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頂峰見

頂峰見

何辰在車外磨磨蹭蹭的，決意不到最後一刻絕不上車。常令幾人都來問過她，她苦笑着讓她們先上車，自己之後再上車。

等到車快開了，圍聚在一起的老師們也四散開來，劉大海樂呵呵地走到三班的大巴車前，看見何辰居然車下晃悠：“何辰，你怎麽還沒上去呢？”

何辰很悲傷地笑了一下：“現在就上去了。”她視死如歸地邁上大巴車的樓梯，找到扶光坐着的那一排位置。

扶光把靠窗戶的位置給何辰留了出來，何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繼續悲傷地看着窗外。

一上車那股汽車的、皮革的味道就更加濃厚，直接鑽進她的鼻子，勾得她胃部傳來陣陣不适感。

扶光注意到了她的臉色很不好，關切道：“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有點暈車，不是什麽大事，我聽會兒歌，睡着了就好了。”何辰插上耳機，正準備打開音樂軟件，忽然瞄到屏幕上方的日期，本來還靠着座椅後背的身子直挺挺地立了起來，“今天是你的生日？”

扶光詫異地看她一眼：“是……你怎麽知道的？”

何辰随口胡謅：“你寫在你Q/Q個人主頁裏面的。”

扶光：“？我們沒加Q/Q好友啊？”

“那就是我做夢夢到的吧。社會實踐結束之後你還有什麽安排嗎？”

扶光很高興地說：“我媽媽在簡安市裏面工作，她說今天下午可以和我一起吃飯。”

何辰算了算時間：“那等你吃完飯，我們再一起慶祝你的生日吧。”

扶光：“欸？但是我會先和我媽慶祝一次？”

何辰已經把眼睛閉上了：“那是你和你媽慶祝的那一場啦。我們慶祝的是第二場，我也想跟你一起慶祝一下我們相遇後你過的第一個生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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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光愣住了，好半天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小聲地叫她名字：“何辰？你睡着了嗎？”

他看見何辰眉頭緊縮，想到她應該是因為暈車而感到難受，又想到她戴上了耳機，大概是聽不見他的話，結果她猛地睜開眼睛：“什麽事？”

扶光倒變得局促了：“沒什麽……啊不是，我想問問你生日是什麽時候。”

“在夏天。”何辰說完，又把眼睛閉上，她實在是太難受了，也不想說話，因為一說話就想吐。

好在大巴車上高速之後開得就比較平穩了，她聽着耳機裏傳來的音樂，覺得大腦有些昏昏沉沉的，忍不住往窗戶靠去。

就在她腦袋要碰到玻璃的時候，扶光突然伸出手，輕輕地把她的頭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耳朵後面已經全紅了。他裝作不經意地說道：“窗戶有點髒，要不你還是靠在我肩膀上吧？”

何辰快睡着了，也沒有回答。

他們就保持着這個動作。明明車上的同學們都有在聊天，程風也在很大聲地說什麽自己想念王鐵之類的話，但是漸漸的，這些話他都聽不太見了，他只感覺周圍慢慢地安靜了下來，安靜到這個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他的右耳能清晰地聽見何辰呼吸的聲音，很有規律，睡得很熟……而他，在這樣呼吸的旋律中也逐漸睡了過去。

等到車子快開到目的地的時候，突然來了個急剎車，兩個人一齊往前面撞去。

何辰也被裝清醒了，她捂着額頭，看見了同樣額頭被撞紅的扶光，兩個人對視一眼，都看向了彼此的額頭。

随後他們目光相接，不知道是誰先沒忍住，兩人都笑出了聲。

正好車也開到了目的地，他們兩個人就像懷揣着共同的秘密，都沒有提起剛剛發生的事，一前一後下了車。

這種時候，他們就是兩個最普通的高中生，一下車就找到了自己春游時會同行的夥伴，也不再特意去尋找對方的身影，聽到老師宣布自由活動之後，就和自己的好友一起閑逛公園。

這個新修建的公園比何辰想象中的要大得多，并且有很多條不同的觀賞道路。明明有十二個班的學生，但很快大家都四散開來，慢慢地就看不見路上有什麽同學了。

何辰和常令她們一起走在一條向上的道路上，居然還發現了一個很大的水庫，水庫上面橫着一座橋。

她們四個人就站在橋上吹了一會風，繼續往上走去。

這個公園雖然被叫做公園，但實際上是跟一座山修在一起，她們往上走，也相當于是在爬山。

大概半個小時後，她們爬到了最上面，這裏修了一個可以讓人休息的亭子，不過她們四個人都很有默契地沒有坐在椅子上，而是走到亭子後面，這裏有一片空地，可以從高處俯瞰這個公園。

