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塔羅

第40章 塔羅

細密的戰栗沿着發頂往下, 擴散至整個身體,程音的耳廓幾乎在一瞬間燒紅。

過去這個月,她和季辭莫名其妙有了很多親密接觸, 親吻有之, 擁抱有之,卻沒有任何時刻, 讓她如此神魂震顫。

他沒有意識不清,他知道她是誰,也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不是,季辭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程音這廂還在血噴心,季辭已經兀自牽起她的手,帶她進了院子, 慢悠悠與她講道理:

“照明不好,沒有暖氣,鄰居魚龍混雜,又沒有上下水,你一個人帶着小朋友住在這裏, 不大合适。”

……難道跟您同居就合适了?

程音張口結舌,被季辭牽着手領到了自家門前,全程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又不是當年,兩小無猜嫌, 說住一起就住一起,如今她早已成年,更何況……

程音認真在想, 她要如何回應這個提議, 奈何腦子如豆花,被他的不按牌理出牌搗得稀碎。

她正遲疑, 忽然背後傳來人聲,是對門的劉嬸,一邊從自家廳堂往外走,一邊問外面是誰,是不是程小姐回來了。

程音猛然抽回了手。

劉嬸那滿嘴跑火車的氣概,敢叫她再見一次季辭,必然能親口當他面說出“鹿雪像爹”這種鬼話。

她立刻掏鑰匙開門,推着季辭進屋,再将門迅速合上,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等劉嬸出來,便只見程音獨自站在門口,仿佛剛從外面回來。

“嬸兒還沒睡呢?”程音握着鑰匙回過頭,面不改色,端莊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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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呢,”劉嬸打了個哈欠,“明兒晚上你得空不?”

“什麽事?”

“上回你不是說,讓從咱村給你找個對象麽,有信兒了。”

嬸兒這大嗓門恨不得昭告天下,程音下意識看了一眼身後緊閉的門。

“進屋去說。”她拉住劉嬸往她家去。

劉嬸喜滋滋拍了拍她的手:“可巧,尋了個頂合适的,明兒你們先見一面。”

程音确實讓劉嬸幫她介紹對象來着,卻不是真的結婚對象,是假結婚再離婚,好讓鹿雪能上戶口的那種合作對象。

入學在即,這戶口是不上不行了,程音各處碰釘子,回話都說單親未婚不好弄,最好還得找到娃他爸。

她上哪給娃變出個爸,只能請劉嬸幫忙想想辦法。

鄉下男女比例失衡,光棍多的是,随便找個人來走走流程,請頓飯,給筆錢,大致也能糊弄過去。

不過劉嬸卻另有想法。

她将程音領到自己屋,從手機相簿調出一張照片:“俊是不大俊,但沒結過婚,身體也好,你瞅瞅。”

程音默默看她一眼,接過了手機。

中年男子,方圓臉膛,polo衫的衣領高高豎起,表示緊跟潮流,下擺又紮進了褲腰,表示堅守傳統,神情看着十分自信。

程音放下手機:“嬸兒,我只想找人臨時幫個忙。”

“先見一面嘛,小趙做文玩的,別看生意不大,有錢,剛買了套房,三居室。”

劉嬸說得認真,看來是正經想給她找個依靠,見程音面露抗拒,掰開揉碎給她講道理。

“知道你學歷高,人漂亮,但這不是有個娃麽?找男人沒那麽容易。你趙哥人好,也聰明,部隊退伍轉業的,門路很廣,娃要想上個好學校,他能找得着人。”

劉嬸一腔做媒熱情,程音推拒不及,最終只能胡亂應承下來。

只見一面倒也無妨,若對方真有什麽門路,能解決戶口或是上學問題,她也想順便問問。

當然,她這輩子沒有跟人結婚過日子的打算,這話她會事先講清楚。

匆忙告別劉嬸,程音三兩步跑回家,一推門,季辭竟還沒走。

他站在桌前翻閱鹿雪的繪圖本,正常小姑娘喜歡的東西,本子裏是一樣都沒有,滿紙都畫着人體器官簡圖,眼球解剖結構勾勒得清清楚楚。

“你女兒……很可愛。”季辭道。

程音默了下,她理解他可能是想說鹿雪“很特別”。

孩子特別自然是因為家長特別,程音與其說是在養娃,不如說是有意無意在訓練。

訓練她自幼獨立,不在精神上依賴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媽媽。

總有一天,她的媽媽瞎了,或者死了,她要學着獨當一面——程音不知道這一天何時到來,只能盡早開始做準備。

在她看來已經準備的不錯,下午她和鹿雪說自己晚上有安排,叫她繼續在學校寄宿,小姑娘連一句反對的聲音都沒有。

“她很乖。”程音輕聲道。

季辭放下繪圖本,走到程音面前,目光越過她看向四周。

“這兒連個像樣的廚房都沒有,怎麽确保孩子營養足夠?那炭盆是用來取暖的?不怕一氧化碳中毒?”

