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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在桑湖懷疑人生時，楚玄意心情不錯地開始畫符。

上個世界符紙不起作用，和廢紙沒什麽區別，楚玄意也沒有荒廢手藝，有時間就練一練。

被好奇寶寶初螢撞見後，練習就變成了教習。

往事浮上心頭，楚玄意神色不自知放柔，又揉了把手邊不知道為什麽呆滞的小章魚。

桑湖剛想離開，就被一把捏住。

可惡的人類真把他當成寵物，一會兒揉揉一會兒捏捏，被搓扁揉圓的桑湖又想噴墨汁了。

墨汁還沒噴出來，桑湖忽地感知到一道清正平和的力量，從男人筆下逸散而出。

桑湖微微一怔，掩不住驚訝。

這居然不是單純的鬼畫符？

桑湖仔細觀察，隐隐約約看出點什麽。

楚玄意寫完一張清心符，手邊多一抹冰冰涼涼的觸感。

【宿主，小粉紅好粘人啊。】999羨慕地說，狗糧吃多了，它都有點想找老婆了。

楚玄意用餘光看了眼蛄蛹到手邊，挨着他看他寫符紙的小章魚，眼底沁出一絲笑意。

粘人嗎？他怎麽覺得剛剛好。

**

奶奶病情越來越重，陳真真用盡了所有能想到的辦法，卻沒有得到絲毫改善。

之前幫忙的學長說，如果再這樣下去，他只能把她的奶奶帶走，防止更多人受到傷害。

陳真真好不容易要來了一點時間，病急亂投醫，随手發了個求助的帖子，有個層主特別認真嚴謹地分析了一通，認為她奶奶有可能撞邪了，給她推薦了一個店鋪。

下面的網友勸陳真真不要相信，還不如祈求神明保佑，可陳真真實在沒辦法了，那是她相依為命的奶奶，有一點希望，她都想抓住。

好在店主人看起來不錯，耐心聽她講完，安慰她，不止給她打了折，還給她弄了加急快遞，承諾不準不要錢。

忐忑地等了三天，快遞到的時候，陳真真飛速按照店主給的使用指南，将信将疑地把兩張像模像樣的符紙燒成水，先試探性地給提前買的小倉鼠喝了一點，确定沒有問題，又喂了一點點給奶奶喝。

符水似乎真的有效果，奶奶真的逐漸清醒，不再瘋狂地掙紮想掐死她。

陳真真喜極而泣，激動地打開手機，給了個大大的好評。

神醫啊神醫！

收到消息時，楚玄意正在做飯。

每天吃海鮮，再好吃也容易吃膩，這幾天兼職賺了些錢，楚玄意幹脆各種菜都買了點，然後發現小粉紅只吃肉，蔬菜是一點都不碰。

每回楚玄意喂他吃蔬菜，小粉紅章魚臉上透出的嫌棄之情，都要溢出來了。

這樣會不會營養不良？

看體型，小章魚應該是幼年期，挑食是可以理解的，楚玄意當養了只崽崽，變着花樣把蔬菜做出肉味來，“騙”他多吃點。

說起這個，楚玄意有點發愁。

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一大半，小章魚只有在畫符和吃飯的時候會湊近楚玄意，其餘時間要麽呆在浴缸游來游去，要麽沉在浴缸底部休息，楚玄意摸不準，他會不會還是想離開。

999出主意：【宿主，你可以養一條追蹤蠱，這樣就算小粉紅離開，你也能知道他去哪啦。】

“不行。”楚玄意當場否決，“他還太小，要是蠱蟲對他有什麽危害怎麽辦？”

999冥思苦想：【那要不給小粉紅裝個定位芯片？】

楚玄意依舊搖頭。

999沒辦法了，蔫蔫地縮回了意識空間。

楚玄意微微擰眉，“算了，再看吧。”

楚玄意做好飯，聽見消息的提示音，點開後臺就看見十幾條消息和下單提醒湧了出來。

除了陳真真，還有一個新客戶，連問都沒有，直接下單，每一種符紙各買了一張。

楚玄意先看了陳真真的留言，夾雜在一堆特別感謝他治好了奶奶，會好好幫忙宣傳店鋪的溢美之詞中，只有一條有用的消息。

大意是之前救過陳真真的學長，聽說了陳真真奶奶好起來的事情，心生好奇，所以過來下單買了幾張符紙。

楚玄意挂在店鋪上的基本上都是些驅邪符、清心符，對人類不會造成傷害的符紙，因此并不擔心有人買了符紙亂用，幹脆利落地聯系快遞打包發貨。

一通操作完，楚玄意試了試飯菜的溫度，等差不多，去浴室喊小粉紅吃飯。

之所以有這個習慣，還要從前天說起。

前天中午，楚玄意做了個番茄炖牛腩，小島上的牛肉又貴又少，小粉紅也不知道是不是沒吃過，菜一端上來就揮舞着觸手吃了一大口，章魚冰涼的腸道哪裏受得了滾燙的食物，直接就被燙懵了。

