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Z

第21章 Z

首都機場高速常年擁堵, 車走走停停,抵達T2航站樓時,季辭的鬓發已經微濕。

他是真的怕熱。

程音一路如坐針氈, 懊惱不該聽從梁冰讒言, 搭了這趟順風車。

車一停穩,她立刻開了車門, 只想拿了自己的行李,悄無聲息地開溜——反正她坐經濟艙,不可能與他倆在一處候機。

梁冰卻不肯放人,鬼鬼祟祟将她拉到旁邊:“音姐,江湖救急!”

程音眼看他兩條腿擰成了麻花:“怎麽了?”

他匆匆将行李車往程音手裏一塞:“早上吃壞肚子了,幫我照應下……”

照應什麽, 怎麽照應,梁冰一概沒有交代。

他消失的速度堪比二踢腳,留下程音獨自一人面對季辭,以及一個突然故障的行李車。

明明剛才梁冰推得好好的,到她手裏車輪就直接卡死, 怎麽推都紋絲不動。

程音滿頭大汗,正上下左右地研究,季辭伸手壓下了推把,推着所有行李, 進了航站樓。

這一次梁冰所托非人。

程音上回來機場,還是二十多年前,有一天程敏華突發奇想, 帶她來了趟說走就走的旅行。

她那英年早逝的母親, 年輕時便是如此活潑跳脫。

後來程音被發現患有眼疾,程敏華從此閉關苦修, 她們再沒有出過遠門。再後來她人生困頓,更沒可能花這種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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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照應不了季辭,連行李車都不知道怎麽用,只能盡量機敏應對,盡量避免給別人添堵便是。

好容易到了休息室門口,程音焦急地給梁冰發信息。

Yin:你在哪?

涼冰冰:還沒過安檢,你們呢?

Yin:頭等艙休息室,季總馬上進去,你快來。

涼冰冰:來不及,你快跟上領導。

Yin:啊?我?

程音裂了,沒想到梁秘書打算繼續曠工。再一擡眼,季辭也沒了蹤影,已經進入了貴賓廳。

……老板身邊沒人鞍前馬後,這種失誤,應該只扣梁冰的獎金吧?

程音站在門口躊躇不定,忽然櫃臺裏的空姐朝她招了招手:“是季先生的助理嗎?請提供一下您的機票。”

程音走到櫃臺前:“我是經濟艙……”

空姐笑容可掬:“沒關系,季先生已經付過了費用。”

……還讓老板破費一筆,這種重大失誤,必須要扣梁冰的獎金吧??

程音低頭,看空姐往她的機票上蓋章,一直忐忑浮躁的心情,忽然平定了許多。

看季辭的意思,并不反感她作為随行人員,出現在他的周圍。

也是,如果真的反感,他不會令她一同出差。

由此可見,她那天的剖白,當真成效顯著。

如釋重負的同時,程音難免又咀嚼了兩口往事,所以,他當年是真心煩她啊……

往事的滋味真苦。

咖啡也苦,程音習慣了無奶無糖,只給自己倒了一杯,并未上前打擾季辭。

他坐在僻靜處看文件,面前一盞昏黃臺燈,大幅落地窗直達天頂,即使隔的很遠的距離,也看得出男人形容清俊,爽朗清舉,極其賞心悅目。

該說不該,她這個人,審美一向很好。

程音沒敢多看,怕自己再次中毒,拿出手機準備接下來的工作。下一周活動衆多,很多需要對接的事務,她還有一些細節要詢問杭州的周總。

剛一打開微信,迎面跳出了玩忽職守的梁秘。

涼冰冰:今天的晚餐安排,你要不要問一下季總?

Yin:?

這人簡直離大譜,現在到底誰是秘書,為什麽他自己不問!

涼冰冰:我今天好像惹領導不高興了,不敢騷擾他,音姐,你幫我問問呗?[可愛]

程音翻了個白眼,他也知道自己一直在高聲作大死。

Yin:季總在忙,我也不敢打擾。

涼冰冰:發個信息問問嘛。[加油]

Yin:我沒他微信。

涼冰冰:?

涼冰冰:??????

這一長串問號是什麽意思,程音沒大懂。她在行政部只是一個喽啰,沒有副總裁的微信,有什麽值得驚訝?

