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非夢(4)
第一章非夢(4)
“你惡不惡心啊?”沒見我剛才吐得稀裏嘩啦的?嘴裏到現在還是一股子酸味。這小色鬼是不是青春期萌動,逮誰都想嘗試啊?
我斜着眼瞅他,卻見他氣得臉色鐵青,身子微顫,看樣子似乎是真想立刻撲上來一把掐死我。
我不寒而栗。
“呵呵。”這時突然有人在我背後笑出聲。
猛回頭,卻見一個年輕人牽着馬慢慢地走到我跟前,臉上堆着虛假的笑容,“啊,女真族的第一美女,我們又見面了……”
褚英一把将我拖到身後,緊張地瞪着那人。
我有些好奇,偷偷從褚英身後張望——國字臉,黝黑的皮膚,看起來并不像是奸佞之人,可是他臉上的笑容,卻實在讓我難以心生好感。
“拜音達禮!你今天應該帶着你的族人回輝發去了才對!”
“是啊,今天下午動身,努爾哈赤留我吃過飯再走!”拜音達禮嘴上和褚英說話,可那雙眼卻死死地盯在我身上。見我也在打量他,拜音達禮忽然咧嘴沖我一笑,伸手在我下巴上輕輕一拂。雖然立即被褚英擋了回去,他卻渾然不當回事地哈哈一笑,“布喜娅瑪拉,跟我回輝發去吧,你在建州待長了難道不會膩嗎?我保證扈爾奇城絕對會比費阿拉城要有趣得多!”
我一震,在他喊出“布喜娅瑪拉”這五個字的時候,如遭電擊。
“她不會跟你走的!布喜娅瑪拉說過,她要永遠留在費阿拉城!”
“哦?”拜音達禮陰沉沉地笑,“這麽說,布齋那老家夥已經決定要把第一美女許給努爾哈赤了?葉赫部和建州部……呵呵,再次聯姻啊……”
“布喜娅瑪拉要留在費阿拉城,并非一定得嫁給我阿瑪!”褚英氣勢洶洶地辯駁。
“哦,是麽?”拜音達禮将眼光從我身上挪開,別有用意地瞥了褚英一眼,忽然仰天大笑。他也不管褚英拿敵視的目光瞪他,自顧自地牽着馬往海子的另一邊繞了回去,邊走邊聽他用粗犷的嗓音高聲歌唱:“我美麗的姑娘啊——快到我的身邊來……”
他的歌兒唱得歡暢,但在我的內心世界裏,卻已然掀起了滔天大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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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嘔……”我痛苦地蹲下身子,繼續吐酸水。
惡心啊,胃裏一陣陣地抽搐,心在隐隐作痛!
我到底來到了一個什麽樣的時空?
努爾哈赤……建州……我抑制不住全身都在哆嗦,怎麽也停不下來。
“東哥!”褚英大叫一聲,蹲下來緊張地看着我,“怎麽又吐了?”
“布喜娅瑪拉是誰?”雖然隐隐已覺得不妙,但我仍是很害怕知道這個事實。
褚英古怪地看着我,“布喜娅瑪拉……就是你啊!東哥,你不要吓我,這樣的你看起來好陌生!”
“呵……”我用手背抹唇,虛弱地笑,“那麽東哥呢?東哥又是誰?為什麽你們大家又都這麽叫我?”
“東哥——這是你的小名啊!因為你姑姑這麽叫你,所以大家才都這麽稱呼你的啊,難道你不喜歡?”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深深地掐進他的肉裏,慘然一笑,“告訴我!那我又是誰?我到底是誰?”
許是被我慘淡絕望的冷笑吓住了,褚英顫抖地呼喊:“你是葉赫那拉布喜娅瑪拉啊!我不管你還記不記得以前的事,總之,我絕不會讓你嫁給我阿瑪!”他用力一拽,我被他拖進懷抱。
“你阿瑪……努爾哈赤……”我悲哀得想哭,可是偏偏眼眶裏幹澀得連一滴眼淚都沒有,“你的阿瑪是愛新覺羅努爾哈赤?”