粉紅色的迷你章魚宛如一灘融化的液體，怏怏地趴下。

楚玄意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緊張的不行，心跳近乎停滞。

搞清楚後，楚玄意哭笑不得，把小章魚放進冰涼的海水裏降溫，一邊拿着扇子輕輕扇風，叮囑說：“下次慢點吃，沒有人和你搶，不夠再做就是。”

小章魚把自己埋進海水裏，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面，粉紅色的皮膚微微變深。

見他不回應，楚玄意停下扇風的動作，神色含着不明顯的擔憂，輕嘆一聲，自言自語地低聲喃喃：“你這樣，我怎麽放心讓你走。”

小章魚眨了眨眼，浴缸水下，細細的觸手微蜷，呈現出糾結的姿态。

時間回到現在，一聲巨響打斷了楚玄意的思緒。

他心中一緊，推門而入，只來得及餘光瞥見一截雪白，眼前一花，浴室成了平時的樣子，小章魚的觸手纏着楚玄意新買的小黃鴨，在浴缸裏優哉游哉地游來游去。

楚玄意眼中閃過疑惑，他閉眼又睜眼，浴室裏的場景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剛剛看見的人影，難道是他太想老婆變成人形，出現了幻覺？

楚玄意總覺得不像。

“你看見了嗎？”楚玄意問腦海中的999。

正沉浸在要不要去找個老婆的999回過神，疑惑地問道：【什麽？】

看樣子是沒看見，楚玄意搖了搖頭：“沒什麽。”

把小章魚從浴缸抱起來時，楚玄意忽然一頓，挑眉驚喜地掂量了下，篤定說：“小粉紅，你長大了。”

雖然不是特別明顯，但楚玄意肯定，手裏的章魚長大了一點。

如果說之前的腦袋只有硬幣大小，現在足足大了一圈。

楚玄意眼角眉梢浸滿笑意，老實說，他之前還擔心精怪成長的速度太慢，等他老死，小粉紅還沒長大到能變成人形，那就悲劇了。

幸好沒有。

才幾天就長了一圈，照這個速度長下去，等個一兩年差不多就擁有了一只大章魚？

楚玄意松的氣重新提了起來，心不在焉地捧着小章魚去吃飯。雖說小章魚的形态很可愛，但一兩年，有點難熬啊。

桑湖已經越來越适應人類的觸碰，安然地呆在楚玄意的手掌心，昂着下巴傲視餐桌，矜持地咽了咽口水。

除了長得順眼外，桑湖又發現一個這個人類的優點——做的飯不錯。

他的力量需要時間恢複，暫時留下來，好像……也不是不行。

如果這個人類能克制那雙手，不要動不動就捏捏揉揉冒犯他，就更好了。

**

一個星期的約定，很快就到了最後一天。

在此期間，楚玄意做好了心理準備，該做的他都已經做了，不管小粉紅選擇留下還是離開，他都接受。

楚玄意對自己……的飯還算有信心，就沖小粉紅這些天的表現，起碼是迷上了他的飯，那就不擔心小粉紅會一走了之，音信全無。

就算是為了他的飯，也會偶爾回來一趟吧？

懷揣着美好的期望，中午，楚玄意大秀廚藝，做了一頓滿漢全席。

某只章魚的小黑豆眼都直了。

楚玄意莞爾，端起碗筷，溫柔地服務小章魚用餐，擺出了最熱情的姿态。

“今天的菜還滿意嗎？”

吃完飯，楚玄意笑吟吟地說：“如果滿意，留下來怎麽樣？”

桑湖瞥了眼男人滿含笑意的桃花眼，眼神忽得飄忽起來，三顆心髒怦然一聲。

觸手尖尖若有似無地晃了晃。

楚玄意的眼睛盯着那根觸手晃來晃去，心口生出一點癢意，很想捉住捏一捏，還好忍住了，猜測：“你是說要再想想？”

桑湖一愣，繃着臉，八根觸手齊齊點了點。

“那就是說還要看我表現的意思？”

楚玄意心底松了口氣，有機會就好。

面上仍然神色如常，笑眯眯地說道：“行，我接受考驗。”

