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投奔

投奔

她只感覺到渾身乏力還有些冷, 倒下去的時候剛好透過後院的大槐樹看到太陽,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就是頭撞在門框上有些痛。

再睜眼的時候, 她已經躺在了自己的房裏。伴随着絲絲嘈雜聲, 她睜開了眼。

大約是睡的太沉了, 睜眼的一瞬間, 還不是那麽适應屋子裏的光線。

姜語棠微微皺着眉頭, 用手臂擋在面前, 緩緩睜眼去适應這油燈照亮的方寸之間。半夢半醒的時候她就感覺到床前一直有個人在忙前忙後照顧她, 一會兒替她擦汗,一會兒給她換降溫的帕子。這會兒眼前人的身影輪廓逐漸清晰,她看着眼前正微笑着面對自己的人,一瞬間有些傻眼。

“怎麽?撞傻了?”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朵後,姜語棠正要撐起的身子瞬間一頓, 她的呼吸也像停滞了一秒鐘似的, 看來不是做夢。

“沒有, 表姐。”

她一邊回話一邊撐着有些疲憊的身子起身準備問好,這算是她在舅舅家住時養成的肌肉記憶。舅舅家十分注重禮儀,晚輩見了長輩要問好行禮,平輩之間小的也要給年長的行禮問安。至于平輩之間的問候, 若是哥哥姐姐心疼弟弟妹妹, 私下裏是可以不用的,就比如她這表姐李長寧對親哥哥李長安就從來不用行禮。

可姜語棠不同, 不管是對舅舅舅母還是對表姐表哥, 她的禮數從來都不少。一來她住在舅舅家裏是寄人籬下, 她時常要看着主人家的臉色生活,二來作為一個外姓親戚, 即便自己的親媽和舅舅是親兄妹,她也不敢放肆,畢竟母親活着的時候,兩家人就很少來往。

“哎,語棠妹妹,你這是做什麽?”李長寧見她要起身,連忙上前攙扶:“這麽多年了,你怎麽還這樣,不早都說了,我們姐妹之間是不用在意這些繁文缛節的。”

“呵呵。”姜語棠只能尴尬一笑,轉了話題嘗試敘舊:“長寧表姐,你怎麽來了?”

與其說是敘舊,倒不如說是找個話頭硬聊天,畢竟在舅舅家的時候,她過得并不順心,也不太想回憶那段時光。舅舅舅母對她嚴肅苛刻,美其名曰是疼她父母雙亡,沒人管教,長大了找婆家會被人笑話沒人教。那時候她每天晚上都擔驚受怕,最怕的就是天快亮了雞要叫了,她又要起床站規矩,做家務了。

剛到舅舅家的時候,她什麽也不懂,畢竟在自己家的時候,父母疼她愛他,都是由着她。因此,到了舅舅家以後,她沒少吃痛挨批,那時候她因為父母的意外亡故而寝食難安,加上每日幹活,小小的身軀更是消瘦了不少,表姐李長寧就經常偷偷在她罰跪的時候,給她送護膝棉墊。而表哥李長安則十分瞧不上她,總說她是沒福氣的幹瘦丫頭。

除此之外,或許是在舅舅家借住的時間并不長,留下的記憶也并不美好,因此,姜語棠對着一家人除了表姐李長寧以外,都只是做到表面上的禮貌,沒什麽實際的親情可言。

才問完話,李長寧面色上就顯露出一絲尴尬,眼底也明顯泛着淚花,嘴上卻說道:“怎麽,許久不見你了,有些想你,就過來看看你,不歡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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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沒有。”姜語棠連忙否認。

說着,李長寧擡手替姜語棠順了因為發熱出汗而貼在臉上的發絲:“當日聽父親說你要嫁人,我緊趕慢趕都沒能回來送你一程,這才多久,瞧你如今的模樣,這要是走在街上,不細看我都認不出來了。”

當年舅母給姜語棠說親的時候,李長寧正和其他富家小姐在外游園賞詩會,她的婚事也沒有大操大辦,只在舅舅家院子擺了一桌喜酒,傍晚就擡着花轎出發了。出了那扇門之後,姜語棠也沒有再回過舅舅家,她曾嘗試過聯系李長寧,可都沒有任何音信。

如今,別說她自己了,就是李長寧的樣子,也變了不少。

“語棠妹妹,不是姐姐說你。”李長寧拉着姜語棠的手,眼底盡顯心疼:“我也是來了之後,東打聽西問路,才知你如今的處境。也不知你一個人是怎麽熬過來的,那時候你為何不聯系我,我們好歹也能互相照應。”說罷,她還抹了一把眼角的淚。

姜語棠被這突如其來敘舊和煽情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但是看着李長寧的樣子又有些觸動,于是也半開心扉說道:“長寧表姐,都過去了,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說罷,還擠出了一個笑意。

“你這丫頭,小時候就嘴硬!”李長寧又是笑又是淚,翻過姜語棠的手心,像幼時那樣輕輕拍打了一下:“我要今日不來,都不知道你忙生意忙的暈倒了,還說好?”

