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第 1 章

一聲狂吼，響徹整個辦公室。

“你這個瘋婆子！明天不用來上班了，給我滾，滾得遠遠的！”

辦公桌前站着一個人。

女人一身幹練的黑色套裙，烈焰紅唇，面龐算不上精致，渾身上下散發着一種成熟氣質。

她冷笑看着辦公桌後那個紅着眼睛兀自發狂的中年男人。

10分鐘前，以男人為主角的視頻郵件出現在公司內部郵箱。

現在，公司內每名員工應該已經完整欣賞過男人的動作片。

想到這一點，女人笑了一聲，淡淡開口：“親愛的未婚夫，你這個樣子比視頻裏……”聲音頓了頓，語氣裏帶上一絲厭惡。

“還讓人惡心。”

“你？”男人眼睛通紅，那樣子恨不得把面前的女人撕碎。

“你什麽你？背着我幹了不知道多少髒事，應該想到有這天才對啊……”女人眉頭挑起，似乎有些不解，“還是你以為我不敢魚死網破？”

男人被氣得呼哧呼哧直喘氣：“……把我整垮對你有什麽好處？”

“看來你還是不了解我啊，我這人受不了氣，也吃不了虧……”女人眨了眨眼，頗為調皮，繼而抱胸，居高臨下俯視，表情變得無比冷漠，“誰對不起我，我就、弄、死、誰！”

一封辭職信啪得砸上男人鼻梁，“老娘不幹了！”

辦公室內傳出憤怒到極致的吼聲。

“瘋狗！哈哈哈真是條瘋狗！！！”

“馮姐，你真的要走啊……”門外，聽了全過程的小助理，小跑上來，扯住女人衣袖，樣子好像快哭了。

女人叫馮瑩，這家上市公司副總，辦公室那個男人是她的未婚夫，也是這家公司的老總。

馮瑩拍拍她手背，勾起紅唇，粲然一笑。

“踹掉渣男，你該為我高興才是！”

聽到這話，小助理破涕為笑，擦幹臉上的眼淚，用力點頭。

車水馬龍，川流不息，酒紅色高級跑車穿梭其中。

耳邊是悠揚舒緩的音樂聲，手指無意識敲擊方向盤，昭示車內人的好心情。

馮瑩心情的确很好，為了今天這出戲，她兩個月前就開始謀劃了。

決定這樣做的那一刻，她已經計劃着找個合适時機抛售手裏的公司股份，好實現利益最大化。

至于其他嘛……

路燈光亮折射到她眼睛裏，反射出一絲精光。

除了床戲，還給前未婚夫準備了一份大大的驚喜，相信很快會有帽子叔叔請他去小黑屋喝茶。

而她馬上就要去國外，開始全新的生活。

悠揚舒緩的音樂進入尾聲，車載電臺突然插播一條新聞。

“……17歲花季少女馮某高考後下落不明，時隔35年，終于有了音訊，卻已變為白骨，究竟是自殺還是他殺……”

坐在駕駛座的馮瑩聽到這條新聞，愣了一下，語氣裏帶着一點唏噓：“才17歲，多麽好的年紀啊……”

不像她，快四十歲了，前些年一直打拼事業，能做到公司副總位置全是靠她在商場步步拼殺，和事業相比，她的感情生活要坎坷很多，一直沒遇到合适對象，終于下定決心走入婚姻殿堂，沒想到對方卻是個渣渣中的章魚渣。

“……根據警方提供的消息，初步判斷馮某為自殺，下面是死者家屬采訪……”

“……瑩瑩不會自殺的，不是自殺！”蒼老帶着口音的男聲從廣播傳出，“求求你們一定要找到兇手給瑩瑩報仇！”

“……瑩瑩，瑩瑩……”激烈聲音中夾雜着一道虛弱老邁泣不成聲的女聲，“我的瑩瑩……”

“……我姐、我姐不會自殺的……”這道聲音聽上去年輕些，但音量微弱，似乎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說的話。

瑩瑩？

花季少女和自己同名

馮瑩晃神，心裏突然湧出奇怪感覺，悲傷和遺憾混雜，五味雜陳。

忽然，刺耳剎車聲伴随着一道亮光，身體被迫騰空，被安全帶緊緊勒住和安全氣囊擠壓的感覺同時傳來，馮瑩只感覺天旋地轉。

【……速報速報，延安路高架橋發生一起特大交通事故，起因是大貨車司機疲勞駕駛，事故中一名女性傷患在送往醫院的途中搶救無效死亡……】

馮瑩醒來時頭痛得不行，像被人拿石頭狠狠砸了腦袋。

想到車禍時的剎車聲和燈光，嘴裏罵了句髒話。

媽的，肯定是前未婚夫那只章魚怪，找人背後偷襲她，等會一定要去警察局報案，把那混蛋抓起來。

馮瑩有些氣悶，那混蛋活不行，行動到挺迅速，報複得這麽快？

正當她覺得納悶，怯生生好似蚊蠅一樣的聲音從旁邊響起。

馮瑩吓得身體瞬間往後一挪。

“你、你是誰？”