飯剛吃完，有人敲門。

楚玄意讓小粉紅繼續吃，自己去門口。

敲門的是周朗，手裏提着一袋子食材。

周朗性格直率，等楚玄意一開門就直奔主題，“我媽讓我來和你說一聲，最近島上有點奇怪，你沒事別出門，這是她給你的，你拿着。”

“是發生了什麽嗎？”楚玄意一邊問詢，一邊給周朗轉賬。

周朗沒要錢，看着這幾天像是變了個人一樣的楚玄意，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說了情況。

大概幾天前，有人撈上詐屍吐黑水的魚，被魚咬了之後性情大變，不管之前性格有多好，被咬之後六親不認，還有殺人傾向，最先殺的就是平時讨厭的人。

周朗委婉地說：“島上已經死了好幾個人，你注意一點。”

楚玄意明白了，原主在島上風評不好，不少人看不慣，讨厭他的大有人在，這萬一出門遇見被咬的人……

送走周朗，楚玄意若有所思。

島民的情況，和陳真真奶奶的情況有八-九分相似，難道是同一種“病”？

這種病，似乎會放大人心中的惡念。

楚玄意腦海中忽然晃過那只怪異的螃蟹。

“啪嗒。”

楚玄意循聲望去，小章魚細細的觸手拍打着碗筷，像是在喊他過來吃飯。

楚玄意把心頭的思緒暫且壓下，揚起唇角。

船到橋頭自然直，管他的，多畫幾張符，總不會出錯。

望着走過來的人類，桑湖垂下眼。

章魚沒有聽覺，但桑湖不是什麽普通章魚，不止有聽覺，而且極為靈敏，門口的對話他都聽見了，不以為然。

楚玄意好歹供奉了他幾天，于情于理，他自當護他平安。

周朗來過的第二天，房子似乎有哪裏不對勁。

楚玄意前一天寫好，放在客廳的符紙燒成了符灰。

第三天，門口有一灘可疑的黑水和魚腥味。

第五天，楚玄意在睡夢中，隐約聽見什麽東西砸在窗戶上的聲音，只一下，又消失了。

第八天……

所有的異樣來不及展開，便宛如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擦除，楚玄意似有所覺，某天晚上，故意放緩呼吸，營造出熟睡的假象，守株待“兔”。

夜深人靜。

崖下海浪拍打石壁，水聲不絕于耳，黑暗浸染海水，大海在夜色下仿若曠闊無垠的深淵。

一個瘦小的人影突兀地出現在山崖上的小屋門口，手裏提着黑色的袋子，袋子被拉扯垂墜，昭示着袋子裏的物品沉重非常。

人影布滿血絲的眼球突出，嘴巴開合，弧度詭異的嘴角溢出黑水，不斷喃喃自語：“好吃懶做的廢物，不過就長着一張好臉，居然能白吃白喝活到現在，看我砍死你，劃爛你的臉，看你還能不能到處蹭吃蹭喝——”

浴室裏，沉入浴缸底部的桑湖緩緩睜開了眼。

門口的人影掏出袋子裏的斧頭，雙手握住，臉上笑容猙獰，手臂青筋鼓起，正欲用力劈開大門，一根成人兒臂粗的觸手不知從哪冒了出來，勒住了他的脖頸。

“嗬、嗬。”

人影仿佛看見了什麽不可思議的恐怖怪物，瞳孔驟縮，極度的恐慌攀爬上臉孔，握住斧頭的手松開，下意識抓住勒住他脖頸的觸手，拼命掙紮，卻猶如螞蟻撼樹般無濟于事，喉嚨裏只能發出短促無力的氣音，無聲尖叫。

“嗬——”

沉重的斧頭在掉在地面的前一刻，被另一根觸手輕松接住，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吵醒屋內的人類。

人和兇器最終被觸手悄無聲息地拖走，扔垃圾般丢去山崖下。

一切被夜色吞沒。

久久沒聽見什麽動靜，海浪聲又太催眠，楚玄意都快要睡着了，被999叫醒。

【宿主，門口好像有人。】

太久沒經歷過靈異事件，999有點害怕了，哆哆嗦嗦地問道：【要去嗎？】

楚玄意按了按太陽穴，打起精神，“我去看看。”

他輕手輕腳出了房門，開門的時候不小心發出“咯吱”一聲，正好撞見聽見聲音回頭的龐然大物。

客廳沒有拉窗簾，月光撒落進來，鋪了滿室清輝，也照亮了客廳的怪物。

如成年男子一般高的大型怪物看着恐怖至極，深紅色的皮膚撲面而來陰冷潮濕的危險感，八條粗壯的觸手幾乎占據一大半客廳，連觸手上布滿的吸盤都有人臉那麽大，行動間，濕噠噠的黏-膩-液-體混雜海水，沾濕底板。