“是。”
我自嘲地冷笑。名人啊,世上有幾個像我這樣的現代人能夠一睹古代名人風采的?
看着他那張還略帶稚氣的臉,再想到他的阿瑪,我不停地打冷戰。怎麽一開始沒注意到呢?怎麽一開始沒想到呢?明萬歷二十年……二十年……
我發瘋般地推開他,憑我僅有的淺薄歷史知識,我所能粗通的僅僅是清兵入關後的康乾盛世而已。那再往前……再往前是什麽?
明萬歷二十年!我什麽都想不起來,我只知道這個時候,北京紫禁城裏的明神宗是個斂財成癖,連續二十五年沒上過早朝、理過朝政的渾蛋皇帝!
忽然間,一道靈光閃過,不由想起古墓墓碑上刻着的漢字——布喜娅瑪拉(1582—1616),“我”今年十歲?那不就是公元1592年?!
1592年發生了什麽事是我所能知道的?我呼呼地喘氣,可惡啊,為什麽言情小說裏的女主角一般都會穿越到康乾盛世,然後憑借着豐厚的歷史知識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而我卻倒黴地多穿了一百多年?
這是個什麽樣的歷史時段?努爾哈赤……三十出頭的努爾哈赤……明末時候的努爾哈赤……我拼命思索,拼命挖掘腦子裏微薄的歷史知識,可是,一無所獲。
接下來最大的問題,便是這個身體!
啊——我真想抱頭尖叫,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去?我如果算是借屍還魂,那難道要等這具肉身作古的時候,我的靈魂才能得以解脫嗎?
1582年至1616年,布喜娅瑪拉香銷玉殒要等到她三十四歲,那是不是代表着我還要在這個朝代裏熬上二十幾年?
天哪!這裏沒有電,沒有空調,沒有暖氣,沒有電視,沒有手機……更沒有我最最摯愛的數碼相機!
這一刻,我真是連死的心都有了!
懶洋洋地靠在軟墊子上,身邊的美女時不時地向我展露和藹憐惜的笑容。
葉赫那拉氏孟古姐姐,這是我身邊這位“姑姑”的名字。天可憐見,我對葉赫那拉的熟知程度僅限于慈禧太後!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能有機會和慈禧的老祖宗坐在一塊兒共進午餐。
唉,再次嘆氣。
其實我這個肉身不也姓葉赫那拉?葉赫那拉家族盡出美女了,怪不得慈禧太後能穩坐後宮,以致垂簾聽政。唉,我就是附身在慈禧身上也比現在的情勢強上百倍啊!
這裏有什麽?在大明朝,無論建州女真部落也好,海西扈倫女真部落也罷,都還只是屬于蠻荒的少數民族部落而已。此時的努爾哈赤不過才三十三歲,仍是世襲受封于大明天朝的建州都督。
那麽,二十年後會如何呢?我茫然地想,等到我回去現代的那一刻,努爾哈赤的勢力會發展到多大?唉,反正他是有名的馬背上的皇帝,又不是真的皇帝,他窮其一生好像也沒有稱帝吧?稱帝的是誰?他兒子——皇太極?!
對了!皇太極!
我一凜,那個東果格格是努爾哈赤的長女,褚英是長子,接下來次子代善,據說這三人乃是一母所生,可惜他們的生母佟佳氏哈哈納紮青早些年已經撒手人寰,目前努爾哈赤的大福晉乃是富察氏衮代,也就是莽古爾泰的生母。
我眼珠滴溜地轉到對面坐着的女子身上,她不算很美,但沉穩內斂,是個頗有氣質的婦人。平時衮代的話就不多,此時擺宴雖然這一桌以她為尊,但仍是少言寡語,連個笑容也不多見,任由邊上伺立的婢女布菜。
衮代不說話,其他人也就不好多言,是以這桌酒席吃得是冷冷清清,一點樂趣也無。倒是邊上男人們的席面上熱鬧非凡,飛揚爽朗的努爾哈赤,任性桀骜的褚英,溫和含蓄的代善,外加陰沉內斂的拜音達禮。
是了,這是給拜音達禮的餞行宴,吃過飯他就該收拾包袱滾蛋了!說句實話,我不喜歡這個人,他盯着我的眼光總是陰沉沉的,不知道心裏在打着什麽主意,讓我渾身不舒服。
此刻讓我覺着奇怪的是東果格格,她居然沒在女眷席面上用餐,而是堂而皇之地坐到了努爾哈赤的身邊,難道是她這個長女身份特殊?還是努爾哈赤對她特別寵愛?
