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流言

流言

李長寧後來又稀裏糊塗地說了很多, 姜語棠大概也聽明白了。

原來她坐着花轎嫁過來倉西府沒多久,舅舅和表哥便一同給李長寧也說了門親事,男方是個無德無才的浪蕩公子, 仗着家裏有錢養着, 整日無所事事, 跟李長安算是酒肉朋友。

李長寧當初百般不願, 全家輪番上陣, 軟硬兼施。最終李長寧抵擋不住自己親爹那期望的眼神, 也開始給自己洗腦。

她爹李近山從小就更偏袒李長安一些, 所以即便李長寧一身本事,也不會得到親爹的一句誇贊。

因此,當李近山說只要你聽話,爹什麽都答應你的時候,李長寧便逐漸覺得:這何嘗不是一條讨爹爹歡心的捷徑?萬一日後夫家要真的能幫上自己家的忙, 那爹爹豈不是也可以對自己另眼相看?

懷着這樣的心理, 李長寧義無反顧的蓋上了紅蓋頭, 直到進門才發現夫家早已經外強中幹。公公婆婆早已年邁,家裏的生意也被她那浪蕩夫君敗的一塌糊塗,甚至還要靠着李長寧的嫁妝來補貼家用。

可這些事情,李近山和李長安都不知情, 之後李長寧回去訴苦, 他們竟不僅熟視無睹,還不讓她進家門, 怨她無能拴不住夫君打理不了家産, 直到這一刻, 李長寧才明白自己已經成了一顆棄子。

當初姜語棠一直覺得舅舅一家把她随意推出來給人沖喜,不過是覺得她是個累贅。然而從這次李長寧的哭訴中, 她才發現原來不止是她,就是連自己的親生女兒,也能被用來當做資源交換。

李長寧邊說邊哭,雖然沒有直接吐露她的夫君是怎麽死的,但從偶爾幾句咒罵的話語中不難看出,應該是死有餘辜。

眼下姜語棠也不想去猜測那段時間李長寧到底過得是什麽樣的日子,她只瞧着眼前這個哭成淚人的李長寧,她除了心疼再理不出別的什麽心情。

姜語棠想着雖然同樣是死了夫君,但她那病弱郎君在活着的時候,她好歹也算過得平靜,而李長寧就未必了。

李長寧哭累了,天也徹底黑了,見她趴在桌上困的睜不開眼,姜語棠本想着背她回去,可飯館距離回家的這段路并不近,她怕自己走到一半會吃不消,所以猶豫了一會兒将目光轉向了一直沒說話的宴秋。

若是在廚房裏,她姑且敢對宴秋吩咐一二,畢竟是宴秋自己親口說的打下手。可眼下這情況,姜語棠真的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叫宴秋幫忙,所以只能直勾勾的看着他,眼裏滿是祈求。

宴秋被姜語棠的眼神盯的十分不自在,半晌之後才察覺了異樣,他蹙着眉坐直了身子道:“什麽意思?你想讓我背她回去?”

“可以嗎?”姜語棠盡可能地做出一個無辜且帶有祈求的表情,妄想這樣宴秋就能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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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不出所料,宴秋只冷冷地回了三個字便轉身往門口去了。

“算了。”蔥餅婆婆拍了拍姜t語棠的胳膊安慰道:“樓上還有空房,不然收拾一下,今晚我就陪長寧住店裏吧。”

姜語棠想了想發現也只能這樣了,賴明軒去樓上收拾出了一間房,姜語棠和蔥餅婆婆一起把已經哭累睡着且叫不醒的李長寧弄去了樓上睡覺。

臨走時,賴明軒不太放心姜語棠一個人走夜路回家,提出要送她。

“沒事,不用擔心,快回去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姜語棠邊往出走邊叮咛,晚上要關好店門。

嘴上說着沒事,可看着店裏關了門熄了燈,姜語棠一個人站在街上發現前後左右都沒有人的時候,終究還是有些慌神,心道:早知道不嘴硬了,或者一起住店裏也行啊。

她就這麽一邊想一邊加快了腳步往回走,沒走兩步,卻發現路邊閃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宴秋?”她試探着叫了一句:“你居然沒走!?”姜語棠的心裏突然多出了一絲興奮與安心,她不用一個人走夜路了。

“嗯,回家吧。”宴秋只簡單應了一句,什麽話也沒有多說。

*

翌日一早,姜語棠迷迷糊糊醒來後,習慣性地去拍身旁的鋪蓋,發現空蕩蕩的,一下眼睛睜得渾圓坐起穿衣下地起床一氣呵成。很明顯,她這是以為自己又起來晚了。

從李長寧住進她家後,但凡哪個早晨姜語棠邊上的那床被子早早的疊起來了,那就說明她又起來遲了。

她才要火急火燎的起床,猛然間意識到昨晚上好像只有宴秋和她回來了,李長寧和蔥餅婆婆都住在店裏了。

想到這裏,她緩緩松了口氣:還以為又遲了。

随後她估摸了一下外頭的時辰,不緊不慢地開始穿衣梳洗。待拉開門的時候,宴秋竟圍着圍裙,端着盤子從廚房裏出來。

“宴......秋?”姜語棠差點以為自己沒睡醒,站在房門口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

宴秋本身就身形高大,姜語棠的圍裙穿在他身上,好似一片花布挂在腰間,與平日裏他的氣質太過背道而馳,以至于乍一看上去都有些滑稽。

“別看了。”宴秋似乎也感覺到了這份詭異感,于是一邊拆下腰間的圍裙一邊對着姜語棠說道:“我今日碰巧起早了,就順手把廚房裏剩的東西做了。”

聽着他說話不鹹不淡的語氣,姜語棠才确定了眼前的宴秋沒有被奪舍,她看着說完話在石桌邊上等她吃飯的宴秋,他雙手抱在胸前,一手捏着圍裙,就這麽靜靜看着她,姜語棠內心莫名其妙生出一個荒唐的想法:好有人夫感......

