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解欲

解欲

眼前這亂七八糟的場面, 若是放在平時,姜語棠定會是一邊道歉一邊閉眼,然後迅速逃出屋子的同時再關上門。

可眼下宴秋手上那冒着鮮血的口子, 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麽?

姜語棠在原地愣了片刻後, 才要開口問話, 卻只見宴秋滿目怒意地瞪着她。

宴秋整個人都在顫抖, 似乎是在用盡全身的精力去控制某種情緒, 只見那沾了血的碎瓷片從他手中滑落之後, 他擡起一只胳膊想撐着床沿坐端正些。可胳膊搭在床沿上卻使不上勁, 身子還沒端正半分,整個人便再次跌坐在地上,本就松松垮垮的衣服,此刻敞的更開了。

見宴秋跌倒,姜語棠幾乎是條件反射性地脫口而出:“當心!”說話間, 也擡腳向前一步。

“滾出去!”

宴秋眼底的怒色像是想要殺人, 他瞪着姜語棠, 嘴裏幾乎是吼出這三個字,聲音雖然低沉無力,但似乎确t實對姜語棠有了短暫的震懾效果。

姜語棠停住腳步,站在原地看着癱坐在地上想要掙紮的宴秋, 此刻, 他臉上的緋紅已經蔓延到了胸口,他幾次努力想要扶着床沿起身卻都失敗了, 越掙紮他手上那血紅的口子流出的血越多, 幾乎已經染紅了半截袖口。

此刻屋外起了大風, “唰”的一聲,一陣風鑽進了屋子, 将原本放在桌上的紙張吹得胡亂飛舞,散落滿地。

一張字畫飄落在了姜語棠的腳邊,她低頭看去,只見那紙上正是她上一次進廂房時瞧見的那張畫了一半的海棠花樹。此刻,這幅畫已經填補完整,上面還提了一句詩:“自今意思和誰說,一片春心付海棠。”

姜語棠眉頭微蹙看着那詩,仿佛從字裏行間看出了某種愁色,正當她思慮間又是一陣大風将這幅字畫直接出吹到了宴秋身邊。

失敗了幾次的宴秋身上也已經開始出汗了,敞開的胸前那薄薄的布料此刻已經透出些汗水的痕跡。他的眼神也已經越來越迷離,但還是顫顫巍巍地伸手又撿起了碎瓷片,在手上的另一處又狠狠紮了一下。

幾乎是一瞬間,那口子也開始滲血,同時宴秋的神志似乎清明了一些,他攢着力氣想在最後的防線崩斷之前将姜語棠趕出去,嘴裏不停念叨着:“滾,滾出去......”

姜語棠扭頭朝門外看去,外面已然是狂風大作,幾片葉子被卷到了廊下。她垂在袖子裏的手緊緊攥了攥,随後轉身朝着門口走去。

宴秋見狀,明顯輕輕松了口,可口氣還沒徹底松完,就見姜語棠站在廂房門口完全沒有關門出去的意思,反而直接伸手将門關上,然後又轉身走了回來。

“我,我叫你滾出去......”大約是這次傷口紮的淺了,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宴秋說話又開始喘氣,緋紅也再次爬上臉頰和耳根。

眼見姜語棠越走越近,宴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我讓你別過來!”說着,再次擡手。

“等等!”姜語棠見他似是又準備用碎瓷片紮自己,于是停住腳步,站在距離宴秋一丈外的地方,說道:“我不過去了,你別再弄傷自己,好不好?”

聽到這話,宴秋那只捏着瓷片的手開始顫抖了,他搖了搖頭看向姜語棠,片刻之後瓷片落地的聲音響起。

姜語棠懸着的心終于松了松,她悄悄調整呼吸,用極其溫柔平和的語氣問道:“宴秋,你說實話,你中毒了,對不對?我要怎麽做才能幫你?”同時,見宴秋能聽進自己話,姜語棠在問話時,觀察着他的神色,悄悄往前挪步。

聽到姜語棠如此直接,宴秋微微低着的頭終于擡起看了她一眼,半晌之後,才緊皺着眉搖頭,用極其克制的語氣說道:“不,是,是軟香紅。”

“軟香紅......”姜語棠重複了一遍,随後腦子裏嗡的一聲,整個人僵在了原地,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因為這“軟香紅”與其說是毒藥,不如說是帶毒的春藥才對。

傳說中了這種藥的人,會在片刻之內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身體各個器官變得敏感異常,甚至腫脹疼痛,渾身癱軟無力,可任人擺布。并且自藥效發作開始,一刻鐘之內若是無解,藥裏原本調動春性的作用,便會立刻轉化為毒,只要毒發,人就會立刻暴斃。

而解毒的方法無非就是與人交合,亦或是自行動手解決。只是藥效發作時的最大特點就是中藥者渾身無力,手上沒勁未必能真的自行處理。

姜語棠瞧着宴秋的樣子,算着時間,想着宴秋中藥應該不久,不然也不會想出用疼痛刺激自己清醒的方法。

宴秋看着姜語棠的神色,自然是知道她是了解這軟香紅的藥性的,于是再次咬着牙開口催促:“所以現在你可以出去了嗎?”語畢,呼吸又加重了幾分。

姜語棠滿面愁容,先是搖了搖頭,随後重重呼了一口氣,擡腳上前道:“那你怎麽辦?”

