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偷吻

第32章 偷吻

孟世學這個人不太好相與, 程音心知多說多錯,陪在一旁并不多言。

叫她取茶具,她取了來, 坐在對面, 靜靜觀察孟老如何給茶葉浸泡、洗塵再沖湯。見他不反對,她上手跟着做了一遍, 學得有模有樣。

耳邊時而傳來廚房裏笑語,聽不真切。

程音也沒打算聽真切,全副心神用來泡茶,好似那盞茶湯是全天下最重要的存在。

她半垂着臉,鴉黑睫毛在白玉臉頰上投下兩弧陰影,模樣沉靜得讓孟世學心煩。

“你和季辭, 什麽關系?”老頭忍不住問。

程音倒茶的手略一停頓:“小時候認識的,現在是上下級。”

“我進公司,沒走季總的關系。”她補充了句。

這等于沒有回答,老頭幹脆把話挑明:“你們季總和我家少轶,在一起好多年了。我想好了, 明年必須讓他們結婚!”

程音擡頭,看他滿臉護犢子搶地盤的兇狠,輕輕點了下頭:“哦,恭喜。”

這反應, 平淡得讓孟世學一趔趄,蓄力一拳打了個空。

“你年紀也不小了吧?”老頭不服,又出了一次直拳, “談朋友了嗎?”

程音覺得, 這場試探,實在沒必要再繼續下去。

她已經弄清楚了一切狀況, 也完全無意在其中扮演任何多餘的角色。

她将沏好的茶捧給孟世學:“您嘗嘗,這杯合格嗎?我孩子都六歲了,今年上小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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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裏,極限運動愛好者孟少轶,正在危險的邊緣瘋狂試探。

“三哥~燒鍋的柴火~要劈多大啊?你的感情~它有多深啊?”

她高興得就差唱起來了,金毛“少校”全程圍在季辭腳邊,歡快地跳着圓圈舞。

季辭拿着切菜刀,警告地看了孟少轶一眼。那眼神,簡直比5000米高空的風都凜冽。

孟少轶一生追求的是有防護的刺激,不是無謂的尋死,她立刻恢複了日常的稱謂:“辭哥,敬愛的辭哥,請問這位,是否就是那位?”

季辭一邊切胡蘿蔔絲,一邊“嗯”了一聲。

“請問您現在到什麽進度了?”

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現在的進度是悔不當初,希望人生能夠讀檔重來,所有進度重新開始。

“哈哈,知道了,季和尚。”孟少轶合不攏嘴。

“孟少轶,”季辭嘆了口氣,“你別搗亂。”

他的态度,前所未有的鄭重和嚴肅,還有一絲難以掩飾的茫然脆弱。

這種神情,孟少轶在很多時候都曾見到過——他這些年,在工作之餘走遍各地,往深山邊陲去,往窮鄉僻壤去,只是為了尋找失蹤的故人。

他甚至因此救了幾個被拐賣她鄉的婦女,卻始終沒能找到那個他想找的人。

他說,她恐怕是出了什麽事,或者被關在什麽地方,根本上不了網,否則不可能不來找他。

但世界那麽大,大海撈針談何容易。

孟少轶不鬧了,她拍了拍季辭:“找到了就好,辭哥你行的,加油。”

菜上桌的時候,孟世學已經在手把手教程音職場生存法則。

“年輕人要只學本領,不站隊,因為隊可能站錯,但本領學不廢。”

他對程音泡的茶極其滿意,因此也不在意她是王雲曦派來的小狗腿了。還給她講了柳世創業史——當年他們幾個是如何從海澱黃莊的一間破出租屋,把柳世孵化成如今的上市集團公司。

程音聰慧,三言兩句就聽到了本質,這路線之争,是理想主義者和擴張主義者的分歧。

孟世學思考問題過于學術,對于柳石裕的很多商業手段,十分看不上。

“不能否認,上萬人靠他吃飯,柳世能做大做強,姓柳的功不可沒。”孟世學咪了口酒,“但是!做人要有底線!”

他狠狠撞了下季辭的酒杯:“你小子,挺不錯,新聞我看到了,幹得好!”

他在說明珠二號的事。

全天下人都以為,那是季辭有意為之——柳亞斌也許沒遺傳到柳石裕的經營頭腦,但某些時候,那謀篇布局的能力,還是祖傳的可圈可點。

季辭也不多加解釋。

“送出去的藥,我都會讓他們統一回收。已經出現症狀的小孩,在當地找醫院,或者送去北京醫治。希望能夠亡羊補牢。”他和孟世學交代。

“這趟回去,你日子恐怕不好過啊。”老頭說。

那是肯定,為了宮鬥不顧大局,直接把公司股票捅了個窟窿,這鍋他是背定了。

柳石裕不能高興。

“先說好,我已經退休了,可不會随便幫人出頭!”孟世學撇清關系。

季辭給他添酒:“不用,孟老師,我的事,我自己能解決。今天就是來給您做頓家常菜。”

“嘿嘿,你是特意來看少校的吧,”老頭笑得見牙不見眼,“孩他媽說,今年不出去亂跑了,你要是想狗了,随時來!”

