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畫畫

畫畫

主持人如釋重負, 語氣都輕松起來。

“兩千！還有沒有更高的？”他興奮的視線在場中逡巡，期待着能夠有其他人出價，将場子炒熱起來。

可是！

随着時間流逝, 也不見第二個舉牌子的人。

主持人從一開始的如釋重負，逐漸變為汗流浃背。

……不可能, 真要兩千成交吧？

要真是這個價格的話, 那大畫家的粉絲, 不得罵到死……不過罵也是罵主辦方, 應該不會波及自己吧？應該不會吧？

主持人嗓音開始顫抖，由于等候的時間已經過長，他不得不宣布。

“兩千塊錢一次——”

“兩千塊錢兩次——”

“兩千塊錢三次——”

一句接一句, 主持人似乎已經看見了自己灰暗的未來。

最後，一錘定音！

“成交！”

主持人擦了擦額頭的汗，勉強笑着道：“白小姐, 稍後會将東西給您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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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是下一件競拍品——”

流程還在繼續。

而白聽雲因為要去拿畫, 終于還是名正言順地溜了。

當她将畫作拿到手裏面的時候, 雖然還有些肉痛，但也不得不感嘆：“這兩千塊欠, 應該沒有虧太多吧？”

“應當是沒有的。”韓邊跟在他身邊，對于白聽雲這句話，猜出來她之前的家境應該不怎麽樣。

反正是不會花兩千元, 買一幅畫的人。

所以現在, 他貼心解釋：“那蕭郁也是盛名在外t，這種級別的畫家, 只怕是用的材料，都不止這個價錢。”

“那我還賺了？”白聽雲有些意外。

“你賺了。”

“那就好。”白聽雲笑起來。

雖然她是喜歡這幅畫沒錯, 但是第一次花這麽大一筆錢，只是為了買一個裝飾品，多少還是會肉痛。

好在聽韓邊這麽說，肉痛的感覺也淡去幾分。

不錯。

她看着懷裏的畫作，臉上也漫起笑容。

“這畫我不賣。”

突然插進來的冷淡男聲，打斷了白聽雲的喜悅。

蕭郁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現在站在白聽雲面前，面無表情地看着白聽雲，整個人身上環繞着一股生人勿進的氣場。

他離人遠遠地，要不是他主動開口，只怕都不會有人注意到。

“把畫給我，這兩千我還你。”

他語氣冷冰冰，沒有商量的餘地。

白聽雲聞言，蹙起眉來。

眼前畢竟是畫畫之人，自己似乎沒有理由拒絕對方的提議？

雖說也沒有特別喜歡這幅畫，但是……也還是挺滿意的。

不然也不會願意花大價錢，将畫非買下來。

想到這裏，白聽雲沒有立即交出去，“價錢低了？”

她問蕭郁。

蕭郁這個人，人如其名，本來眉眼之間就帶着郁氣。現在聽白聽雲這麽說，郁氣幾乎要化成怒氣，從身上彌漫開來。

他聲音冷冰冰的：“還我，東西我不賣。”

“商品已經成交，現在這麽做，不合适吧。”韓邊笑着，打破了兩人的對峙。

他往前走了一點，擋在白聽雲面前，以最寬容的姿态面向蕭郁，“你若是不打算賣的話，又為什麽将畫交給主辦方呢？”

蕭郁拒絕溝通，态度強硬：“無可奉告。”

“那我們也無法配合。”韓邊笑起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道理，蕭先生應該能理解。而現在，白小姐願意買下你的畫，也是蕭先生的買家，何必板着一張臉，把畫要回來呢？”

蕭郁聞言，卻只是冷笑。

“把畫交給這種人，我不如撕掉。”

韓邊臉上笑意減淡：“這種人是哪種人？”

他認真地注視着蕭郁，“白小姐似乎未曾得罪你，你為何要咄咄逼人？”

“……就當我的畫被狗撿走了吧。”

蕭郁和白聽雲真的很像。

同樣的厭世，同樣的說不幹韓邊。

但不一樣的是，白聽雲若是說不過，便會采取折中的法子，盡可能商量。

而蕭郁……選擇惱羞成怒。

白聽雲突然之間，覺得手裏面的畫，也沒有那麽好看。

“等等。”她恢複成平常的死魚眼，板着一張臉，将畫橫着遞了出去：“拿去。”

本來放了狠話，就打算離開的蕭郁，見狀，還是伸出手來，接過自己的東西。

白聽雲冷漠收手，“仔細想想，買這種東西，也是浪費錢。”

她客觀評價：“兩千塊，我能買四千包辣條。”

蕭郁接畫的動作頓住。

随後，他面色微沉，停頓不過片刻後，在另外兩人的注視下，居然将自己的畫作從中撕開，用力地撕成碎片，往地上一扔。

“這幅畫，我扔了都不賣給你！”他陰森地說。

白聽雲面無表情。

她打開手機，調出收款碼，往前一遞。

“兩千，轉回來。”