“你別過來......”宴秋眼下已經是完全有氣無力,他嘴巴微張,靠着床沿上,合着眼睛長長嘆了口氣,仿佛是在積攢力氣:“我,我自己可以......”

話還沒說完,宴秋突然感覺腰間的帶子被徹底抽走,他猛地再次睜眼:“出去......”說着,他擡手在手上的一處傷口上按出了血,試圖再次用痛感讓自己的腦子清醒一些。

“你可以什麽?”姜語棠此刻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神色嚴肅的就像平日裏的宴秋一樣:“你現在這樣子,你敢保證自己有力氣順利到最後,若是半途而廢,你會死!”

“不,不用你管......”宴秋把沾血的手在自己的袖子上蹭幹淨後,才伸手去抓姜語棠那只想要進一步的手:“你先出去,好不好?”

此刻,宴秋的聲音已經從最開始的警告變得近乎祈求:“你先出去......”

大約是見姜語棠始終無動于衷,宴秋又怕自己不堪藥性的折磨,眉頭緊皺睜着已經蒙上一層霧氣的雙眼看着姜語棠,頓了頓終于開口道:“你先出去,姜姜,求你......”

這一聲輕聲的祈求在此刻卻有千萬斤的重量,姜語棠雖然之前就有過這樣的猜測,可此時在這種狼狽的場景下,聽到宴秋親口承認自己的身世,她不自覺熱淚盈眶:“你叫我什麽?”

“你怎麽才承認,為什麽才承認啊!”姜語棠抹着淚,知道此刻不是兩人敘舊的時候,再耽擱下去厭秋會沒命的,于是她眼含淚水,嘴角帶着安撫的笑意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聽我的好不好,像小時候一樣,聽我的話好不好?讓我幫你,我用手幫你,你放心用手我們不會有事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聽我的話好不好?厭秋。”

宴秋那雙深邃眼睛上的水氣更重了,襯顯出他的眼神更加迷離,也不知是姜語棠像兒時那般輕聲細語地勸撫生了效,還是宴秋的意志防線實在承受不住了。

最終宴秋沒有拒絕沒有反抗,在姜語棠的攙扶之下,他終于撐着床沿坐直了身子。閉着眼睛仰頭靠着床邊,聽着身上衣物被層層解開的聲音,任憑姜語棠處置。

黑夜裏,大風席卷了整個院子,元寶躲進了狗窩,被一陣陣突然炸開的雷聲吓的不斷哼哼唧唧。

不一會兒,豆大的雨點均勻而又迅速地落下,時而緩慢,時而湍急。

雨水落在花盆裏的時候,輕輕拂過嬌花,溫柔極了,像是在安撫剛才狂風大作時,大風對嬌花的驚吓。

落在石桌和地面上時,又猛烈異常,中途偶爾還夾着幾聲電閃雷鳴,仿佛像是要把石桌和地面砸穿似的。

夏季的雨水大約就是這樣斷斷續續,不知持續了多久,直到廂房裏那唯一燃着的燭臺燒到了根部,再也沒有燈油可以燒的時候,燭心終于随着窗縫裏吹進來的風抖了抖,屋子裏唯一的亮光變成一陣白煙消失,徹底暗了下來。

姜語棠摸黑将已經昏睡過去的宴秋一點一點挪到了床上,随後又輕車熟路地摸黑從櫃子的抽屜裏取出了半截蠟燭點上,讓廂房裏再次恢複了亮光。

這屋子雖是廂房,但從前有一半的作用都是用來存放雜物。因此即便是沒有光亮,姜語棠也能準确的找到東西存放的位置。

安置好後,剛才的狂風大雨也停了,姜語棠輕手輕腳地出門将自己的手清洗一番後,又打了盆溫水進屋去處理宴秋身下的淩亂,以及他手上劃出的傷口。

一切都處理妥當,姜語棠這才注意到圓桌上的那個打開的食盒,她一眼就認出了這是食百味的東西,随即又轉眼去細瞧地上的那幾片碎瓷。

被摔爛的碎片拼起來,也正好是食百味前幾日才為過端陽節而新添置的碗,那小碗上的花紋還是她親自挑選的,這也不會錯。

一瞬間,姜語棠的腦子突然變的無比混亂,食百味,下藥......她扶着桌子讓自己的腦子盡量清醒,不斷捋着事情的經過。

她想到自己回家來是因為李長寧來給宴秋送飯遲遲不見回去,那麽這些東西是李長寧提來的,斷不會錯了。

只是自己進門的時候,家裏已經只剩下中毒的宴秋了。她知道李長寧對宴秋有意思,可也始終相信李長寧從小t學的都是大家閨秀的規矩,秉持的是君子之道,斷不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法。再說了,即便真的是李長寧一時糊塗想要生米煮成熟飯,可又怎麽會在飯快熟了的時候轉身離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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