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孟老
第31章 孟老
次日, 程音将“躲”字訣運用到了爐火純青。
她是總經辦,熟知所有人的行程,想要特意避開某人那是易如反掌。
她總是能恰到好處地在季辭出現的前一秒, 踩着點消失在現場, 并以工作繁忙為由,拒絕任何來自梁冰的召喚。
據她暗中觀察, 季辭的狀況一切良好,不偏不倚地恢複了正常,想是沒記住前一晚偶發的荒唐。
微信也在繼續互發,他正常地跟她聊工作,一點看不出異樣來。
這讓她的心緒寧定了不少。
“你撒謊。”熊醫生開出了診斷。
“您請說。”程音對需要花錢才能說上話的醫生,總是充滿了敬意。
“你目前心裏有喜悅、悲傷、嫉妒、憤懑, 情緒很複雜。因為不想承認,所以對自己撒謊。”
“你們心理醫生,講話都這麽直接嗎?”
“知道問題在哪裏,是解決問題的第一步。”
“那我的問題要怎麽解決?”
“之前我們讨論過,一旦得償所願, 執念可以順勢解除。但看你的狀态,還是別償願為好,可能陷得更深,休克療法不适合你。”
“那就只好逃走了。”程音喃喃。
“離開過敏原是一種脫敏方法, 小劑量暴露直至習慣是另一種方法。找到适合你的方法就行,重點是學着自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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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洽了在洽了。本來我以為他生性冷淡,昨晚發現, 原來面對喜歡的人, 他是那麽熱情急切……所以,他只是不喜歡我。”
“覺得痛苦嗎?”
“當然了, 不過再大的痛苦,都有被消化掉的一天。今天我看到鬼長什麽樣子,明天應該就能學會不怕鬼了吧。”
“你悟了。”
悟了的程音,在第三天選擇徹底脫離。
她尋了個由頭跑去了柳世在蕭山新開的實驗室,躲掉了送機等一應事宜。
公務行程基本順利完成,程音此行獲得了衆口一致的稱贊,王雲曦對這個新人的表現給出了滿分評價。
後勤組予以保留,這是她親口對程音做出的承諾。
該消息讓姜曉茹當場摔了一個高腳杯。
程音不想擋誰的道,但她在此時此刻已經明白,這就是職場,只要身在局中,必然要與一些人結盟,與另一些人結仇。
她是棋子,也是棋手,好消息是這盤棋下得究竟如何,她并非完全沒有選擇。
金秋時節,程音蹲在實驗室外,像老農蹲在田間地頭。
來一線學習參觀這個由頭,是王雲曦幫她找的,美其名曰“管培生的田野調查”——畢竟行政事業部的業務寬泛,譬如公關組和采購組,不了解基層事務也幹不了。
但她其實領了別的任務。
她過來找一個特定的人。
“孟世學?這是什麽人?”
“公司的創始人。柳世二字,‘柳’來自于柳董,‘世’來自于孟老。”
“為什麽不是孟董?他不是公司董事?”
“辭了,目前閑雲野鶴,常在基層晃蕩,但手裏又握着股權,實際舉足輕重。”
“我需要找他老人家做什麽?”
“先搭上話。不太好搭,你去試試,你長得讨喜,人也機靈。”
王雲曦說了半天,只給出這樣一個模棱兩可的模糊指令。
“能聊上最好,哪怕對你個人也有幫助,老人家懂技術、懂運營……”
“但我要怎麽自我介紹……”程音其實想問,我何德何能。
王雲曦遲疑片刻:“你就說,我讓你來的,來問問關于後勤團隊的建設。”
老板的指令不管多難以理解,下屬都只能遵旨辦事。
問題是,王雲曦料得沒錯——孟世學是個怪脾氣,程音別說搭上話,連實驗室的門都沒能進得了。
她剛說了個開場白,提及王雲曦的名字,老頭就來了個川劇變臉,将她直接趕出了門。
晴天光照熾烈,程音站累了便蹲下,迎着燦爛秋陽,曬得臉頰紅粉撲撲。
一旁,陳嘉棋又一次好聲相勸:“程音,你來陰涼地裏好伐,這樣下去要曬暈掉的呀。”
“我補補鈣。”程音應道。
順便,程門立雪也要立出個樣子來,萬一老頭動了恻隐之心呢?
陳嘉棋本該和大部隊一起走。
他主動請纓,要求留下給程音當護花使* 者,她那班飛機淩晨才落地,單身女性不安全。
一言既出,調侃四起,尹春曉直接問他小子是何居心,是不是有了不該有的想法。
陳嘉棋有點不好意思,嘴裏卻沒落下風:“我們俊男靓女,天生一對,怎麽就不該有了?”