狗是好狗,程音看着就眼饞,不過她刻意與之保持了距離。

小時候她一直想養狗,她爸從來不讓,說這玩意又髒又麻煩,還會搞亂他的畫材。

她只能盼着自己快點長大。

現在她長大了,卻仍然沒有養狗的條件:租屋太小,工作太忙,狗糧又貴……

何況她這身體狀況,生個孩子來養已是十足任性,再沒餘力去對另一個生命負責。

孟老談興高漲,直到月上枝頭,小院落滿清輝,才停盞歇了筵。

老頭年紀大,酒意上來了,回屋倒頭便睡,只留孟少轶帶着孟少校送客出門。金毛少校戀戀不舍,圍着季辭的腳,将尾巴搖成了一柄金色螺旋槳。

程音最喜歡金毛。

她跟季辭念叨過,養狗就要養大狗,溫順乖巧,冬天抱懷裏,像抱着一大朵雞蛋糕。

她還說,等她眼睛好了,要把所有被醫生禁止的運動項目玩個遍,騎馬,潛水,高空跳傘。

在她對未來的規劃中,有各種各樣的求而不得,其中最重要的當然是季辭。

無論哪種暢想,每一幀都有他的存在。

這些夢想,現在似乎基本都已實現——只不過是另一個人代她實現的。

他們攜手周游世界,翺翔天際,攀爬山峰,一起養一條狗,共同做一頓飯。

她也叫他三哥,這是程音曾經擁有的。

她與他在不同酒店的房間,酣暢淋漓地熱吻,這是程音從未擁有的。

川菜刺激,辣油漬着程音嘴角被咬破的地方,火燒火燎地疼。

她忍不住伸出舌頭輕舔,恰被季辭目睹:“你嘴怎麽了?”

他果然不知情。

幸好梁冰祖籍在泉州,是個地地道道的福建人。

那天晚上,程音越想越羞惱,又打了個電話給梁冰,讓他對媽祖發誓——等季辭醒了,絕不在他面前多嘴一句。

感謝媽祖,他至今沒說出實情。

“上火了。”程音默默別開了臉。

她坐季辭的車一同趕往蕭山機場,兩個人多少都喝了點,微醺容易暈車,因此季辭開了點窗。

風是涼的,臉是熱的,程音雖看着窗外,卻總覺着他在看她,目光如酒。

酒精讓人心動過速,程音忍無可忍,回頭詢問:“有事嗎?您吩咐。”

有事說事,別一直盯着我瞧了!

季辭并不知道她在惱什麽,甚至不知道她惱了,只覺得良夜清透無比,心事塵埃落定——她就在他的身邊,朝夕可以相見,還重新吃到了他親手做的飯,沒有什麽比這更讓人滿意。

或許酒精上頭,他說出來的話,破天荒有些輕佻:“你這兩天,為何躲着我?”

夜間行車,程音坐在車後,等同于睜眼瞎,但這話語中的缱绻之意,她捕捉到了。

若不是季辭從小是個正人君子,她簡直懷疑他在故意挑逗!

明明他有談了多年的女友,感情甚好,人甚般配,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程音不懂他什麽腦回路,她只覺得自己好似個小醜。

這兩天,她雖努力避開季辭的行徑路線,腦子卻一刻沒閑着,翻來覆去,溫習她偷來的那個吻。

每回都是偷的,她從來不曾名正言順。

第一次偷吻他是在十四歲的夏天,午後蟬聲沸盈,陽光透過梧桐葉灑在他臉上,那麽晃眼,都沒能将他晃醒。

每年寒暑假季辭都來她家借住,參加奧賽集訓隊。機會珍貴,他每天數着秒過日子,但如果程音有事要麻煩他,講題也好,炒菜也罷,他都會立刻停下手中筆,優先響應她的需求。

那一次,他便是在等她訂正錯題的過程中,累得睡着了。

那麽好看的臉,不知觸感如何。

程音天生一顆野膽,只要敢想,她就敢幹。念頭才剛閃過,她已俯身湊近。

少年身上有清爽皂角香,最便宜的那種黃肥皂,對她而言卻似有毒,鬼使神差催着她上前,在他被日光曬得微紅的臉上,輕輕印下一個吻。

她不知道他醒是沒醒,也不知道他耳根的顏色是剛才就有,是太陽曬得,還是其他。

反正季辭一動不動,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睜開眼,口吻是一貫的冷淡無情:“還沒做出來嗎?”

