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線索
第56章 線索
程音放下筷子, 以手撐着額,将臉半遮半擋,若不是面湯被砸出了細小的漣漪, 無人能發現她正在哭。
脊背微彎, 渾身繃緊,身體語言充滿抗拒, 以至于季辭并沒有妄動,只是将一只手輕輕貼在了她的腦後。
“這麽難吃?”他語氣輕松。
程音吸了吸鼻子:“超級難吃。”
“很久沒煮了,手生。”
“煎蛋裏也沒放鹽。”
“晚上吃淡點。”
“裏面還有好多胡蘿蔔。”
“豬油煎過,很香,不信你嘗嘗。”
“不嘗,燙。”
扯, 她面都吃了一大半了,這會兒才想起來燙。
季辭卻願意慣着,另抽了一雙筷子,從面裏撈起胡蘿蔔絲,輕輕在半空晃了好幾下:“現在不燙了。”
程音又捂住臉:“我飽了。”
在季辭這兒試圖挑食, 程音迄今為止的戰績,是零勝全負。
他移開她的手,露出她哭花的臉,用指肚擦掉她臉頰上的淚珠, 聲音溫和而堅定:“張嘴。”
舌頭嘗到了生平最讨厭的胡蘿蔔味,程音終于委屈地哭出了聲。
“噓,”季辭将她從凳子上撈起, 抱在懷中, 像哄小孩似的輕拍,“吃東西的時候不能哭。”
她邊咀嚼邊抽噎。
“吞下去沒有?”他在她耳邊問, 等到她點頭,他将她的頭按在胸口,“現在可以哭了。”
程音好好地哭了一場。
暢暢快快,完全不顧個人形象,中途甚至冒了個透明的鼻涕泡,被季辭用紙巾擦幹。
他一直耐心地拍她的背,擦她的臉,等待她将全部的委屈哭出來。
她在他的懷裏盡情任性,這是非常久違的體驗,對他們兩個人皆是如此,一路苦旅的人終于回到了家,窩進了自己最舒服的角落。
他身上有很熟悉的氣息,犀冷的消毒水,潔淨的植物香,也有陌生的新氣味,有些刺激的薄荷煙。
但她知道這人是誰,知道至少在此刻,她被人好好保護着,這人不會給她冷眼和傷害。
直到哭得腦仁兒發疼,渾身力氣都被抽幹,程音才歇了勁。
生理反應卻止不住,她情緒已經平定,人還在抽噎,尴尬心也漸漸複蘇。
他的襯衫前襟都被她哭濕透了。
因為耍賴不肯吃胡蘿蔔,就鬧了這麽一大通,讓程鹿雪知道八成要笑她一星期……關鍵是現在她不知道要怎麽收場。
季辭情緒平穩,摸摸她亂七八糟的頭發,騰出一只手去倒了杯水。
“哭完了麽?”他感覺到她慢慢擺正了身體,試圖從他懷裏脫離。
低頭看看,兩只通紅的小耳朵,不知是哭的還是羞的,年齡的增長到底還是給他家知知帶來一些成長,居然學會不好意思了。
他沒再繼續逗她:“哭完幹活吧。”
說幹活是真幹活,季辭将程音帶回的資料在桌上一字鋪開,問她打算如何應對這一次的公關危機。
“好好處理,你們曦總,也許會考慮讓你管PR。”
程音詫異,擡起哭得紅腫的眼皮。
季辭遞給她一個冰袋:“專業對口、本領過硬,怎麽不行?”
她默默接過冰袋——不是詫異這個,他竟真的完全不信她是傳言中的那種人,不帶任何有色眼鏡看她。
……明明當年她在他面前,是個十足色色的小女孩。
程音大致說了她的打算。
聽起來有章有法,把公衆反應和網絡風潮都考慮到了,唯一讓他不滿意的是蔣知韻提出的幹脆開一場網絡直播。
“不要曝光個人信息,不安全,會被無聊人士開盒。”
這個提議程音也同意,她還有小孩,确實不好冒這個險。
“盡量聯合更多的受害人。另外,查查信息的源頭。”
“我們報了警。”
“網警太忙,這件事沒想象中那麽大的社會影響,未必會查到這個程度。”
季辭提點完,又撥出去幾個電話。
從只言片語中,程音清晰地感受到了什麽叫“階層差距”。
困擾她們一整天的聊天記錄,傍晚時分突然被全網删除,原是季總的手筆。
那幾家她們本打算花錢投稿的火爆自媒體,出自同一家MCN公司,他直接将招呼打到了對方的管理層。
公檢法系統雖公事公辦,有認識的人,總歸可以辦得更快些。
至于能花錢辦事的地方……一流的刑事律師随時就位,季辭面色淡淡:“告死,五年起步。”
程音靜靜聽着,心裏輕輕轉着一些疑惑。
季辭為何會有如此密織而高效的關系網絡,可以随時調用,如臂指使,讓一場輿論事件消弭于無形?