哄堂大笑。
程音不在場,就算在場可能也無感,這就是喜歡和不喜歡的區別。
陳嘉棋的表白,沒有給她帶來太多心理波動,最多是有點歉疚,有點感激——感激他願意欣賞,這是對另一個人至高的認可與贊美,但也歉疚實在給不了任何回應。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因此她可以平靜面對,和他繼續做同事,做朋友,保持友善而客氣的距離,如果對方不介意。
然而對于另一人,完全又是另一回事。
那晚種種,時不時會擦過她的腦海,誰能想到她改邪歸正這麽多年,現在又開始滿腦子活色生香,還随時能調出一段細節豐富的擦邊小視頻。
怪她記憶力太好。
程音想着想着,臉又更紅了。
天空忽然飄過一朵雲,在她臉上投下清涼的陰影。
程音睜開眼,季辭居高臨下:“不曬?”
她倏然站了起來,好一陣眼冒金星,直直沖着季辭身上倒去,簡直是字面意義上的投懷送抱。
他穩穩将她接住:“說幾次了,久蹲不要突然站立,會體位性低血壓。”
體位,他在胡說什麽,什麽體位……
程音頭暈目眩,有點震驚季辭怎能抱她抱得如此理所當然,難道是傳說中的熟能生巧?
好在他很快松了手。
陳嘉棋從樹蔭下一路小跑來:“季總,您怎麽沒去機場?”
季辭看了眼程音曬的亮滋滋的小紅臉,再看看他那“我自清涼無汗”的小白臉,眉心跳了一跳。
這身板,這體格,這每天出門要用半罐發膠的油頭,她到底看上他哪點了?
從頭到腳沒有一點能行!
“你可以走了。”季辭道。
陳嘉棋愣住,是在說他嗎?走去哪,他機票都訂好了,特意留下來陪着程音的。
但大領導發話,他也不敢多問,讓走便走吧……
陳嘉棋走了兩步,回頭對程音道:“那我在機場等你?”
“你改簽,”季辭擡了下眼皮,聲氣已然不悅,“回北京。”
陳嘉棋不敢再多話,覺得自己仿佛摸到了老板的怒點——季總最煩下屬消極怠工,他中午飛到北京,下午還能上半天班。
“那,那我先……”
他要如何,已經沒有人關心。季辭背過身,替程音擋住了大半的刺目陽光,溫聲道:“走,我帶你進去。”
季辭摁響可視化門鈴,出鏡晃了下臉,門開了。
進門冷氣飕飕,四壁雪白高聳,仿佛進了一個巨型冰櫃。程音第一次進如此大型的層流實驗室,好奇地到處張望,身上輕輕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知是興奮還是怕冷。
她正哆嗦,肩上落了件西裝外套。
“你穿少了。”季辭越過她,去取牆上挂的防護服。
單抗實驗室要求無菌操作,污染防護的等級很高。防護服是連體式,最小號也得XL,程音本來就穿了件不合體的西裝,再套一件超大號連體衣,拖天掃地的,連路都走不利索。
見她行動狼狽,季辭折返回來,拉開她防護服的拉鏈,将西裝衣袖折到了合适長度。
然後又從旁邊找了兩根束線器,蹲下幫她調整防護服的褲長,防止在走動時踩到。
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于季辭可能是出入實驗室的習慣動作。
但于程音而言,卻仿佛迎面劈來了個雷。
上一回他半跪在他面前伺候,她還不到九歲,頤指氣使命令他幫她系鞋帶。
季辭系是系了,完後一聲冷笑:“哪來的小廢物,九歲還不會系鞋帶。”
當時他不知道程音眼睛不好,等知道之後,他也沒有向她道歉。
“既是如此,你更要什麽都努力學會。”
小時候三哥并不怎麽寵她,對她從生活到學習的要求都高,堪稱賞罰分明。
程敏華樂見其行——否則程音仗着一張漂亮臉蛋,又會撒嬌賣可憐,在家在學校都無法無天,沒人能管得住。
程音呼吸發燙,透明防護面罩上,慢慢蒙了一層水霧。
其實三哥當年教給她很多事。
鹿雪一個北京娃,卻自幼喜歡川菜口味,不過因為程音所有拿得出手的菜式,都出于季辭之手。
她連育兒都不自覺地模仿他的方式——他是兄長,也是嚴師,他曾經手把手教給她的,沒有一件是無用之事。
……
季辭領着程音,穿過消毒緩沖區,越過忙碌的自動化實驗室,最後來到了一扇門前。
門口挂了個牌子:飼養室。
程音升起不祥的預感,季辭和顏悅色:“實驗小白鼠,都關在籠子裏,你行嗎?”
大概……行吧。
鹿雪周末經常去附近的寵物店玩倉鼠,她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
誰知門一開,上百平米的飼養間,成排成堆的通風籠,滿眼都是細白的小軀體,空氣中蠕動着密集的吱吱聲。
程音眼前一黑:她這傲人的通感,這動靜,真就成群結隊在耳畔蠕動!
