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詢問
詢問
“什麽?”姜語棠一時間有些錯愕,她第一反應是先回憶自己剛才說的是中原官話吧?随後她看着宴秋,想起自己與這人雖然相處好幾天了,可說到底這人的底細,來歷自己是一概不知的。
與此同時,她的目光逐漸下移,落在宴秋那交叉在身前的雙手上,宴秋左手上纏着的白色布條下掩蓋的是那不知名的黑色圖騰,姜語棠的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想法,也許他不是中原人呢?亦或者他之前不在中原生活所以不知道呢?宴秋的身份越發撲朔迷離了。
“怎麽了?”宴秋見她愣神,揮着另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而那只綁着白布條的大手也往回縮了縮。
“沒,沒什麽。”姜語棠一邊收拾着手底下的東西,一邊起身避開宴秋答道:“涼皮不是動物皮,也不是植物皮,是一種當地特有的面食小吃。酸辣爽口,比較适合天熱了吃。”
說着,姜語棠舀出适量的面粉倒入小盆後,從中間掏出一個小坑,一手拿着水瓢一手拿着筷子,一邊倒水一邊攪合面粉。
水的比例混合好之後,她又開始上手揉,直到一個光滑的面團在小盆子裏出現,才停了手。
宴秋并沒有離開廚房,看着她手下的動作停了,又開口道:“這瞧着和做面條的樣子差不多,是涼面那種嗎?”
這又把姜語棠給問住了,說不是吧,調制汁水的做法又差不多,說是吧,又确實不太一樣。
“是也不是。”她想了一會兒回答道:“等好了你就知道了。”
這些年,不管是在舅舅家住還是嫁過來之後,在廚房裏做飯的時候,從來都是她一個人,她也樂在其中。眼下宴秋待在這不走,難免讓她感到有些別扭。
于是,姜語棠糾結了半晌,最終還是開了口:“宴公子,這廚房東西雜亂,要不你先去忙吧,飯好了我給你端過去。”
“我沒什麽可忙的。”宴秋說着,不僅沒走還直接坐在她剛剛摘菜的小凳子上:“我就是沒見過你說的這涼皮,想看看怎麽做。”
語畢,姜語棠知道這人是趕不出廚房了,就在兩人之間要再次陷入沉默時,姜語棠一邊從大缸裏舀出一瓢清水倒在大一點的盆子裏,一邊主動問話:“你沒見過涼皮?”
“沒有,沒見過也沒吃過。”宴秋淡淡回應,大概是也感覺到了姜語棠的不自在,于是他站起身說道:“幹坐着有些沒勁,還有什麽可以做的嗎?躺了這幾日我也好活動活動。”
“哦,那你把婆婆給的那幾個胡瓜和豆芽淘洗一下吧。”姜語棠将剛才揉好的面團放進清水裏開始揉搓,繼續問:“所以你是外鄉人?”企圖旁敲側擊的打聽一點宴秋的身份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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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話其實問的很巧妙,涼皮雖是當地的特色小吃,但是這倉西府也算是通往其他各個州府的必經之路,小攤小販們的流動也比較大。因此,各地的小吃都會互相流通學習,有些東西外鄉人即便是沒吃過,一傳十十傳百也會有所耳聞。
“不是。”宴秋清洗着手裏的蔬菜,他自然知道姜語棠的言下之意,于是頭也不擡回應:“我,我幼年比較複雜,後面有段時間就沒有在中原生活了。”
“原來如此。”姜語棠見宴秋回答的如此直接,也不再多問了,只默默揉搓着面團子,盆子裏的清水逐漸變成了白色。
“這個需要切嗎?”宴秋拿着洗好的菜問道,起身見着姜語棠從面水裏撈出一個稀爛的團子,一臉不解:“你這是在幹什麽?”
“要的,胡瓜切成細絲,豆芽焯水。”姜語棠将那有些稀爛的團子又放在幹淨的水裏過了幾遍:“這是洗面筋,涼皮裏待會兒要放的。”說罷,她把洗好的面筋團子放在一邊饧。
“那這些面水呢?”宴秋切着胡瓜問。
“面水就是用來蒸涼皮用的。”姜語棠一做起飯來就很投入,不知不覺中話也多了起來:“等會兒它沉澱好了,撇去上面的水,下面沉澱的面漿就可以拿來蒸涼皮。”說着,她又開始主調料水,潑辣椒油。
萬事俱備之後,姜語棠将饧好的面筋放到小竈上開始蒸,同時又拿出一個鐵質的大圓盤子刷上一層油之後,将剛才準備好的面漿舀了一勺進去,轉着盤子将其搖晃均勻:“這蒸涼皮其實很快的,只是做之前的準備工作有些麻煩。”
果然,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大鍋掀開,吹散熱氣,剛才還雪白的面漿此刻已經變成了有些微微透明的一整張面皮,不一會兒,一張又一張的面皮很快就出鍋了。
宴秋在一旁感嘆:“原來這就是涼皮。”一邊看着咕嘟咕嘟的小竈問道:“這個面筋好了嗎?”
“好了好了,差點把它給忘了。”姜語棠正忙着端涼皮,無意識地順口直接吩咐了宴秋:“你把面筋端出來,然後随便撕成小塊就行,小心燙啊。”
“好。”宴秋吹着小竈上的熱氣應聲。
兩人背對着各自忙碌,姜語棠将面皮整好切條,又放了剛才焯好的豆芽和胡瓜絲,宴秋遞上撕好的面筋,姜語棠手下動作麻利地加上秘制的調料水、醬油、醋、鹽、蒜汁等攪拌均勻,待到放辣椒油的時候,她頓了一下,剛想轉頭問話,就聽宴秋在邊上說道:“我能吃辣。”
“好。”姜語棠舀了一勺辣椒油開始攪拌,嘴角不自覺浮現一個淺淺的笑。此刻,應該是近日以來為數不多的平靜時候了,她做着自己喜歡的事情,沒有那些令她厭惡的男人的打擾,眼前這個祖宗也沒有之前那麽難伺候,幾個瞬間姜語棠都差點忘了這人的捉摸不透。
兩人前後腳出了廚房,默契地在院子裏的石桌上吃飯,今日的面筋做得多,姜語棠還順手用配菜做個涼拌面筋。
“怎麽樣?”姜語棠看着宴秋吃下了第一口之後,迫不及待地開口問道:“吃得慣嗎?”