“我平時都開空調。”程音臉有點紅,不知是不習慣當着他的面撒謊,還是因為他站得有點近。

他低頭看她:“你在撒謊。”

她是在撒謊,她只舍得睡前開着門窗燒炭,鑽被窩時灌個熱水袋。若是覺得腦袋涼,再一人套個睡帽。窮人有自己的過冬之道。

他實在沒必要當面戳穿,還以如此耐心溫和的口吻。

“去我那兒,房子很大,住得開。”

……現在是住不住得開的問題嗎?

程音深吸口氣,退開半步,擡頭目視他:“季總,您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如此毫不在意地撕扯她的封印,難道不害怕她再度對他癡迷,到時候打算如何收場?

就算是出于對程敏華的緬懷,想要替她盡一些照顧的責任,也不能搞得這麽離譜。

“您這樣做,考慮過孟小姐的感受嗎?”

她問得如此直接,倒讓季辭愣住了:“孟小姐?”

事情就有這麽巧,他剛說完這句話,手機忽然響了,來電人:孟少轶。

程音看得真切,沒忍住直接拿起季辭放在桌上的手機,塞還給他:“來了,孟小姐。”

季辭皺眉接過手機,直接當着程音的面接通了電話:“喂,少轶,什麽事?”

不管什麽事,都不是她一個外人有資格旁聽的。程音起身開門,顧不上禮貌與否,直接将季辭推到了門外。

他顯然十分錯愕,說了句“稍等”,随即按住了收音孔:“我先接個電話。”

程音笑得禮貌:“明白,您忙,明天我要去相親,也得早點睡,季總晚安。”

言畢,她便當着季辭的面,用力合上了門,任憑他怎麽敲都再不肯開了。

小院幽靜,敲門聲再輕都會擾民,季辭對着緊閉的木門愣了片刻,舉步出了院子。

來時他的注意力都在程音身上,倒沒注意到今夜有月,月色甚明,照得殘雪如銀,愈顯氛圍冷清。

電話那頭卻不冷清,孟少轶一個人笑出了一整個家禽養殖場的動靜。

“你不會被人給趕出來了吧,嘎嘎嘎,姓季的你也有今天,嘎嘎嘎嘎……”

“說正事。”

季辭無奈等了半分鐘,鵝叫聲才停止,可沒停兩秒,又重新撲騰:“她明天還要去相親?你表白失敗了是嗎?嘎嘎嘎……”

“孟少轶。”

孟少轶猛掐人中才止住了笑,“好好,對不起,我打電話,是要跟你說一個壞消息。”

“說。”

“發生了個麻煩事兒,今晚被老頭發現,我上個月在塞內加爾感染了瘧疾,差點丢掉了小命,于是他沒收了我的護照,并勒令我馬上結婚。”

“馬上?”

“哥,這事怪不到我,按照計劃呢,鋪墊到現在,咱倆是該對外放出要結婚的風聲了。可你這兒突然冒出個真愛白月光,要臨時喊停,老頭多倔你不知道?我可沒本事搞定。”

“我來處理。”

“你打算怎麽處理?老頭現在正急眼,你可千萬別這時候官宣,到時候功虧一篑。”

“無妨,你先安撫着,我有數,孟老師會同意的。”

季辭挂掉電話,轉身又進了程音住着的小院。

孟少轶一句話,他醍醐灌頂,難不成是上一次在杭州,孟老師和程音說了什麽?

季辭哭笑不得。

和孟家聯姻确實是他計劃的一環,但他既沒打算真的結婚,也沒告訴除了孟少轶以外的任何人。原本這消息,也只是想要放出來給柳亞斌施壓用的。

這下可好,壓力都施到了他自己身上。

浮冰在腳下發出碎裂輕聲,季辭目光所及之處,燈火全已熄滅。

程音家門窗緊閉,屋裏一絲聲響也無。他舉手欲敲門,終究指節沒有落在門上。

Z:你睡了嗎?

Z:我和孟少轶只是朋友,沒有其他關系。

Z:晚安知知。

Z:明天見。

信息發去,石沉大海,季辭等了又等,門裏始終悄無聲息。

只能長嘆一聲,轉身離去。

*

程音翻來覆去到淩晨,夢裏沉浮七八回,醒來時淩晨四五點,感覺這一整夜覺都白睡。

季辭的信息她看到了,她不知道應該信誰,人家孟老德高望重,也不至于騙一個小輩玩兒。

再說,兩個人能一同游歷名山大川,形影不離的,看起來也不像“只是朋友”。

她一時做如是想。

一時又煩躁地大被蒙頭——他倆是何關系,與她又有何關系?程音你不要又發妄想症,她心裏一陣陣地斷喝自己。

總之這覺是睡不了一點。

幹脆收拾收拾去上班,才六點,早是早了點兒,至少能躲開上班高峰,免得和季辭迎面遇上。

程音進公司,一路沒見到半個鬼影,推門進辦公室卻發現有人,小神婆竟然在。

遲到大王最近改了作息?