有錢人都這麽本事嗎?還是他特意深耕于此,有意羅織?
可他既如此有能量,為何明珠二號的負面風潮始終存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總之,聽到最後,程音莫名産生了一個很荒謬的懷疑……
她覺得明珠二號醜聞,季辭是故意為之。
可是故意在換屆選舉的關鍵時刻,讓自己陷入被動,他為何幹這種自毀長城的蠢事?
古怪的想法一閃而過,很快消失在她疲憊到即将罷工的大腦。
精神緊張了一整天,往返東城與海澱兩地奔波,橫穿北京城六七個環,程音此時電量已告急。
季辭也看出她眼皮發沉,将資料歸攏:“其餘的明天再說,你先休息。”
他垂眸,目光落在她哭得有些腫的臉上,這孩子從小生得好顏色,鼻尖與唇瓣弧線俏麗,微微翹着,仿佛随時随地在耍小性子。
很招人的一張臉。
這些年她孤苦伶仃,會引來多少心思肮髒之人,他光想一下心都會疼。
而她獨自一人長得多好,一點都沒歪斜,還生出了會紮人的刺,讓人驕傲的姑娘。
季辭愣神的時間,程音已經控制不住睡趴在桌上。
睡得很沉,很顯然對她所身處的環境,和身邊的這個男人,放心的不得了。
季辭嘆了口氣。
他将程音抱去床上,脫掉外衣和鞋,盡量忽視手底下軟玉似的觸感,也不去看她被洗得松垮變形的領口,以及領口下方隐隐若現的風光。
他家這個小姑娘,現在似乎真的不把他當個男人看了,這可怎麽辦?
“晚安,知知。”他俯身,在她眉心留下了一個吻。
這一晚的睡眠質量可打五星高分,以至于程音後幾日都心情甚好。
桃色流言的影響還在,但只要暫時影響不到鹿雪,她就百無禁忌。
食堂吃飯被人行注目禮,她大大方方回看,甚至還點頭微笑,反而會讓對方不好意思,要麽眼神閃躲,要麽滿臉通紅。
“你厲害的。”尹春曉發自內心贊美。
“這個時代,每個人都能火十分鐘,也只能火十分鐘,大衆很快就會忘記你,去追下一個熱點。等這一波風言風語過去,接下來就要進入打臉和反轉節奏了。”程音谙熟網絡傳播學。
她不懼風雨。
底氣從哪來她不知道,也許是因為某人連出差在外,都不忘電話指導工作,比她還想将曹平江繩之以法。
她覺得18樓的季總,最近稍微有點黏人。
臨到下班電話又來一通,提醒她別忘了今天要接鹿雪,程音失笑,搞不清誰才是真的家長。
“明天有運動會,氣溫很高,注意防曬。”他竟還越說越細了。
程音簡直納罕,一個幼兒園的運動會而已,搞得這麽聲勢浩大,周圍每個人都在讨論不說,連京外出差的季總也念念不忘。
她都懷疑這場運動會明修棧道,其實是為了暗度一個什麽別的陳倉。
程音還真猜對了。
柳世這段時間的社會形象過于負面,管理層認為應該想辦法出手挽救。身為公關組長的姜曉茹靈機一動,提議把一年一度的親子運動會搞大搞強搞響亮。
“公司出筆錢,捐幾個兒童相關的慈善,作為獎品發給參賽者,由優勝者親手發出,後面還能讓小朋友們互相寫信,在公司官網做個全新欄目,會有不錯的長尾效應。”
這個提議得到了柳石裕的首肯。
小朋友之間的事,媒體也不會說得太難聽,他大筆一揮批了同意。
于是一個普通的幼兒園活動,被弄成了全集團共襄的盛舉。
程鹿雪頭一回參加如此大規模的集體活動,臨睡前興奮得滿床翻滾,向程音展示自己這段時間訓練的成果。
“至少能拿兩個獎吧!”她折騰得小臉蛋紅撲撲,雙馬尾亂糟糟。
程音對此表示懷疑:“不是親子運動會嗎,可是我倆都沒提前練習,這能行嗎?”
鹿雪一雙眼睛滴溜直轉:“當然行了,又沒說非得和媽媽一起參賽。”
“啊?那還能叫親子嗎?”