正常人乍一看見這種場面，不吓暈就算好的。

楚玄意微怔，神色驚訝。

似乎沒想到會被撞見，怪物的觸手顫抖，肉眼可見的驚慌失措。

一根觸手拿起正在拖地的毛巾擋住自己的頭，兩根觸手舉起餐桌，它努力試圖擋住身體，可還是有大半暴露在外。

它飛速逃進浴室。

“砰”的一聲，喚醒了楚玄意的理智。

“等等！”

楚玄意回過神，匆匆忙忙大步流星跟上，但晚了一步，浴室的門死死關着，他掰都掰不開。

“小粉紅？”

楚玄意拍了一下門，揣測着小章魚現在的心情想法，沉吟片刻，放緩聲音，溫聲說道：“我知道是你，不用躲起來，我又不怕，你長大了是應該慶祝的好事，出來好不好？”

浴室內沒有動靜，門依舊死死關着。

楚玄意繼續道：“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普通的章魚，沒有普通章魚能聽明白人類說話，喜歡吃人類的飯菜，和人類能無障礙互動。”

“見到你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成了精。”

浴室內有什麽柔軟的物體在輕輕敲了一下，楚玄意耳尖地聽見了小黃鴨發出的“啪叽”聲，他松了口氣，知道小粉紅把話聽進去了。

“這幾天是你在保護我吧？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嗎？”

楚玄意頓了頓，嗓音含着笑，笑意盈盈地說：“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人類的一句老話？救命之恩，當……”

一門之隔，桑湖擡起頭，豎起耳朵。

門外的人類拖長語調，就是不說。

桑湖忍無可忍，打開了門。

楚玄意微微一愣。

和預想中的龐然大章魚不同，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令人見之忘俗的青年。

雪膚白衣，眉心一點藍色，眼角眉梢浸潤流水寒霜，雪白的長睫與垂落至腳踝的白發相映成輝，望過來的黑眸自帶神性與威嚴，殷紅的薄唇微抿，氣質如同枝頭霜雪，又如同深邃冰冷的海底深淵。

楚玄意晃了下神。

青年張了張口，還未吐出只言片語，“砰”得一聲，俊美的人形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可愛的粉色小章魚。

桑湖：“……”

他挫敗地用觸手把自己團起來。

楚玄意忍住笑，一條腿半跪，捧起小章魚點了點他的小腦袋：“是不是狀态還不穩定？不過你的人形怎麽……”

楚玄意斟酌了下，在小黑豆眼的注視下說道：“挺好看的，但是我以為你還小？”

剛成年的章魚精，人形不應該是少年嗎？怎麽看起來和他差不多大？

要是能開口說話，桑湖最想說的一句話就是澄清，他不是什麽章魚精！

雖然他還沒想起來他是什麽，但桑湖肯定，自己不是什麽精怪。

可惜連着幾天收拾被污染的人類，剛剛變成人形用光了最後一點積蓄的能量，桑湖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開口說話，蔫蔫的趴在楚玄意手心裏，吐出一個泡泡。

楚玄意收回對桑湖還小的猜測，拐上另一條道：“你應該不是真正的幼年期，你是不是受傷了？所以退回幼年期了？”

上個世界初螢說過，有些厲害的蠱蟲，比如蠱王，如果遭遇嚴重傷害，會斷尾求生，亦或者退回幼年期，保住性命。

桑湖歪了下頭，他沒有記憶，但應該是？于是點了點腦袋。

楚玄意眸色一瞬間晦暗，零星的對于老婆不是幼崽期的喜悅消散的一幹二淨，取而代之的是滂湃怒意。

桑湖敏銳地感知到絲絲殺氣，轉瞬即逝。

楚玄意安慰地摸了摸小章魚：“受傷了就好好休息，那些人我能對付，放心吧。”

光憑那些符紙裏面蘊含的能量，這個人類确實有本事這麽說。

桑湖沒說話，就算想幫忙，他也幫不了了，今晚強行變成全盛時期的人形，不止損耗幹淨了能量，還遭到了反噬。

楚玄意看了眼冷冰冰的浴缸，有點不舍得受傷的老婆睡裏面，望着掌心裏粉嫩嫩的小章魚，問道：“今晚和我睡，怎麽樣？”

雖然普通章魚需要海水，可手裏這只是成了精的章魚，應該沒那麽需要，看他離開海水一下午，一點不适都沒有就知道了。

那，楚玄意合理推測，睡溫暖柔軟的床也許更舒服？更适合養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