梁冰消停了沒多會,再次想出新的作怪方式,微信跳出新的提示:“涼冰冰”邀請你和“Z”加入了群聊。

他拉了一個三人群。

Z。

名字簡單,頭像也簡約,一張平平無奇的風景照,像是膠片翻拍,鋁合金窗外一方純粹藍天,近景是一棵濃蔭匝地的梧桐樹。

有一瞬間,程音覺得這頭像十分眼熟,她仿佛在哪裏見過。

或許是記憶中的童年,碧空高遠,蟬聲震雲,永遠爽朗明快的北京夏天。回憶滋味複雜,苦味裏泛着酸甜,她說不清楚,直覺地不想多看。

程音恍神的工夫,梁冰已經在群裏@了那個人。

涼冰冰@Z:季總,前序航班延誤,可能還得再等等。

果然是他。

心跳瞬間加速,程音猶豫再三,做賊心虛地背過身去,點開了那個頭像。

沒有個性簽名,允許陌生人查看十條朋友圈,內容大同小異。

她有點懷疑,這寥寥幾條,恐怕就是季辭朋友圈的全部內容。

時間間隔都很長,內容都很商務。

最近的一條,是慶祝柳世安徽基地正式投産,文字中感謝了合肥市委市政府及經開區管委會,還有一系列企事業單位的關心支持,并祝合肥生物醫藥産業園欣欣向榮。

行文之官方,像是梁冰起草的,完全是一條財經短訊。

但,即使在新聞圖片中,季總仍稱得上卓爾不群。

所謂合影殺手,說得就是這種人。曾幾何時,她四處搜羅季辭的相片,譬如過期的校刊中,生物奧賽校隊的合影。

白衣少年清隽挺拔,在高糊像素下英俊得咄咄逼人。

十多年過去,他的殺傷力依然不減當年,還增添了一些歲月沉澱的溫雅,隐含一絲淡淡的倦怠。

明明他眉目依舊,看起來卻完全是另外一個人。

程音沒忍住,雙指滑動屏幕,放大了季辭的臉。

照片上,男人與旁邊的政府官員寒暄,笑容溫和,姿态謙恭。

年少貧寒時,他脊背端的筆直,求人的話絕不肯多說半句。這樣一個傲骨铮铮之人,回到錦繡堆,反而學會了折腰。

漫長的時光會将一個人塑造成什麽樣子,你永遠猜不到。

程音移動手指,正放大照片,仔細看他眼角的紅痕,忽然頭頂移來了一片陰雲,遮擋住了頂燈的光線。

手機傳感器十分靈敏,立刻自動調高了屏幕亮度。

季辭居高臨下,目光從程音的手機屏幕,移向她陡然紅透的臉,頓了片刻,道:“來。”

網上有個帖子,《一句話證明你是領導》,最高贊的回複只有一個字,“來”。

上司召喚,不可違抗,第一時間務必響應。

哪怕你火鍋吃到一半,電影看到中途,手頭的工作幹到最緊要關頭……或是偷看上司的照片剛被抓了個正着。

他說“來”,你就得“去”。

程音悶頭跟着季辭走到他坐的位置。

她整個人滾沸的,勉強撐着一副平靜外表,耳朵紅得沸反盈天。耳中依稀聽到季辭叫她坐,于是埋頭悶聲坐下,離他八丈遠。

想死。

先前她信誓旦旦,對他再無任何渴望,大話放出去沒幾天,直接掉在地上摔成了渣。

程音做好了被再次下逐客令的準備。

但他接下來說的話,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我提前去杭州,帶你一起,是要去談筆生意。”

季辭語氣平和,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導致程音也有點懷疑,有沒有可能他眼神不濟,沒看到屏幕上自己的大頭照。

她的尴尬消散了一些,快速切換到公務模式:“什麽生意?”

“我有一筆投資,在推動過程中,遇到了一些困難。”

程音困惑,所以呢?她能起到什麽作用?如果連他出馬都無法推動……

“有些複雜,到了再說,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包括梁冰。”

所以,他帶她來杭州,并非為了行程表上的那些事務……程音心裏有好奇,更多的是解惑之後的釋然。

她就說嘛,他對她的态度怎麽可能一夜之間發生急轉,必然是有不可抗力。

要是為了工作,就好理解多了!

程音在工作狀态下,永遠冷靜可靠,她順帶請示了晚餐安排,以及其他幾個有待敲定的細節。

季辭也公事公辦的态度,只是偶爾,目光會停駐在她的臉上。

她不化妝,頭發樸素地束了個低馬尾,但偶爾臉紅的時候,會讓人想起明珠生暈之類的詞彙。

天生的好顏色。

眼睛也和從前一樣,認真看人的時候,清透得能照出整個世界。

不知哪根筋搭錯,他忽然道:“我有你微信嗎?”

程音原本淨白的耳珠,肉眼可見地瞬間泛紅。她強作鎮定,一板一眼:“我從群裏加您吧,便于後面的工作聯系。”

工作,必須強調是為了工作。

季辭打開手機,淡淡應了一聲:“我不分組。”

程音:“啊?”