不過這想法在她的腦海中轉瞬即逝,姜語棠甚至還使勁晃了晃腦袋告訴自己別太荒謬。

“不好吃?”宴秋擰着眉頭問她。

姜語棠一臉懵:“啊?”

宴秋:“那你是頭疼?”

“......”

原來自從出房門開始,自己一系列的小動作都被宴秋看在眼裏,姜語棠再次發揮了自己的特長,張嘴捏了借口:“沒有,早上起猛了,晃晃腦子,搖勻腦漿,有利于頭腦清醒。”

姜語棠說完便自顧自的端起碗開始吃飯,宴秋自然清楚她這是在張嘴胡說八道,也就沒有再追問她什麽。

在這段相處的時間裏,大多時間都是姜語棠負責做飯,宴秋負責打下手,偶爾幾次宴秋若是起得早有興致,便會将已經做好的半成品或是頭一天剩下的東西熱一熱,但從來沒有親自下廚做過飯,因此,姜語棠是默認他不會做飯的。

但今日石桌上擺的東西都是新鮮做的,姜語棠嘗了一口,蔬菜粥倒是和她做的有七八分像了。

“不錯嘛?一點都沒看出來你會做飯。”姜語棠随意開了個話題,緩解桌上的安靜氛圍。

宴秋聽見後,少有的淡淡一笑:“我何時說過我不會做飯?”

姜語棠筷子送到嘴裏,聽到這話倒是一愣,随後也搖了搖頭樂了:“也是。”

宴秋從前那副要死不活,好像多問一句話馬上就能讓人頭落地的樣子,任誰也不敢打聽他會不會做飯。如今這般,倒是親切了不少,偶爾甚至還能和大家玩笑幾句,姜語棠想着心裏不知不覺又多了幾分安心。

“對了,李長寧真的是你親姐姐?”大約是見姜語棠起了話頭,宴秋也若無其事地開口問話。這話其實在第一次和李長寧見面的時候他就問過,只是那時候是在陰陽怪氣罷了,姜語棠是怎麽答的,他根本沒在意。

因此,眼下突然又開口,姜語棠雖然不知道他什麽意思,但還是老實回答了:“嗯,他爹是我親舅舅,我父母過世之後,我被接去她家住了一段時間,她待我極好。”

“那她來了這麽長時間,你都不知道她成親了嗎?”聽她說完,宴秋不鹹不淡地又問了一句。

這話讓姜語棠的疑慮更重了,即便是熟悉了,她也從來沒覺得宴秋是個愛打聽別人事情的人,大部分情況下,他甚至連閑話都懶得多聽一句,可此時卻如此詳細的打聽着李長寧的事情。

“這......”姜語棠攥了攥手裏的碗筷,思慮了片刻之後,答道:“或許是她覺得難為情呢?”

畢竟她自己成了寡婦之後,就一直被人在背後說說點點,李長寧大概也與她有同樣的經歷吧。想到這裏,姜語棠又補充道:“她既然是來投奔我的,自然是不想給我添麻煩,況且,那日她來的時候恰好碰上我暈倒了......”她只顧自己邊想邊說,完全沒有注意對面宴秋的神情。

“我就随口一問。”宴秋放下碗筷,打斷了她的話,似乎真的只是随便挑了個話題似的。

臨走時,宴秋拿了東西又看了眼姜語棠,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卻還是只說了句:“我去田裏了,你,你路上小心。”

一大早搞得姜語棠一頭霧水,好在她眼下除了開店賺錢之外,并不把這些細枝末節放心,吃完飯收拾了東西開開心心往店裏去了。

一路上,她想着要用田裏種出來的菜做什麽,想着店裏的菜品要怎麽做才能與衆不同,想着柳府端陽家宴上的甜水要分幾個種類,完全沒注意到後面有人喊了她半晌。

“姜娘子!”

直到肩膀被拍了一下,她才後知後覺,發現劉嫂正扶着腰氣喘籲籲的站在她身旁。

“劉嫂?你這是怎麽了?”姜語棠伸手順着劉嫂的背問道。

劉嫂喘着大氣揮了揮手平複着自己的心情:“沒,沒事,姜娘子你這是遇上什麽好事了嗎?剛才街角看到你,喊了你好幾聲你都沒聽見。”

“瞧你說的,我能有什麽好事呀?不過是店裏的事情勞神罷了。”姜語棠回道。

“又蒙我了不是?”劉嫂四下看了看,把姜語棠往邊上拽了點,壓低聲音道:“我都聽說了,你家住的那倆什麽時候辦事呀?我好讨一口喜酒喝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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