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生疑

生疑

這敲門的聲音有些急促,姜語棠轉頭看了一眼,心中不免一驚。

這不禁又讓她從記憶中拽出了王家宅院裏遇到的事情,拍門聲一下接着一下,卻沒有喊人的聲音。姜語棠心中生出怯意,手指緊緊扣着碗,她想開口詢問,又害怕是王家的人來找她報仇。如此情急之下,她竟不自然地回頭看向了宴秋。

“誰?”

姜語棠剛做好心理建設,準備開口向宴秋求助,宴秋卻提前開了口。這聲詢問不高不低,聽不出太多情緒,頗有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漠意味。

“是宴秋嗎?”門外傳來一個滄桑的聲音,是蔥餅婆婆,緊接着二人在院子裏就聽到了婆婆刻意壓低的聲線:“是我呀,你表姐在家嗎?”

原本聽到蔥餅婆婆的聲音時,姜語棠還是松了口氣的,可婆婆第二句話蹦出來的時候,她霎時間尴尬地低下了頭,腳趾都在鞋子裏蜷縮抓地。

“我,我在呢,來了。”她不敢擡頭再看宴秋第二眼,直接放下碗勺轉身跑去開門,絲毫沒有察覺到坐在她對面的宴秋此刻嘴角已經勾起一個玩味的笑。

“今天,今天不去出攤了。”門一開,婆婆有些氣喘籲籲拉住姜語棠的手腕,明顯能看出她過來找姜語棠時應該走的很急。

第一句話說完,蔥餅婆婆緩了緩換了口氣,四下看了幾眼,好像是在防着什麽人似的,又壓低聲音說到:“你聽說了沒?這王家宅院昨天夜裏出事了,府衙的人正查着呢!凡是從前跟他家有過節的,都過去看熱鬧了。這官老爺和王三兒的關系不一般,到時候還不知道抓誰去定罪呢!你要不要也去瞧瞧?”

姜語棠心想:宅院着火有什麽好看的?如今天熱了,确實容易失火,怎麽也不至于連府衙的人都驚動吧?再說了,去王家宅院看熱鬧?這不是上趕着送自己進狼窩嗎?那個地方,她這輩子別說去了,就是靠近都不願意。

于是,她蹙着眉搖了搖頭表示拒絕:“我,我就不去了吧,說出來,不怕您笑話,您也知道的,我一個寡婦本就艱難,而那王家的人又......”說着,姜語棠擡手掩住鼻息,表現出一副頗有滿腹委屈無處訴說之意。

姜語棠從小跟着父母接觸過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外加上在舅舅家那段寄人籬下的日子,因此,她很會察言觀色和模仿那一套。如今,她雖無依無靠軟弱好欺,卻也有一套自己的應對方式。比如現在這樣,每每有她不想接的話頭或是不好意思直接拒絕的事情,她就會搬出“寡婦門前是非多”那一套開始演戲,從而博得一些同情,好順理成章的将事情搪塞過去。

可蔥餅婆婆是與她在這街上打交道最深的人,她還沒說到後面的詞兒,婆婆就打斷了她的表演,只道:“哎呀,你還不知道啊?那王家昨天夜裏起了三場火,一場比一場燒的兇猛,王家如今啊,已經沒人啦!”說到最後婆婆的聲音越來越低。

“沒人了?”姜語棠有些難以置信,外加上聽到王家起了三場火,她更是一頭霧水。畢竟她逃離的時候看得清清楚楚,分明就是兩場火,且都有人去救了,于是她試探性的問道:“沒人了意思是?”

“哎呀!”蔥餅婆婆都有些恨鐵不成鋼了:“就是,全部都燒死了!一個不剩,沒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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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後,她又靠近姜語棠,用一只手做出遮擋狀,神神秘秘地低聲說道:“街上的人都在傳,說這事兒要麽是買兇尋仇,要麽就是老天有眼,這家人壞事做盡,糟了天譴。”

全都......死了?燒死了?姜語棠着實被這消息吓愣了,一夜之間整個宅子的人都被活活燒死,這得是多的火,多大的仇。她皺着眉頭琢磨:這王家人平日裏橫行霸道,欺男霸女,結下了不少仇怨。若真是不知不覺中得罪了哪個心狠又不好惹的主,被人家尋仇也不是沒可能,只是這滅門的尋仇手段也太陰狠了。

剛想到這裏,姜語棠的臉色卻又在一瞬間變得十分難看。她想到自己能從王家宅院逃出來,一定程度上是虧了那燒起來的第一場火,若非如此,自己恐怕早已經生不如死了。

霎那間,剛才那點覺得尋仇手段陰狠的憐憫之心瞬間煙消雲散,同時又引出了在王家宅院裏那揮之不去的惡心感覺。

姜語棠輕咳一聲,輕言細語道:“算了,婆婆,我還是不去了吧,我沒見過什麽大場面,光聽着你說就感覺怪滲人的。”說着,她又擡手皺着眉掩了掩鼻息:“而且我今日身子實在有些不爽,辛苦你跑一趟來叫我,不如這樣,改日,改日等我好了,我好好做些糖水和果幹蜜餞給你,你到時候再給我講講這府衙到底怎麽說?”