他點擊通過好友申請:“也不怎麽發朋友圈。”

程音:……

活潑健談的梁秘書并沒有發現,被他親手送上正面戰場的戰友,歸來時已經灰飛煙滅。

程音面無表情落座,閉眼,試圖阻止那一幕幕社死場景在腦海回放。

然而即使飛機在高空劇烈颠簸,所有人發出離魂的驚叫,她也沒能成功将自己從社死的尴尬中拔出。

罷了,翻過這一頁,重頭再來吧。

至少季辭還用得着她,接下來好好表現,千萬別再犯花癡便是了。

飛機落地蕭山機場,季辭一行迎來了一波隆重過頭的接待。

分公司總經理周長明領着幾十號人,在廊橋前浩浩蕩蕩夾道歡迎,末了還安排了美女敬獻鮮花。

就差紅毯和紅領巾了,快要不輸國事訪問。

梁冰徑直上前,将鮮花美女果敢攔截。

“你沒跟他說?老板習慣輕車簡行。”他向程音使眼色。

程音心裏冤。

她強調了無數回,哪想周長明這般固執。也難怪,集團高管難得莅臨,何況來的人是季辭。

地方上對總部的生态格外關注,路邊社消息傳得比柳世大樓裏都快。季總最近很得老爺子青眼,這個情報早已飛遍了集團上下。

有沒有接班的機會沒人知道,把竈先燒熱了總不會錯。

周長明這段時間忙于建新廠,苦于找不出時間飛往北京。同僚排着隊去梁冰屋裏等叫號,他在杭州望穿了一雙混濁秋水,可算盼來了表現的機會。

自然要使出渾身解數。

光是晚餐地點他就做了三手準備,請示領導是杭幫菜、北方菜或是西餐。

季辭神情微倦:“飛機上吃過了。”

周長明一腔盛情,哪能被一句話随意澆滅,飛機餐也能叫餐嗎?裏面多少添加劑啊,能上萬米高空的,都是科技與狠活。

他曲線救國,轉向梁冰:“梁秘書,你們坐經濟艙,肯定沒吃好吧?”

若是往常,梁冰肯定吃好了,他跟老板時刻一條心,季總不想吃飯,那梁秘書必須厭食。

但現在,他的老板換人了,能讓他休假的才是真老板!

“我還行,音姐沒吃兩口,”他提供了關鍵信息,“姐你是不是暈機?”

程音之前沒怎麽坐過飛機,确實有點暈浪。但她下飛機時拿了酸奶和面包,晚上餓了可以墊一墊。

她忙說不用,還是讓領導早點回酒店休息。

季辭卻改了主意,問周長明最近的餐館在哪裏,吃些清淡的,再備些開胃小菜。

周長明與梁冰,雙雙滿意。

周長明是銷售出身。

生物醫藥公司的銷售經理,幾乎都是從最底層幹起來的,白天黑夜地混跡在醫院,候在采購主管的門外。

賣最精密高端的産品,走最胡天胡地的路子,能把銷量打上去才是本事,不拘用什麽手段方法。

他從大區經理升到省分公司總經理,靠的是一周七天喝大酒,甚至親自幫醫院主任遛狗接送孩子。

周長明一介粗人,學歷也不高,并不知道要怎麽和季總聊天,季總身上沒有他熟悉的江湖氣。

只能靠熱情來彌補。

程音吃了半頓飯,大致琢磨出了周長明的人設,也明白了他為什麽如此殷勤。

杭州的新研發中心一旦落成,浙江省分公司的職能就不只是銷售,周長明對技術一竅不通,擔心自己将來坐不穩位置。

這一趟杭州行,他必須把上峰哄好。

所以他變着花樣安排周末的行程,盡量增加陪同時長——人的感情都是處出來的,趣味不投沒有關系,多刷臉總沒壞處,多少三甲大主任,都是被他這樣拿下。

可惜,季辭不賞這個臉。

“周末我有安排,”他溫聲拒絕,對梁冰也是同樣指示,“你們也不用跟着。”

領導有私人行程,再不懂事的人,都知道這時候不該往跟前湊。

周長明幹銷售的,當然看得懂眉眼高低,只能怏怏作了罷。他又問梁冰和程音,想不想到處走走,季總巴結不上,巴結他的心腹也聊勝于無。

梁冰不置可否,他聽他音姐的。

程音卻沒顧得上搭腔。

她低頭擺弄手機,面前一只瓷白花瓶,插着兩支新剪的粉色繡球,團團如煙,襯得她面色一并泛着粉。

就在剛才,季辭發來一條信息。

Z:說你也有安排。

程音現扯了個謊,說自己有老同學在杭州,既然沒有工作行程,她也請一天假。

周長明平常混說慣了,随口一句“男同學還是女同學”,挨了梁冰一記眼刀,偷觑那位18樓的大佬,果然面色不虞。

他不敢再造次,只道季總海歸博士,趣味高雅,看不上這類粗俗玩笑。

餐後一路無話,恭送他們去往下榻的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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