“從這裏往下看風景好好啊！”何辰感慨道。

“對啊，”秦雙溪接話道，“就連空氣都變得清新很多呢！”

常令先是看了看下面，再是看向對面的山頭，又看見一碧如洗的蔚藍色的天空，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說道：“我大概能明白，為什麽人總是想着要往上走了。”

何辰看向常令，笑而不語。

為什麽人總是想着要往上走？

為了更美麗的風景，或者為了更清新的空氣？

但那些都不能夠算得上人一直往上走的終極目的。

那些一直往上走的人，他們所追求的，僅僅只是往上而已。它會慢慢變成一種習慣，也會變成那條通向讓你成為更優秀的自己的路徑。

總之，人總是能為自己堅持着往上走找到更多的理由，以及只有在高處才能體會到的意義與價值存在。

——

何辰一行人欣賞完風景，就提前下山了。

她們又發現了一個好玩的地方，這裏居然有一個自行車騎行場地，可以租借單人自行車、雙人自行車、雙人并排自行車、四人自行車等。有一種四人自行車是兩排，一排兩個座位的那種，何辰和秦雙溪一眼看中，拉着常令和許知未說要租一個小時來玩。

于是，她們四個人坐上了自行車，何辰和秦雙溪坐在前面充當主力，常令和許知未則坐在後面。

自行車道先是一個很陡峭的坡，一直往上，然後在盡頭拐彎，就會變成往下走的一個坡，這個時候就不需要人再發力了，自行車會在重力的作用下飛速前行，這是一種很能釋放壓力的娛樂模式。

上坡有些費力，如果不是用力的話，自行車很容易就往下滑倒。

才爬到一半的坡，何辰就已經累得氣喘籲籲的了。這時她們聽見有人在向她們四個人打招呼：“辰姐！溪姐！你們也在騎自行車啊！”

她們四個人把頭望了過去，也不忘腳蹬踏板繼續努力。沖她們打招呼的人正是前不久轉去文科班的王鐵，他騎着一輛當人的自行車，此刻已經解放了雙手，兩只手都揮舞在空中朝她們招手，而自行車正在以一種可怕的移速前行。

何辰很擔憂地大喊道：“鐵子！你注意安全！”

王鐵樂呵呵地回應道：“不會出事的！我自行車騎得很好！”然而下一秒，他對上常令冷冰冰的視線，突然身子一歪，整個人就從何辰她們的視線裏消失了。

何辰和秦雙溪立刻準備剎車去看看他人怎麽樣了，沒想到王鐵自己很堅強地爬了起來：“小事！你們繼續騎吧！越往上越難呢！”

許知未觀察着常令的表情變化，發現常令……表情并沒有發生變化，而是只專注着騎自行車。

許知未笑着把頭扭了回來，她們已經騎到了這條坡上四分之三的位置，還差最後的十米左右，但是正如王鐵所說的，越到後面越難上去了，何辰感覺有汗水順着頭發尾巴尖兒滴下來，接着是眼睛驀地一酸，進汗水了。

“姐妹們！加油！”秦雙溪嘴、手、腳一齊發力，腳下用力蹬着踏板，手也緊緊握着方向盤掌握方向的同時，嘴巴也不忘鼓勵大家，“只有最後一點點了……啊啊啊啊啊啊！”

在秦雙溪的尖叫聲中，她們終于拐過了那個彎，而接下來的都是順風之路。

失去力氣的四個人癱坐在自行車的車墊上，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

風吹走了她們身上的汗水，把她們額前的碎發也撩了起來。

四個女孩被風吹得幾乎要睜不開眼，但她們還是用力睜大了眼睛，兩邊的風景正在迅速倒退，秦雙溪松開緊握方向盤的手，把手放在嘴前攏成一個“喇叭”，放聲尖叫道：“爽——啊！”

常令是不可能大吼大叫的，而許知未在有其他同學在的場所也會注意保持自己的形象，但如果讓秦雙溪一個人放聲尖叫，那對她未免也太不厚道了些。

于是何辰決定加入秦雙溪。

她不敢松開方向盤，怕出什麽意外，只是揚着頭對着風大喊了一句話，下一秒就感覺自己的嘴巴裏面被灌滿了風，涼飕飕的，又閉上了。

秦雙溪把頭扭過來，大聲問她：“你剛剛——說了什麽——”

何辰大喊道：“頂——峰——相——見——”

何辰怕她們三個人聽不清，又重複了一遍。

“我說——我們——頂峰相見——你們聽見了嗎——”

她好像出現了什麽幻聽，但她知道她們有在好好地回答她。

“我們——聽見了啊——”

何辰想。

即使在不久的将來，她會暫時和她們分開。

不是分開一段時間，很是……很長的一段時光。

不過，終有一天，她們一定會在更高處重逢。

一定有這麽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