孟世學年屆七十,無官一身輕,現任柳世浙江分公司蕭山實驗室的小白鼠飼養員。
全包裹的防護服,所有人穿都一個造型,季辭不知靠什麽辨認,一眼就找到了孟老。
他稱其為“孟老師”。
程音并不知道,柳世上下無數人想叫孟世學一聲“老師”,奈何沒有這個榮幸。即使季辭,出了這間飼養室,恐怕也沒這個名分。
老頭子乖僻得很。
這幾日柳世在杭州大操大辦,盛事如雲,他無視三請四邀,一概不露面,誰來求見都不見。
所以在程音看來,季辭與她一樣,也吃了個閉門羹。
孟世學低着頭,細心為小鼠更換墊料,對季辭的招呼表示無動于衷。季辭也沒多言,安靜在一旁站了會兒,開始主動上手協助。
換料,稱重,觀察形态,分籠。
一整套流水線工作,他們做得專注,程音也看得專注。
她不大能盯着老鼠細瞧,主要閱讀放在旁邊的工作手冊,實驗鼠的管理規程,門道很多。
偶爾一擡頭,只見一老一少專心致志,從背影都能看出,他們沉浸其中。
甚至有種手藝人消磨時間的安逸。
時鐘滴答。
兩個多小時過去,程音站得兩腿酸痛,看完了擺放在外所有能看的紙頭,他們終于處理完了區域內的全部小鼠。
孟老點了點頭:“還行,手沒生。”
季辭立刻認錯:“最近事務性工作忙得比較多,實驗室去的少。”
孟世學冷哼:“石頭竟然讓你去搞營銷,瞎胡鬧!”
程音被震到了。
石頭,什麽石頭,女娲補天的那顆嗎,他居然管柳石裕叫石頭!
又一想……老人家年齡資歷擺在那兒,傳說他是柳石裕的老師,看來是真的。
帝師啊這是,背後人脈肯定也廣,雖然隐退,也是業內泰鬥級的人物。
程音來的路上,多少做了點功課。
泰鬥指揮集團副總裁勞動一下午,心情大好,待到日影西斜,繼續支使他。
“去給我做頓飯。”
這是邀他去家宴了,季辭立刻點頭,示意程音跟上。老頭眼見着又要垮臉……
“我的人。”季辭道。
“不是王雲曦的人?”
“不是。”
他倒是敢打包票。
程音十分确定,她目前不屬于西宮陣營,但既然季辭願意替她扯這個謊,她也樂得順水推舟。
很顯然,柳與世這二位創始人,因為什麽原因鬧掰了,只是沒徹底撕破臉。
王雲曦試圖從中說和,然而孟老并不想搭理。
一般這種情況,都是路線之争。
依據她目前的觀察,孟世學和西宮比較親近——也不一定是西宮,可能就只能看得上季辭,技術流之間惺惺相惜,并不罕見。
再多名堂,程音就看不出來了。
搞不好……只是因為老爺子愛吃川菜也說不定。
孟世學住一間獨門小院,在半山腰,有山有水,有竹有肉,過的是神仙日子。
院門一開,一只金毛迎風飛撲,像一大團金色蒲公英貼到了季辭身上,孟世學“唷”了一聲,頓時眉開眼笑。
“少轶回來了!”他摸摸大金毛,臉上皺紋笑得舒展。
程音想,這狗的名字,還挺帥氣。
然後她一錯眼,見到了此生見過最俊俏的姑娘。
馬丁靴,大長腿,長發用一根竹筷随意簪在頭頂。她正踩住竹節掄斧頭,一把黑色戰術斧,雪亮劃出半圓銀弧,映着她眉峰奕奕、朱唇灼灼,當場讓程音驚豔到不行。
擡頭見到來客,孟少轶挑了下眉,愉快地丢下了斧頭。
老爹多時未見,當然要先擁抱,孟少轶輕拍她家老淚縱橫的老頭,眼睛卻往季辭這邊瞄。
松開老爹,走到季辭面前,孟少轶飛快瞄了眼程音,忽然對他露齒一笑:“嗨,三哥!”
季辭當場變了臉。
孟少轶常年在野外行走,知道什麽時候不該去惹危險動物。她虛晃一槍,見好就收,立刻岔開話題:“好久不見,這位妹妹是誰,好像在哪裏見過。”
季辭實在懶得理她,邊走邊挽袖子:“去生個火,準備做飯。”
季辭領着孟少轶在廚間忙碌,程音便陪孟世學坐在院子裏喝茶。
剛才她去客廳取茶具,掃了一眼家裏擺放的照片,再上網搜了下人名,已經充分認識了孟少轶。
自由式跳傘運動員,世界滑翔傘錦标賽亞軍,翼裝飛行紀錄保持者……
無限精彩與刺激的人生。
在其中的不少照片中,她一眼看到了季辭。從念青唐古拉到瀾滄江,他的皮膚由白皙轉為麥色,體格也日益健碩。
一個常年專注于“文明其精神”的男人,忽然風格大變,轉而“野蠻其體魄”,背後必然有不可抗力存在。
程音在想,她終于找到了真正的原因。
名叫少轶的帥氣姑娘,健康淘氣得像山間跳躍的風,跑得稍微慢一點的人,連抓都抓不住。
她也叫他,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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