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冷清
冷清
這鎮西的王氏家裏新娶的兒媳婦懷孕了,王家三單單傳,消息一出一家人都開心地不得了。
對這新媳婦十分稀罕,恨不得日日将其捧在手心裏,眼下天熱,新婦大着肚子沒什麽胃口,每日進的很少,唯獨愛喝姜語棠做的酸梅湯。
昨日,王氏來的不巧,姜語棠那會兒已經收攤回家了,她便在別家湊合買了一碗回去。誰知那新媳婦第一口就嘗出來不是姜語棠做的,硬生生是一天沒有進食,今日還是吃不下飯,又鬧着要了。
王氏緊趕慢趕親自出來給她買,生怕今日又錯過了。
“王娘子,您先坐下歇歇,我這就給您做一碗。”姜語棠一邊安撫着氣喘籲籲的王氏,一邊開始忙碌起來。
“哎呦喂,我還歇什麽呀,你可快點吧!家裏的祖宗等着呢!”這王氏是個急性子,一點都坐不下,着急起來催促的語氣聽着也不太友善。
姜語棠知道王氏的為人,眼下的情況她也不計較,只輕輕應了一句,加快了手底下的動作。
而一直在邊上靜靜看着宴秋,聽着王氏催促的話語,突然不屑地冷哼一聲,起身朝着王氏身旁的桌子走去,一邊拿起桌上的茶盞給她倒了一杯水,一邊冷冷地道:“您就歇着吧,就是再急,這酸梅湯也不能憑空變出來。”
宴秋不僅放杯子時水濺了出來,就連言語間都明顯能聽出有一絲不耐煩的情緒,可與此同時,他的一系列行為又好像在刻意凹出一個小攤夥計該有的樣子。
“嘿!你誰啊?哪裏來的黃毛小子?什麽态度?!”本就着急上火的王氏瞧着這不知哪裏冒出來的人,提高了嗓門指着宴秋問道。
可對上宴秋眼神的一瞬,王氏的那股嚣張氣焰瞬間像被倒了一盆冷水。
“王娘子,真不好意思。”姜語棠連忙放下手中的東西,挺着笑臉過來,她怕真起了争執引人來圍觀,于是不顧上別的,一步上前拉着宴秋的衣袖将其拽在自己身後,随後扶着王氏坐下,輕聲安撫:“這是我遠房的親戚,年紀小初來乍到,您大人有大量別放在心上。”
正說着,邊上的蔥餅婆婆也過來了:“你別着急,來先吃塊餅。”婆婆一邊将餅t子放在她跟前,一邊悄悄拽了拽姜語棠的胳膊,給她使了個眼色。
姜語棠明意,點頭轉身去繼續去忙,她将剛才挑出來的烏梅、陳皮、洛神花、山楂等食材放進小鍋裏熬煮。這酸梅湯是她小攤上的招牌之一,有生津止渴,開胃解悶的功效。
熬煮酸梅湯的食材都是她提前一晚上泡好的,因此,現煮起來也不費時費力。趁着熬煮的功夫,姜語棠見縫插針,從另一邊的蒸鍋裏端了一個水蒸蛋出來:“王娘子,酸梅湯馬上就好,您對兒媳可真好,來,嘗嘗我這新添的小吃怎麽樣?好的話,可以給您兒媳婦帶一份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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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喂,瞧瞧這顏色,可真漂亮!”王氏眉開眼笑,接過那碗蒸蛋:“嗨,我對她好,那還不是因為她肚子裏懷着我王家的種!等我大胖乖孫出來了,看她還能威風幾時?”
姜語棠聽着這話,心裏明白了這小碗蒸菜在王氏這是推薦不出去了。于是,也只是笑了笑沒再說話。轉頭間瞧見角落裏的宴秋,她這才發現自己剛才拉開宴秋之後,就再沒有理他了。
此時,宴秋一個人坐在角落裏,看上去悶悶的。仔細回想一下,宴秋剛才的行為好像是在替自己出頭?姜語棠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恰巧這時宴秋擡頭,兩人眼神對視上的一瞬間,姜語棠有些尴尬,假裝無事發生走到小爐邊上攪動着正在熬煮的酸梅湯。
不一會兒的功夫,鍋子裏的湯水顏色變成了深紅色,姜語棠又給鍋裏加了一把冰糖,化開之後,舀了一碗盛出,撒上幹桂花,一碗酸梅湯完成。
送走了王氏,姜語棠又回頭看了一眼宴秋待的地方,猶豫半晌之後,她還是舀了一碗酸梅湯遞給了宴秋:“嘗嘗。”
宴秋沒有說話,只接過酸梅湯默默地喝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之前宴秋也經常有不說話的時候,但是姜語棠每次都感覺不到任何情緒。唯獨,從昨日開始,她竟然能從宴秋的不言語中感覺到了不開心?那時候,她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可如今,她瞧得真真切切,宴秋剛才接過酸梅湯的神情裏,她好像真的看出了委屈。
是因為王氏的事情嗎?姜語棠回想着剛才發生的一切,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猜錯了,一時之間她雖然很想要詢問,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正糾結時,蔥餅婆婆走過來,打破了這僵局:“宴秋啊,你不知道,這王氏就是性子急了些,遇到事情一說話嗓門又大,沒事的。”
“而且我們是開張做生意的,街坊鄰裏之間,沒必要鬧得太難看。”見宴秋不說話,蔥餅婆婆拍了拍宴秋的肩,繼續道:“好了,你姐姐也沒怪你呀,別委屈啦!”