一個瘦不拉幾，黑猴子似的小影子蹲在床邊，渾身上下黢黑，唯有一雙眼睛亮晶晶。

黑猴子見她醒來，高興說：“姐……你終于醒啦！”

“誰是你姐？”馮瑩想也不想張口反駁，她是獨生女，家裏沒弟弟妹妹，難道是詐騙團夥，“這是哪？”

黑猴子傻愣愣：“姐，這是咱家啊……”

馮瑩兇巴巴瞪眼：“胡說八道！”

她就算下崗了，住的也是三層豪華別墅，這裏怎麽可能是她家。

眼神挑剔看向黑猴子，這個詐騙團夥不專業啊，沒做功課？

聽到這話，黑猴子呆愣愣睜大眼，不知想到什麽，突然癟嘴哭起來，邊哭邊往外跑，嘴裏邊嗚嗚咽咽說着什麽，口音太重，馮瑩沒聽懂。

房門被黑猴子猛地帶上，屋內重歸安靜。

馮瑩終于意識到哪裏不太對勁……好像不是詐騙？

眼珠轉了一圈，認真打量起來。屋子不到三平米，只放得下一套桌椅和她身下這張床，桌上有個不大不小的梳妝鏡，屋頂倒是挺高，搭了些木頭，小小窗戶被幾層油紙封死，看不到外面。

別看三十多歲的馮瑩混得不錯，小時候也過過苦日子，對農村房子并不陌生。

按理說，她出車禍，現在應該在醫院……難道是這家人救了她？沒錢送她去醫院，只能安置在這？

那她豈不是錯怪黑猴子了？

馮瑩努力挪動身體，湊到屋內唯一一張梳妝鏡前，打算看看身上傷得如何，但在看到鏡中人那刻，她徹底呆住了。

這不是自己啊！

馮瑩活了三十多年，對自己的長相可太熟悉，兩只眼睛一張嘴，只能說長了副人樣，化了妝也還成，有人說她長得精神，卻從來沒人說她長得好看。

捧着這張臉，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馮瑩恨不得對着鏡子來上一口。

這他娘的也太漂亮了吧。

眼睛不算大，但很有神，鼻梁小巧高挺，上嘴唇薄薄的，形狀是最好看M唇，下嘴唇很飽滿，膚色白皙，就是臉上沒什麽肉，長相十分瘦弱，溫溫柔柔，t一陣風吹來就會吹倒似的。

不過，瘦弱不妨礙這張臉的美貌，還讓這張臉更有味道。

馮瑩感嘆：“這可是妥妥的清冷小白花長相啊！”她做夢都能笑醒的長相啊。

咦？

這嗓音？

嗓音軟軟的，糯糯的，跟糯米糕似的，聲音也這麽好聽。

馮瑩終于關注到了重點，仔細瞅着自己腦袋上的傷，傷口不大，看樣子像是被鋒利的東西刮破了，總而言之，這種傷口絕對不會車禍造成的。

……

土屋內，李淑英局促不安地低着頭。

“嫂子，娘聽說瑩瑩摔跤磕破腦袋，特意讓我送雞蛋過來！”站在李淑英面前的女人臉上帶着笑容，圓圓的臉，身材豐腴，看着很和善，這人叫許芳，是馮老三的媳婦，也是她的三弟妹。

許芳說得越多，李淑英越是不安，脖子幾乎縮進身體裏，她頭發枯黃，身材矮矮小小，言行舉止畏畏縮縮，有大方爽朗的許芳做對比，實在上不了臺面。

許芳眼裏笑意一閃而過，撩開手裏籃子的遮布，裏面赫然放着四個雞蛋，旁邊還有一盤子金黃玉米餅。

“……嗯、嗯，替我、謝謝、”李淑英磕磕巴巴說，手指不自覺蜷縮，話還沒說完，被一道驚喜的聲音打斷。

“媽，真有雞蛋啊！”許芳身邊兩個男孩驚喜地踮腳，看向籃子裏的雞蛋，眼睛裏滿是渴望，有個男孩還伸手想拿雞蛋。

兩個男孩是許芳兩個兒子，嫁給馮老三後，許芳肚皮好似吹皮球，越來越大，接連生了兩個兒子，一個9歲，另一個7歲，長得虎頭虎腦，人人都說許芳是個有福氣的。

許芳瞪了兩個男孩一眼，擡頭歉意地沖馮老二李淑英笑笑：“二哥，二嫂，你們別見怪，家裏日子不好過，兩個皮猴好些日子沒吃過雞蛋，又在長身體，饞嘴得很……”

打算接籃子的手一頓，李淑英看着兩個盯着雞蛋直流口水的小孩，猶豫了一下，看向旁邊坐板凳默默抽煙的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精壯結實，一看就是幹活的好手，就是面色黝黑，瞅着有點吓人。