蔥餅婆婆本就是心急去圍觀瞧熱鬧,眼下雖明白姜語棠的身體不适是推辭,但也默認了她提出的改日再聊,于是只點點頭,草草打完招呼就奔着王家宅院去了。

關了門,姜語棠的腦子就像是被掏空一般,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到石桌前坐下的。直到手中盛有雞蛋羹的湯匙被宴秋自己的勺子敲打了一下,她才回過神來。

“冷了,就別吃了吧。”宴秋放下勺子後,起身說道。

“哦。”姜語棠嘴上回應着放下碗,眼神卻聚焦在了宴秋離開時的腳印上,他每走一步,院子裏的石子路上都會留下淺淺的痕跡。

她常年與竈臺打交道,劈柴生火之事更是從小就熟練。因此,她看着那淺淺的印記,一眼就認出來,那絕不是什麽髒泥巴之類的東西。

是灰,是東西燒焦後才會産生的那種碳灰。

宴秋去過火場?!

只因他身着黑衣,姜語棠醒來之後并沒有仔細留意,現下看來,衣服上似乎确實是有些痕跡可循的。

一瞬間,她的腦子裏就浮現出了自己在父母的墳前初遇宴秋時的場景,他似乎是在被人追殺。

難道是王家的人嗎?随即她又立刻否定了這個答案,在王三兒帶人搜院子的時候,他們已經見過了,如若真是這樣,雙方只怕是當場就發作了,不至于等了幾天夜半才滅門。

可是,為什麽......姜語棠想不明白,也不敢繼續往下想了,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畢竟如果真的是被宴秋滅門,而自己與此人同住一屋檐下,若是他遲遲不走,哪一天心情不好又或是看自己哪裏不順眼,會如何對自己也可想而知。

想着想着,姜語棠不知不覺出了一身冷汗,腦子裏當初宴秋拿着匕首抵住自己的場景,以及那句危險性十足的警告,再次清晰:“你只要記住從現在開始,你要聽我的,我要吃什麽,我要喝什麽,你都得準備着,沒問的不要多嘴,說過的都給我記着,但凡出一點差池,我随時都能要了你的命。”

她頓時嗓子一緊,手不自覺抓了一下衣領,吞了口口水,她越想越覺得害怕,仿佛自己随時會被一刀斃命一般。

“洗衣服,是用哪個盆?”

突然的問話,打斷了姜語棠的胡思亂想,她再次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慌神似的蹙着眉站起身來,問道:“什,什麽?”

“洗衣服的盆。”宴秋的語氣不緊不慢:“衣服髒了。”

“啊?哦,那個最大的木盆。”姜語棠嘴上回答着,手底下也順帶指向廚房門邊上靠着的那個黑色大木盆,腦子卻還是懵懵的。

直到宴秋進門又換上了她夫君那套衣服出來,懷中抱着自己身上剛才穿的那身黑衣朝着洗衣盆走時,姜語棠這才結結巴巴的說道:“我,要不你去忙吧,我來洗。”

她說這話,一來是覺得宴秋的行為蹊跷,二來也有讨好他的原因,畢竟這人可是有滅人滿門的嫌疑。

“呵。”宴秋竟然輕笑了一聲:“這句話,應當是我說吧?”他一手揣着衣服,一手提着大木盆朝着井邊走去:“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來。”

此時此刻,姜語棠幾乎想要狠狠掐自己一下,看看到底是自己在做夢,還是宴秋吃錯了藥。

這前幾日,宴秋從來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要自己伺候的,怎麽她昏睡了一場醒來,這人倒像是變了性?她皺眉瞧着井邊的宴秋獨自打水,洗衣的樣子,最終默默得出結論:大約真是吃錯藥了吧。

姜語棠一邊收拾着碗筷,一邊想着,說起這吃藥,宴秋當初要求自己按藥方買的那七日的藥,如今只剩下一日的量了,那他到底是走還是不走,也沒給個準信,好讓自己t有個心理準備。

就這樣,兩人各懷心思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一直到了晌午。

今日不出攤,姜語棠本該有大把的時間好好做頓飯,畢竟親手把不同的材料,烹饪成各種撩人舌尖勾人心弦的美食,是她在這世上最能拿得出手的得意事,也是為數不多能讓她感到開心的事。

可當下的情景,卻正應了那句,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家裏米缸面缸都變空了,唯一剩下的就是那為今日出攤而準備的糖水食材,除了些煮好的豆子、酒釀、以及一些蜜餞幹果之類的東西,再無其他。這些東西天熱可以生津解渴,卻實在不能用來果腹。

姜語棠正想着要不要幹脆直接拿着這些食材做些糖水,去之前經常光顧自己糖水攤子的那些常客們家裏換些東西,先應付一下,明日再想辦法時,已經晾好衣服的宴秋一邊朝着她走來,一邊開了口。

“今日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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