她是先偷親了別人,再給人寫的情書,算是有個交代。

她程音,從小到大都是一個行動派。

行動派的可怕之處,季辭後來逐一領教。

後來連他醒着,她都敢搞偷襲。端正少年何曾見過如此妖孽,無法無天又詭計百出,除了紅着耳朵避讓,到底也她沒轍。

他對她的冷臉呵斥,從來沒有多少威懾力。

一個字:“啧。”

兩個字:“林音。”

最多六個字:“你一個姑娘家……”

最兇的時候也就兩個字:“林音!”

在她還叫林音的歲月,她幻覺自己被很多人好好愛着,每天死皮賴臉,很敢胡作非為。

曾經她是狗皮膏藥,現在他問“為何躲着”……因為今非昔比了,季總。

程音面朝向他,因為看不清他的臉,只覺自己站在一片黑暗中。

黑暗的舞臺,孤單的獨白,有些話她不吐不快。

“季總,我們以前認識,也很熟悉,但那都是很多年以前。”

“小時候我不懂事,幹了很多亂七八糟的事,現在想起來很不好意思,我已經跟您道過歉了。”

“現在,我們各自都有自己的生活,一個在天,一個在地,說實在的,要不是因為我在柳世工作,可能這輩子我們都不會再有交集。”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我們現在,就保持着普通的工作關系……就挺好的。畢竟過去發生的一些事,對于我,對于您,都不算什麽特別美好的回憶。”

她深吸口氣,最後說出了一句她萬不想說,又不得不說的話。

“知知和三哥,早就已經不存在了,那些過去的事,就讓它都過去吧,可以嗎,季總?”

程音說到最後,話音中幾乎存了一些懇求的意味。

懇求他高擡貴手,為她留下最後的尊嚴——舞臺燈光已滅,小醜該謝幕了。

她唯一的聽衆,坐在漆黑的觀衆席,遲遲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程音幾乎懷疑,季辭是否已經睡着,忽聽他道:“如果我不想讓它過去呢?”

這句話仿佛從齒縫中發出,含着凜冽的霜雪之意,情緒之濃烈,讓程音震驚。

季辭在任何時候,情緒都很穩定,泰山崩于頂而舉重若輕,很少有如此情緒外露的時刻。

她自忖剛剛那番發言,并無過分之處,難以理解他為何反應如此激烈。

總不可能是因為,她要放手,而他不舍得。

“那您打算如何?希望我怎麽做?”這次換到程音情緒穩定。

不穩定也不行,她吃柳世的飯,社畜都是溫順動物,發工資的人就是可以為所欲為。

但她也有隐藏的憤怒,他明知她曾對他心懷鬼胎,保持邊界感是最體面的相處方式。

他要懷舊,要重振羲和,他沒忘記少時的理想信念,這些都随意,別來繼續招惹她難道不行?

可他偏要招惹。

他咬牙切齒:“程音,你姓程也好,姓林也罷,都無法改變一個事實,你永遠是我的知知。”

什麽狗屁!

程音氣笑了,她也咬牙切齒:“行,季總,您是老板,您說了算。但在我這兒,該結束的,全都結束了,你早已經不是我的三哥。”

陳嘉棋在登機口來回溜達,見到程音的瞬間,差點直撲過去。

季辭冷冷一瞥,讓他收住了腳。

老板心情極度不爽,原因不明,這種時候先認錯總歸沒錯。陳嘉棋解釋半天,不是他不肯改簽,今天北京天氣差,整個下午都沒有前序航班飛過來。

季辭面無表情。

他将機票遞給櫃臺,空姐露出面對VIP時的職業笑容,請他繼續登機,季辭卻又不登了。

他回頭在看程音。

程音出這趟差,衆人皆知,行政部新來了個伶俐人兒。

但她現在的模樣,看起來絲毫不伶俐。

站在登機口,手忙腳亂找飛機票,兩只手都不夠她用的,耳朵和肩膀夾住電話,摸遍每一個口袋,慌得鼻尖都滲出了汗。

再看她身旁那根棒槌,連聲問“怎麽了”,就是猜不到她在找什麽。

季辭也很想問一聲怎麽了,怎麽他家知知小時候眼光那麽好,長大後談個戀愛談得稀爛。

這算什麽意中人,他倆心意相通的程度,不說靈犀了,連根燒火棍都不如!

季辭定定看他們幾秒,壓着煩躁走過去,從程音的耳邊抽出她的手機。機票就在夾在電話一測,戴着眼鏡找眼鏡,這家夥有點魂不守舍。

程音不自在地接過機票,道了聲謝,誠意不太足,眼睛都沒看他。

空姐卻在看她:“是跟先生一起的嗎?女士,您也可以走要客通道。”

程音立刻婉拒:“謝謝,不用,我們排隊。”

後一句話她說給陳嘉棋的,他在一旁抓耳撓腮五分鐘了,貌似有要緊的事要說。

無視季辭的低溫臉,程音扯住陳嘉棋,直接轉身,去了經濟艙通道的隊尾。

各走各道吧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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