這動作是姜語棠剛住進舅舅家那會兒,吃不下飯,有幾次幹活累到暈倒後,李長安偷偷帶着吃的來看她,哄着她吃東西的時候佯裝罰她而做的。

一個動作,将近乎模糊的記憶全部變的清晰,姜語棠腦子裏全都是李長安那時候對她的好,不由得低頭輕笑,兩人之間的關系似乎也因此拉進了幾分。

“對了,長寧姐。”姜語棠下意識改了稱呼,問道:“別光說我了,這幾年你過的如何?”

這話問的李長寧神色一怔,遂又抹了把淚水道:“不提了,都過去了,我們姐t妹好久不見,還是說一些高興的事吧。”

姜語棠見狀便覺得李長寧應該也過得不如意,只是既然人家不願意提,她也就不再多問,只笑着應聲好。

兩人在房裏聊了許久,姜語棠給李長寧介紹自己如今的生活,也介紹了倉西府的各個特色。眼瞧着天都黑了,李長寧沒有離開的打算,姜語棠便留她在家裏住下了。

直到兩人洗漱完畢,李長寧起身準備往廂房去的時候,姜語棠才想起宴秋今天一整天都沒見人,自己暈倒之後也不知道他回沒回來。

“長寧姐。”她提高了聲音,若是宴秋在房裏,此刻也算是給他打了個招呼:“廂房堆放了不少雜物,不如你就跟我一起睡主屋吧,反正我也一個人。”

“好。”李長寧答應的十分爽快。

姜語棠挽着李長寧進屋的時候,眼神撇過廂房,沒有動靜,想必宴秋還是沒回來。

夜裏,李長寧又絮絮叨叨說了很多,翻來覆去左右不過都是她們姐妹之間的一些小事情,不過姜語棠也樂意聽,畢竟已經很久沒有人這麽跟她說過話了。

一直說到李長寧自己都睡着了,姜語棠仍然睜着眼睛難以入眠,也許是身邊突然多了個人的緣故,又也許是因為宴秋的不告而別。

他去哪兒了?不回來了嗎?可我還欠着他的錢呢?

姜語棠輾轉反側,最後索性眼睛一閉:算了,愛去哪兒去哪兒,跟我有什麽關系?我就認認真真做生意賺錢,錢攢夠了,我就留着,他什麽時候回來要,我什麽時候還給他就好了。

翌日一大早,姜語棠被尖叫和狗吠聲驚醒。

她猛然從床上坐起來,以為是院子裏又來了不速之客,之前被夜襲的驚恐瞬間遍布全身。

可看着門縫裏透進來的光,她又突然反應過來,天亮了,那些人應該不會這麽色膽包天到白天翻牆。随即一摸身邊,發現李長寧已經不在床上了。

“糟了!”姜語棠着急忙慌地穿了衣服,趿着拖鞋散着頭發就往院子跑去。

果不其然,如她的猜測一般,院子裏李長寧正坐在地上,雙手拿着根木棍,指着對面一襲黑衣冷着臉的宴秋,而元寶正站在兩人中間,左吠一聲右叫一下,急得團團轉。

“放肆!哪裏來的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翻牆擅闖民宅!”李長寧雙手哆嗦着怒斥:“還襲擊良家婦女,我要去府衙告你!”

見姜語棠出來了,李長寧艱難地爬起身,不等她說話就将她護在身後:“語棠妹妹,你別怕,有我在。”随後揮着木棍一邊準備往前走一邊對着元寶說:“細狗,你過來......啊!”

話說了一半,李長寧腳底一滑,整個人向後倒來,姜語棠連忙張開雙臂将她扶住:“長寧姐,小心!”

李長寧倒下的時候,手裏的棍子也順勢飛了出去,正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宴秋的跟前,只見他毫不費力地一伸手便接住了棍子,随即木棍在他手中挽劍花似的轉了兩圈,嗖的一下便被扔回了廚房邊上的柴堆。

“她是誰?”宴秋冷着臉問道。

“哦,這,這是我舅舅家那邊的親戚,我表姐,李長寧。”姜語棠一邊扶着李長寧站穩,一邊結結巴巴地介紹:“長寧姐,這是宴秋,我開店他幫了不少忙,如今在我店裏幫工。”

語畢,李長寧還沒捋順這層關系,卻只聽得宴秋先冷哼一聲,淡淡說道:“又是舅舅家那邊的親戚?這回,是真的親戚嗎?”

這話李長寧聽得一頭霧水,姜語棠卻如熱過上的螞蟻般焦灼,耳根燙的堪比發燒,連連點頭道:“真的,長寧姐昨日來看我的時候,你不在......”

說話間,宴秋已經走到了她二人跟前,直勾勾地看了一眼她倆,最終目光對上姜語棠,意味深長地一笑:“緊張什麽?我又沒說是假的。”随後他彎腰撿起了剛才與李長寧對峙時,打落在地上的小石子。

之前與賴明軒交涉的時候,宴秋也用過石子,只是那時候,姜語棠一心只想着租賃攤位的事情,絲毫沒有留意石子的形狀,直到此刻宴秋收起小石子起身回廂房的那一刻,她認出來了,那打磨的十分光滑的小石子,分明與那一次她半夜被翻牆的人驚醒後,在牆根底下撿的一模一樣。

她記得那日,翻牆的男人像是翻到一半,被外力幹擾最後罵罵咧咧的逃走了,她本以為全是元寶的功勞,直到發現牆根下散落的小石子,她才意識到是有人路見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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