江媛媛被她吓了一跳,手裏不知什麽東西往抽屜藏,程音疑惑地多看了她兩眼,被當場捉住下了個診斷。

“客官我看你印堂發黑,可要算上一卦?”

小神婆三天兩頭會來這麽一出,程音一般不予理會,今天卻停下了,用手機給江媛媛轉了十元錢。

“算個日運。”

“好!算什麽?愛情、事業、人際,都擅長。”

“三樣都看。”

江媛媛一蹦而起。

她很少有機會抓住程音,自然算的格外認真,連水晶洞都拿出來幫助增強磁場感應,仔仔細細抽出了三張塔羅。

“唔。”她摸着下巴不言語。

“不太好?”程音觀察她的神情。

“星幣二逆位,”江媛媛的目光掃過她不修邊幅的素顏,“你今天要相親?”

竟然神到這種程度,程音難免吃了一驚,江媛媛也吃了一驚:“真要去相親?”

“能成嗎?”

“牌面上看,只是随意交往,兩個人條件不一致,會停滞下來,沒有以後。”

程音垂眸,看着牌上的雜耍藝人,波瀾不驚笑了笑:“別的呢?”

“哦,這張審判很有意思,你最近有沒有遇到什麽故人?”

程音眉心一跳。

“牌面怎麽說?”

“塵封的記憶,本來已經遺忘的東西,慢慢重新浮現。或者是已經死亡的事物,突然有了重獲生機的機會,等待天使的號角吹響,是死是活,就此而定。”

程音沉默許久:“很有趣。最後這張呢?”

許是看出程音心事重重,小神婆特意将這張“權杖騎士”留到了最後,眉飛色舞道:“這可是張好牌!所謂情場失意職場得意,姐,你這兩天搞不好會升職呢!”

小神婆法力無邊,說升職就升職,沒一會兒王雲曦便将程音叫去,表示她此次杭州之行表現亮眼,經人力資源評估,決定提前讓她轉正。

好消息來得如此突然,即使有一張塔羅牌打底,程音還是恍惚了。

如此一來,她只需要給鹿雪找到一個“爸爸”,入學報名便萬事無憂。

程音琢磨着鹿雪的大事,難免有點心不在焉,以至于曦總下一句話出來,她險些沒做好表情管理。

“你跟季總,是以前就認識嗎?”

這個問題太難回答,程音不确定王雲曦的意圖,也不知道怎樣的答案會讓她滿意,便模棱兩可道:“上學的時候認識,但他應該不記得我。”

這個答法很巧妙,上學的時候,可能是同校學長,風雲人物,泛泛之交,都有可能。

王雲曦确實沒有糾結于這個問題,她的重點不在這裏。

“這次在杭州,季總帶你去世學那兒吃飯了?”

此前王雲曦介紹孟世學,用的稱呼是“孟老”。這樣一個簡單的稱呼變化,立刻讓程音覺察到,她進一步被王雲曦劃入了“心腹”的範疇。

也就是說,接下來的談話,更為私密和體己。

程音心下了然,既然她決意要當曦總的跟班,對方又給出了“轉正”這麽有誠意的獎賞,她自然也要拿出相應的誠意。

程音做好了有問必答的準備。

“是的,去了孟老家裏。”

“他最近身體還好嗎?”

“挺精神的,比年輕人工作時間還長。”

“見到少轶沒有?聽說她從非洲回來了?”

“見到了,孟小姐近期應該不會離開。”

“所以,她跟季總是在談麽?”

這恐怕才是王雲曦今天真正想問的問題,程音面無表情:“我不确定,有一定的可能性。”

“世學呢,他對此什麽态度?”

“孟老樂見其成。”

在程音彙報的過程中,王雲曦的眉心紋也在逐漸加深,她在思考。

程音不是傻子,知道王雲曦所思所想——公司目前的權力鬥争态勢,正處于一種相當微妙的平衡狀态,東西二宮勢均力敵。

但如果突然出現一名開國元老,将自己手裏的砝碼加諸于其中一方,權力的天平必定會發生傾斜。

所以,季辭會跟孟少轶結婚。

但柳亞斌,甚至柳石裕,恐怕都不會願意看到這二位強強聯合。

程音看着窗外,遠方屋頂上的雪光亮得有些刺眼。

天要下雪,佳偶天成,旁人又有什麽理由反對?

“程音,我有個疑問,想問你很久了。”王雲曦結束了思索,重新擡起臉,笑容親切。

“您說。”

“你和季總,以前是不是有過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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