“哎呀別問了,明天你就知道了。”
嘿,還賣上關子了。
程音淺淺一猜,估計有的小孩會跟老師一起搭檔,便沒接着往下追問。她在鹿雪熱騰騰的腦門上印下了一個響亮的吻,将小女孩塞進了被窩。
運動會借了附近高中的足球場,曾用作08年奧運會的場地,布置起來很是大氣恢弘。
程音老遠就看見市臺記者的紅背心,猜到今天的活動一半團建、一半宣傳,估計會有無數大佬莅臨,集團總部有娃沒娃的閑人,大概都會跑來湊一腳熱鬧。
果不其然,剛進門她便遇到了陳嘉棋。
陳嘉棋挽着翠西,也算是親子搭對的一種,當然以他們的高齡,不太可能是參賽選手。
這對母子,媽媽穿海派旗袍,兒子穿亮漆皮鞋,瞧着仿佛要參加晚宴,着裝風格和運動場差得有點遠。
程音想着,買賣不成仁義在,她和翠西也算有同桌吃飯的交情,路上既然遇到,總該打個招呼。
不想她牽着鹿雪往過走,半路卻得到翠西一枚淩空飛來的眼刀,仿佛他們之間有仇。
陳嘉棋則一味低着頭,任憑他媽将他拽往另一個方向,全程假裝沒看見程鹿雪又蹦又跳和他招手。
程音愣神的工夫,尹春曉跑了過來,與她分享剛剛獲得的路邊社消息。
“說是待會兒要帶他去相親。”富婆姐雖不富了,華妃臉還在,鄙夷的白眼翻得娴熟,“都說你被連夜甩了,男的嫌你名聲不好。”
程音恍然。黃謠後遺症。
她倒是沒什麽,原本就打算悔婚,只是其他姑娘們恐怕都要受些影響。
更想割了姓曹的了。
程音這邊琢磨着怎麽才能找到更有力的證據,将曹平江的刑期再做做實,那邊鑼鼓喧天彩炮齊鳴,運動會開始了。
照慣例,先奏拉德斯基進行曲,彩色方陣逐一從主席臺前亮相。
工會此番頗費心力,舞龍、舞獅、機器人、啦啦隊,花樣多得叫人瞠目。小朋友們大多胡亂比劃,動作幼稚而快樂,大人們就顯得有些用力過猛,都可着勁兒在表現。
程音探頭看了一眼主席臺。
以柳石裕為首的集團高管整整齊齊坐了一排,身邊還坐着區領導,估計一會兒要發言,确實規格很高。
她又多看了一眼,柳石裕右手邊,清俊挺括一個背影,不是季辭還能是誰。
昨天他還在上海自貿區,竟連夜回了京,就為個運動會?
像是心有靈犀,季辭忽然回頭看了她一眼——程音不太确定,雖然确實看的是她在的方位。
随即手機跳出了一條微信。
Z:遮陽帽呢?
遮陽帽忘了,早上走得過于匆忙,由于前一天他剛提醒過,程音不敢答。
Yin:春天陽氣生發,中醫說要曬背。
這句話未經大腦被她直接發出,發完才想起來,是程敏華過去常愛說的。
春天的時候,她會領着季辭和程音,一高一矮兩小只,在校園裏到處溜達。
程音忽然有些意興闌珊,季辭也沒再回應,因為區長開始講話了。
這種講話都是枯燥八股,願意仔細聽的人很少,看臺上的閑人們開始自行暢聊八卦。
毫無疑問,前兩天的熱點新聞必然會被涉及,好多其他部門的人都只在通訊錄上見過程音這位八卦女主,能有看真人的機會,紛紛交頭接耳,狀似無意或幹脆大剌剌的,頻頻探身回頭向她張望。
行政部後勤組這種墊底部門,位置自然靠後,她便仿佛在高臺上展覽一般。
縱使心理素質如程音,這時也覺得有些難受。
還有更讓她難受的。
紅背心的電視臺攝影師為了取個全景,特意站在看臺山頂,正好是旁邊的過道。姜曉茹陪着随行女記者,也在你一言我一語地大肆八卦。
“居然是真的?”
“你以為,我跟她住同個宿舍,夜裏經常回來得可晚,滿身煙味酒味,在附近酒吧街做那個。”
“哪個啊?”
“就你想的那個。”
“啧啧!”
沒有什麽比同班同學的背書更能令人信服,何況還住同一個宿舍。
程音冷臉聽熱議,還是沒搞懂這個千古之謎:她到底哪兒得罪了周躍躍?
周女士的人生遠比她圓滿,父母雙全,家庭富裕,男朋友是學工部的助教,和就業處的老師很熟,她連畢業找工作都比其他人順遂。
市臺那是一般人能進的嗎?
何必盯着她不放呢?
程音好涵養,被人當面造謠還能面無表情,尹春曉這暴脾氣可受不了。
“不給她點顏色看看?”她踢了踢程音。
程音正低頭給律師發信息,告知他又有新的線索發現——此前她就好奇,那段錄音到底是從哪兒傳出的,當天的督導談話除了老師,只有學工部的人在。
這不就都連上了?
發完信息,她擡頭對尹春曉笑:“我喜歡玩兒陰的。”
尹春曉都懶得理她。
看臺後方在做局部修葺,就地堆了些沙子,她彎腰抓起一把,翻欄杆到周躍躍等人後方,伸手揚了把沙,再閃身進了出口通道。
三分鐘後富婆姐好整以暇回到座位,拍了拍掌心的灰:“姐喜歡現世報。”
程音噗嗤一聲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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