拜我的職業習慣所賜,我特別愛偷瞄人,觀察每個人的表情變化,猜測他們的內心活動,是我的一項惡趣味。
目光逐一掃過那些男人,除了努爾哈赤的兄弟舒爾哈齊外,還有些是他的部下,年紀都太大,我自動将他們摒除在外,那麽席面上剩下的那些小男孩哪個又會是皇太極?
“那個……姑姑。”
“什麽事?東哥。”沉悶太久的筵席,終于因為我的一句話而打破僵局。看到一桌人齊刷刷地将目光轉向我,我不禁一陣心虛。
“呵呵,我只是想問問,那邊……哪個是皇太極?”
孟古姐姐表情古怪地看着我,“東哥你說什麽?”我的第一直覺是我又說錯話了。看到努爾哈赤的那些福晉們一個個困惑的眼神,我真想鑽到桌子底下去。
“咳。”衮代輕輕咳嗽了聲,邊上的小丫鬟趕緊替她端過一盤羊肉。
額頭滑下一滴冷汗,我尴尬得坐立難安。
孟古姐姐看出我的難堪,在桌底下輕輕拍了拍我的膝蓋,輕聲問:“你要找的皇太極可是爺的部下?你若是有什麽急事,等宴席散了我便着人去找好不好?”
我心突地一跳,“不……不是。他……”扭頭再次去瞧那些阿哥們,偏巧褚英和代善也正往這邊看過來,匆匆一瞥,代善已若無其事地轉過頭去,倒是褚英,沖我咧嘴一笑,甚是自得。
“皇太極……”我艱澀地苦笑,怎麽會沒有皇太極呢?難道歷史還會有錯不成?
“唔……”身邊的孟古姐姐突然悶哼一聲,聲音裏帶着一絲痛楚。我側目看她,卻見她捂着肚子,皺緊了眉頭在微微喘氣。
“怎麽了?”
孟古姐姐尚未回答,那頭衮代倒先開口問道:“算算日子也快了吧?”
“應該還有一個月呢……”孟古姐姐勉強坐直身子,臉上淡淡地洋溢着幸福甜蜜的笑容。
我恍然,原來是說分娩的事。這事我可沒經驗,所以也就沒有發言權。只是,為什麽會沒有皇太極這個人?這個困惑就像根尖銳的刺一般深深地紮在我的心裏。
難道……因為我的介入,歷史開始轉變了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麽葉赫那拉布喜娅瑪拉這個人,還會不會在三十四歲時,順應天命的亡故?我到底還能不能回到原來的時空中去呢?
正心慌意亂間,忽聽堂上發出熱烈的哄笑聲。扭頭看去,只見那邊褚英突然噌地起身,一張臉漲得赤紅。東果格格見狀,放下手中的酒盅,打了個眼色,坐在她身側的一個三十歲左右、長相白淨的青年男子立即站了起來,将手中的酒碗遞了過去,不着痕跡地笑道:“大阿哥真給我何和禮面子,來!我敬你……”
我心裏一驚,滿滿一碗酒讓一個才十二歲的孩子一口氣喝幹,這豈不是要活活把人灌醉麽?
褚英愣了愣,狠狠地瞪了拜音達禮一眼,伸手接過何和禮的酒碗,仰頭一口喝盡。一碗酒下肚,就見他臉上先是一白,轉瞬雙頰逼出一抹緋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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