男人看着吓人，兩個孩子卻不害怕，反而可憐巴巴看向男人：“二伯……”

馮老二随手扔了抽完的煙屁股，擡手摸了男孩腦袋，悶聲悶氣說：“想吃就吃，長大後，好好孝順奶奶聽到沒？”

兩個男孩拼命點頭，迫不及待抓起籃子裏的雞蛋，一溜煙跑沒了影。

許芳看兒子得了雞蛋，笑得見牙不見眼，把籃子裏的東西騰出來，也跟着走了。

兩小子沒跑遠，擱不遠處等着許芳呢，她走上前，看了眼地上的雞蛋殼，笑着牽起兩只皮猴的手。

“娘，雞蛋好香！”兄弟倆砸吧砸吧嘴，好似回味雞蛋的滋味，“還想吃！”

“好，明天再吃。”許芳笑着應聲。

“娘明天還有雞蛋吃？”兩小子驚喜問，眼裏放光。

許芳笑着點頭，突然瞄到不遠處蹲在地上的人影。

“秀兒你幹嘛呢”

蹲在地上的人回過頭，鵝蛋臉，眼睛大大的，長得很好看，就是眼睛裏沒有神采，看着木木愣愣。

手裏仍然拔着地上雜草，喃喃道。

“……拔、拔草。”

“怎麽在路邊拔草，你得上地裏拔草呀，拔路上的草有什麽用！家裏有雞蛋吃不？”

“……雞蛋？”女人依舊木木愣愣，歪歪頭，似乎不太理解。

握在手裏的雞蛋殼，被調皮小男孩笑嘻嘻扔出去。

女人撿起來，雞蛋殼握在手裏，想了想，張嘴就要吃。

這人是馮老太最小的閨女馮秀，也是她小姑子，千嬌萬寵長大，長得漂亮學習又好。

誰能想到兩年前那件事，讓這個本該上大學的好苗子變成這幅癡癡傻傻的樣子，看看這臉上手上都是土，髒兮兮的，多寒碜，許芳唏噓不已。

許芳看她呆呆傻傻的樣子，笑了一聲，好心提醒：“這是雞蛋殼，不能吃，雞蛋在家裏呢，你趕緊去吧，去晚了可就沒了。”

“……殼、殼不能吃。”馮秀跟着重複。

“對殼不能吃，趕緊扔了吧，抓在手裏多髒啊！要吃雞蛋趕緊上你二哥家去吃吧，去晚了雞蛋可就沒喽！”

聽着這番話，馮秀還是有點愣愣的，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就連手裏的雞蛋殼都是走到馮老二家門口才扔了。

“媽，你看什麽呢？笑得還挺開心。”兩小子問。

“沒啥。”許芳收回視線，若無其事地問，“你們覺得小姑怎麽樣？”

“哈不就是個傻子嗎？能怎麽樣”大點的那個說。

“我不喜歡小姑，她好髒啊，是個傻子，害我被小夥伴嘲笑。”小點兒的那個皺着鼻子說，“剛才還要撿雞蛋殼吃？丢死人了。”

一手牽着一個兒子，許芳那張大圓臉上的小眼睛眯起來，笑着說。

“你們還小，不記得你們小姑以前的樣子，她以前可是個大美女，學習成績又好，可讨你們奶奶喜歡呢。”

“真的嗎”小的那個不太相信，“我都沒有聽我奶提過她。”

“現在自然不會提啦，以前啊，小姑可是你奶心裏的寶貝疙瘩呢。”馮老太以前沒少拿馮秀和幾個兒媳婦比較，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驕傲語氣，說她們比不上馮秀。

許芳就沒少拿來做對比，可那又怎麽樣呢？天之驕女，現在不也掉在地上，變成個髒兮兮的傻子。

“那小姑怎麽住到二伯家了？”大的那個問。

許芳挑了下眉，這個事兒說來就長了。

馮老太哪裏能接受自己的小閨女變成個傻子，越發不願意看她，老太太不願意養，這麽個傻子，哥哥難道就願意養？

想到這兒，許芳特別慶幸當時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扔給老二家，成天對着個傻子，萬一傳染怎麽辦？

不過這些事她沒跟兩個小子說。

人走後，李淑英總算松了口氣，人也變得不那麽緊張，苦笑一聲：“五個人分倆雞蛋，咋分啊……”

家裏兩個孩子還養着神志不清的小姑子，倆雞蛋怎麽分都不夠。

馮老二又卷了煙，點着抽了口悶悶地說：“瑩瑩一個，剩下那個……慧慧和秀兒分着吃。”

李淑英點頭，也只能這樣了，東西收拾進櫥櫃，轉身撞上一個人。

“慧慧，你跑啥？”李淑英忙扯住她。

黑猴子上氣不接下氣，好不容順了氣，着急道：“爸媽……不好了……姐姐和小姑一樣……變傻子了！”

“啥？”李淑英聽到這話，腦袋一翁，馮老二噌的一下站起身。

家裏本就養着個傻子，再來一個，還活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