“你！”蕭郁似乎是不敢置信，沒有想到白聽雲居然真的在計較這兩千。

就像是他不敢置信，白聽雲明明資産上億，卻只願意花兩千塊錢買他的畫一樣，

——是羞辱！明晃晃的羞辱！！

蕭郁的臉氣得鐵青，他目光沉沉，幾乎恨不得像是撕碎自己的畫那般，撕碎白聽雲。

可最後，也只是帶着怒火，掃了一下二維碼。

“微信到賬——兩千元。”

系統的聲音在不大的空間回蕩，白聽雲也不想和眼前人繼續說些什麽。

她抓住了韓邊的袖子，雄赳赳氣昂昂：“走，帶你去消費！”

“預算多少？”韓邊故意問。

“兩千。”

白聽雲想也不想，立即回答。

她怒火正盛，也不管蕭郁，和韓邊大步流星，離開了晚宴。

等到晚風吹到她臉頰，吹散了她的怒火，吹回她的理智，白聽雲這才放慢腳步，兩眼無神。

“我剛剛是不是太過分了？”

白聽雲坐在跑車副駕駛，出神地問韓邊。

好在韓邊開車只有四十邁，所以哪怕白聽雲只是喃喃自語，他也能聽清。

“過分嗎？”韓邊看着眼前的紅綠燈，踩了剎車，緩緩笑起來。

“一點都不過分。”

韓邊坐在主駕駛，仔細地分析着：“蕭郁既然将東西交給主辦方，便默認無論是以什麽價格成交，他都能夠接受，而你在沒人出價的時候，幾乎以最低價拿下，雖然是令人意外，但程序合理，沒有任何問題，你不需要愧疚，他也不應該來問你要東西。”

“那幅畫的成本，不止兩千？”白聽雲問。

“不管它成本多少，既然買賣已成，就要認下。”

“這樣蕭郁失落也在所難免吧。”白聽雲出神地想着：“畢竟付出了時間精力，結果成本都沒有撈回來。”

“你居然這麽心軟？”

韓邊笑着，踩了一腳油門。

繼續以四十邁的速度，在公路上龜速前進。

“如果你認為他虧本、不甘情有可原。那他要是以一百萬的溢價，将這幅畫賣出去，他便會賺得盆滿缽滿，樂不可支。”韓邊輕聲說着：“那你願意用一百萬買回去麽？”

“不願意。”

“這不就對了？”韓邊說：“既然最後以兩千元成交，那說明在在場所有人的眼裏面，這幅畫就只值兩千元。甚至如果沒有你出價的話，這幅畫就只值一千元，沒有市場的作品是沒有價值的，而作品的價值，也是由市場中的消費者所決定。”

韓邊輕聲說着：“而你就是那個消費者，為什麽要在意商家是否虧本，他的心裏是否難受呢？”

“你多心疼心疼自己吧。”

韓邊的聲音，和晚風一樣溫柔：“明明付出了金錢和喜愛，還被人蹬鼻子上臉的指責。”

“你今天做的很好，沒有白受窩囊氣。我希望你接下來，可以和今天一樣好，那些讓你不高興的事情，都立即發作出來，不要別再心裏面。”

他說着說着，又突然笑起來。

“那句話叫什麽來着——哦，放下無謂道德，享受缺德人生。”

韓邊輕聲笑着：“我覺得，你可以更加缺德一點，這樣活着會更輕松。”

白聽雲聽着，心底說不上來是什麽感受。

畢竟在以前，她聽過最多的話，就是要懂事、要孝順、要和同學和諧相處、要照顧弟弟、要當個好姐姐。

一層一層的枷鎖套在她頭上，将她的脊梁骨給壓垮。

可是現在，有一個人告訴她，要變得缺德。

要自私、要發洩、要輕松地活着、要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和看法。

要愛自己。

愛那個從來沒有人愛過的、滿身傷痕的自己。

是啊……

過去的自己一直在渴望着他人的關心，哪怕是委曲求全，受盡苦楚，也要讓其他人滿意。

所以她奉獻、她努力、她被掏空了積蓄慘死在病房。

可這一切，明明是可以避免的。

她不用有如此凄慘的結局，她可以有更多的選擇，更好的人生。

她只需要愛自己就行了。

傷心就哭、開心就笑，而不是一個人悶着，坐在沙發上，一躺就是一天。

雖然這一切聽起來，似乎很難。

但是總要試試，不是麽？

紅燈已經變綠，接下來将都是坦途。

白聽雲坐在車上，看着街燈一盞一盞倒退，遠離自己。

而她，只是往前。

夏天的風都是熱的，和白聽雲沸騰的心一樣。

她輕聲，将自己的話吹散在風中。

“我要學畫畫。”

她沒頭沒尾，來了這麽一句。

“什麽畫？國畫還是油畫？又或者是其他類別？”韓邊沒有問原因。

“還沒想好。”

白聽雲轉過頭，看着韓邊專心開車的側臉，驀然笑起來。

“但我可以慢慢想，都去試一下，看看最喜歡哪種畫。”

“好。”

韓邊點頭，“确定之後，你可以告訴我。”

他說：“我們可以一起去買點繪畫工具。”

“你不問我為什麽想畫畫嗎？”白聽雲問，

“喜歡，不需要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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