛他，連做飯都要陪他。楚玄意愉悅用指腹摸了摸小章魚的腦袋，完全沒注意小章魚的真實情緒，開始做飯，然後投喂老婆。

吃完飯，楚玄意繼續在客廳工作。

桑湖沒有回浴缸的打算，依舊呆在楚玄意的身邊，狐疑地左看右看，他下午分明感知到了不明氣息，怎麽一下子就不見了？

視線瞄向認真工作的人類，不知道怎麽，就移不開了。

這個人類……意外的還算順眼。

桑湖矜持地想。

開張一下午的店總算來了第一單生意。

這還要歸功于999。

999自覺犯了錯，在發現小章魚極有可能是任務對象，并且還有可能是宿主老婆後，哭出來的數據眼淚都快把它掏空了，眼淚汪汪地不停給自家宿主道歉：【宿主，對不起。】

它差點就害宿主沒老婆了！

犯了這麽大的錯，宿主也沒有罵它嫌棄它，999一直想彌補，知道宿主的困境後，努力在網絡上拉目标客戶，宣揚店鋪吹彩虹屁，這才在開張第一天就迎來了顧客。

楚玄意鼓勵了一番999，拿出最專業最熱情的态度服務第一位客戶，力求打出招牌，讓客戶滿意，最好再和親朋好友宣傳一下。

第一位客戶将信将疑地講了情況。

她是一名高中生，平時住校很少回家，家裏只有一個相依為命的奶奶。一個禮拜前她回家的時候，忽然發現奶奶有點不對勁。

平時的奶奶和藹可親，性格溫柔，現在的奶奶卻像是換了個人，時不時脾氣暴躁就算了，還會在人不經意的時候咬人打人。

她帶奶奶去醫院，卻沒有得出任何結果。

随着時間推移，奶奶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在又一次差點打傷鄰居家的小孩後，她不得已把疑似有暴力傾向的奶奶捆起來，到處尋求解決辦法，可不管找什麽醫生都沒有用。

昨天晚上，奶奶突然清醒過來，看着她哭，說自己也不想，是被控制了，以後不會了。

她一時心軟松綁，差點被瞬間變臉的奶奶掐死。

“我當時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陳真真心有餘悸地打字：“幸虧我認識的一個學長碰巧找我有事，發現不對砸門進來救了我，不然……”

楚玄意莫名想起廚房裏的魚。

他收斂心神，安慰幾句，等客戶心情平複下來，分析了下情況，推薦了兩張符紙，驅邪符和清心符。

“你奶奶很有可能被邪祟上身了，你拍下這兩張符紙，等到貨了燒成符灰喂你奶奶喝下，到時候看看情況，沒效果包退。”

陳真真其實是一時沖動找了店鋪，邪祟兩個字太過陌生，還有符紙……她周圍很多人信神，但符紙這種古老的東西很少聽見，陳真真并不大相信，但奶奶的樣子又太詭異，她猶豫一會兒，想起學長工作的單位，咬咬牙付了款。

第一筆資金到賬，楚玄意舒了口氣。

因為是新開張，而且對面是學生，楚玄意要價不高，一張符紙五十，刨除快遞費，基本上一單就賺了八十塊錢左右。

雖然不多，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999也很激動，覺得自己總算稍稍彌補了一點過錯。

楚玄意哼着一段初螢教的不知名小曲，揉了揉陪他許久的小章魚的腦袋，笑眯眯地說道：“辛苦了。”

桑湖這才發現，自己居然看着一個人類，入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