“嗯。”宴秋點了點了:“好吃,我看這顏色如此鮮紅,已經做好被嗆到的準備了,沒想到有椒香卻不是很辣。”
“你不能吃辣?”聽到這話姜語棠輕輕笑了一聲:“這是秦椒,以香而不辣著稱。”
“也不是,只是從前的生活習慣,不适合吃太重口味的東西。”宴秋又嘗了一口涼拌面筋:“這個面筋,做法好獨特,也好吃。”
做出的東西被肯定,姜語棠打心底是開心的,只是這開心的同時,她心裏也有自己的小算盤。眼瞧着桌上的飯吃的差不多了,姜語棠咬着筷子盯了宴秋半天,覺得他看上去心情好像也還不錯。
于是,她抓住這個機會,心裏默默給自己壯了壯膽,準備問問宴秋什麽時候走:“那個,宴公子......”
“嗯?”宴秋回看她了一眼:“怎麽了?”
“沒,沒什麽,我就是。”宴秋一本正經的眼神,讓姜語棠直接露了怯:“我就是,想問你那個藥還要繼續吃嗎?”話一出口,姜語棠恨不得掐自己一下。
“哦,不用了,我身體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宴秋答道。
恢複差不多了還不走嗎?這句話她當然只敢在心裏默默念叨。
桌上的菜已經空了,眼見宴秋也沒有表明日後會怎麽辦,姜語棠想到自己空空的荷包,最終還是在宴秋放下碗筷的時候,把心一橫咬牙問道:“宴公子,既然你的身體已經恢複,那要不要給您叫輛馬車,送您回家呢?我這不t是要趕你走的意思,只是你離家這些日子了,沒有音訊,你的家人也會擔心你嘛,再說了......”
姜語棠說着說着,才發現宴秋正盯着自己看,原本還想繼續找理由的她漸漸地啞了聲。
“說完了?”宴秋端正了身子,似乎早已經識破她這胡說八道的言外之意,甚至眼神裏還有幾分饒有興趣,想看看她還能編出什麽理由。
“完了......”姜語棠怯怯地回應,仿佛也在昭示着她自己要完了。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此刻的宴秋比起剛才有些吓人。
她甚至都做好了面對各種不詳反應的準備,可宴秋卻并沒有發作,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我沒有家,也沒有家人,你既然沒有趕我走的意思,那我留下又有什麽關系呢?”
不等姜語棠開口,宴秋又說出了一句讓姜語棠覺得他吃錯藥的話:“況且,你不是救了我嗎?我還沒有報答你呢。”
“啊?”姜語棠有些難以置信,心想:報答誰?誰家報答人的方式是在恩人家裏蹭吃蹭喝,讓恩人伺候啊?
她心裏雖是這麽想的,嘴上卻說的是:“你不是不信我救了你嗎?”
“現在信了。”
就這樣,短短的幾句話,宴秋似乎已經表明了要住在她這不走的意思,姜語棠甚至都有些後悔自己剛才多嘴問那幾句。
夜裏,姜語棠輾轉反側,人趕不走,可日子還是要繼續過,她算了算如今家裏的開銷,這小小的糖水攤子的每日營收,實在是有些捉襟見肘了,得想個法子賺錢。
這不禁又讓她想到了小時候那個夢想——繼承父母的衣缽,開一家自己的小店。可開店還是需要錢,這個難題仿佛進入了死循環一般,無解。
*
翌日,姜語棠起了個大早,給自己和元寶簡單弄了幾口吃的,就帶着昨日剩下的那點食材出門了。今日的天氣還是很好,糖水應該是不愁賣的。
“姜娘子,今日這麽早?”蔥餅婆婆拿着一個剛出鍋的蔥花餅遞給她:“趁熱吃。”
“婆婆早。”姜語棠接過餅子,制了一碗甜水給蔥餅婆婆,算是互換,這是她們二人之間常有的事。
今日兩人來集市都比較早,還沒有什麽人,二人就這麽坐在攤位前,一個吃餅子一個喝甜水。
“瞧我這記性。”蔥餅婆婆朝着姜語棠挪近了一點,低聲說道:“我昨日不是去那王家宅院看熱鬧了嗎?回來碰見你都忘了說了。”
這本就不是什麽好的回憶,因此,姜語棠也沒放在心上,眼下蔥餅婆婆提起,她才頓頓地回應:“哦,我也給忘了,府衙的人查出什麽了嗎?”
婆婆:“府衙的人到最後也沒公開給出結論,只是聽說打更的看見那天晚上有個黑影竄進了王家宅院裏。”
“黑影?”姜語棠又想起了那天宴秋身上的灰。
“不過天那麽暗,說不定是眼花呢?誰也說不清楚。”蔥餅婆婆繼續道:“你是沒見,那王家上上下下,加上主家仆人一共三十二口,在院子滿滿當當擺了三十一具屍體,看着着實有些滲人。”
三十一具屍體?姜語棠臉色一變,即可開口道:“不是全部?有人逃出來了?”話一出口,她便意識到這話不太合适,于是立刻又補充道:“我是說有幸存者?是誰?可有問出是天災還是人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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