“嗯。”一碗酸梅湯下肚,婆婆的話也說完了,宴秋沒有反駁,只輕輕笑了一下回應。
此刻,姜語棠心裏的謎團終于解開了,她沒有自作多情,也沒有看錯,更沒有感覺錯。宴秋剛剛說了“嗯”,那便是默認了蔥餅婆婆的安慰之語。
也是在這一瞬間,姜語棠的大腦裏迅速回憶了從遇見宴秋,到救宴秋,再到宴秋醒來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最終确定,似乎是自己從王家宅院逃出來那晚開始,宴秋好像明顯和剛醒來時不一樣了......
之後,攤位上稀稀拉拉又來了幾個人,都是過來吃糖水的。姜語棠得空就推薦自己新添置的小食,連送帶賣,一天下來,糖水都賣完了,小吃還剩了不少。
眼瞧着集市上的人漸漸少了,其他人都陸陸續續開始收攤,姜語棠思緒有些亂,也不想再撐了。于是,将剩下的菜分了分,一份給了蔥餅婆婆,一份自己帶回家準備當晚飯。
她提着東西走在前面,心裏說不上來的不順暢。宴秋跟在她後面,拿着剩下的東西,一路無言。
到家之後,姜語棠獨自進了廚房,将剩下的東西上鍋繼續熱,元寶在廚房門口搖着尾巴嘤嘤叫,她也不想搭理。
回來的路上,她在心裏粗略算了算,今日賣糖水的營收,都包不住添置小吃的買菜錢。有幾個瞬間,姜語棠甚至都有了一丁點後悔,自己為什麽要這麽着急,沒有觀察幾日再進行改良。
她恹恹地用木棍戳弄着鍋底的柴火。
“姜老板,這是要研究新菜式嗎?”宴秋一邊調侃着,一邊掀起鍋蓋“搶救”鍋裏正在熱着的飯菜:“我猜,這新菜式的名字該不會叫‘煙熏火燎’吧?”
伴随着輕松地語氣,姜語棠這才猛然站起,發現此刻廚房裏已經變成了白茫茫一片。原來她剛才只一心想着生意上的事情,埋頭添柴燒火,一點都沒注意到火勢太大,鍋子都快被她燒幹了。
兩人一前一後手忙腳亂,一個端着菜往外跑,一個着急忙慌滅掉了鍋底的火。
看着石桌上尚且保住的飯菜,姜語棠深呼一口氣坐在石凳上,一下子放松了不少:“還好,還能吃。”
說罷,她才發現對面的宴秋正抱着雙臂盯着她笑,姜語棠正了正身子:“怎麽了?我臉上有東西嗎?”她被看的有些不自在。
“有。”宴秋指了指自己臉頰的地方。
姜語棠半信半疑地走去邊上的水缸,倒影裏的自己發髻有些松散,臉上挂上一些鍋底灰,大概是剛才滅火的時候太急,一不小心蹭上的,她自己都看得有些想笑了。
待整理好儀容之後,宴秋已經擺好了碗筷:“先吃飯吧。”
這樣的用餐方式,姜語棠不知不覺中似乎已經習慣了,她很自然地坐到宴秋對面。從吃第一口開始,宴秋就表現出她這些小碗蒸菜很好吃的樣子。姜語棠也看出來了,宴秋這是在安慰她。
于是,她開口道:“我沒事的。”說話間,她又開始低頭戳着飯。
“那為何會心不在焉差點火燒廚房呢?”宴秋用平靜的語氣問道:“要不是聽見元寶一直叫個不停,我都沒發現。”
姜語棠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元寶那會兒在廚房門口嘤嘤叫,并不是讨吃的,而是已經起煙了。她低着頭,沉默了良久,最終還是敞開心扉:“我就是,就是沒想到這第一日,生意就這麽差,還不如從前賣糖水......”
“所以,後悔了嗎?現在收手,還能及時止損。”
“不要。”姜語棠搖了搖頭,她決定的事情,從來就沒有遇到一點困難就退縮的:“我想,再找找原因。”
“好,我們一起分析。”宴秋放下筷子,認真看着姜語棠:“首先排除菜的原因,今日來買糖水的顧客,基本都是熟客,你在推薦的時候,我聽到他們都在誇贊你的手藝,所以不是菜的原因。”
姜語棠點了點頭,這一點她自然明白:“今日的營收,大多都是糖水帶來的,可昨日劉嫂都知道我要改良生意了,那麽這事兒基本就傳開了,也不會是因為頭一天沒人知道。”
排除了兩項之後,兩人都陷入了沉默,各自思考着今日擺攤的種種。
半晌之後,姜語棠恍然大悟,一拍桌子:“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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