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協議

第58章 協議

程音在少女時期, 曾無數次幻想季辭跟她求婚的情景,無不浪漫而盛大,布滿了花瓣、氣球、蠟燭、水晶等常見愛情元素。

她沒想到它當真發生, 居然是在如此新穎的一個場景。

程音愣愣看着季辭。

走廊雖安靜, 并非無人往來,門上的長條方窗好似一個窄形電視, 播放着夜班的護士、溜達的病人、沉默的家屬。

這兒是醫院,人們在此生老病死,樁樁都是人生的頭等大事。

但很少有人在這兒求婚,還用那種聊家常似的口吻。

程音沒有回應,而是低頭去找手機。

她打給了梁冰。

怕被季辭聽到,她還特意背過身去, 小聲地問對面:“你老板今天下午,又發病了?”

正忙着趕榜的冰涼薇甜太太,疑惑地停下了瘋狂碼字的手指。

沒有啊,他老板只是在頒獎儀式結束後,抱着一起比賽的小女孩離開了現場, 導致他被一群人追着打聽,是不是季總隐婚生了個女兒。

他也想問呢,怎麽季總和音姐女兒長得那麽像,難道這故事竟是總裁夫人帶球跑?好古早的狗血題材!

程音沒能滿足梁冰的好奇心, 她的手機被人抽走了。

“我現在很清醒。”季辭看她的眼神有些無奈。

程音對此持保留意見,您聽着可不清醒,結婚對象您确實是有, 但從來不是我啊。

上周挑婚紗的時候我還是你妹妹呢, 你猜怎麽着,我當時的結婚對象也不是你。

程音滿腹的心理活動, 最終化作一個大無語,聽着季辭繼續往下說:“你最近病急亂投醫,到處找人相親,是不是為了給鹿雪上戶口?別在外面亂找了,我正好沒有結婚。”

……正好這個詞是這麽用的嗎!

他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啊,如此輕描淡寫,仿佛在說,“別在外面亂吃東西了,廚房正好空着,三哥給你下碗面。”

程音哪可能跟着他一起瘋。

“三哥,我一個有孩子的人,就別拿我開玩笑了。我不知道你和孟小姐之間發生了什麽,但既然談了這麽多年,家中長輩也都贊同,有什麽矛盾你們好好解決。”

她本意是想好言相勸,勸了兩句心中酸澀,幹脆閉了嘴,眼睛去看牆上的畫。

此時才注意到,畫是古斯塔夫那幅著名的《吻》。

“如果你在奧地利聽故事,那麽離開維也納那日,請務必帶走一個吻。”如此浪漫熱烈的主題,所表達的情感卻是——畢生的情人從未真正在一起。

很好笑。

程音笑了,命運真是最好的幽默大師,如此賣力地講冷笑話,她想不聽都不行。

腿摔斷了,她連跑都跑不出去。

季辭将鹿雪重又放回床上,扯過被子一角,蓋住她圓鼓鼓的小肚皮。然後他将程音連同輪椅一起,轉到他的方向。

她還不看他,他只好伸手扶正她的臉。她垂着眼皮,他幹脆單膝觸地,試圖與她目光相接。

……這下真是求婚的姿勢了。

“我和孟少轶是普通朋友,之前跟你解釋過的。孟老師也許有其他想法,但那不是我的想法。”

“我跟少轶偶爾一起出門,因為她是個好向導,而我需要去一些比較偏遠的地方。”

“我這些年一直在找人。”

“一個對我來說非常重要的人,突然失蹤了,我無時無刻都想找到她,經常焦慮得通宵睡不着,怕她挨餓,受凍,一個小姑娘在外面被壞人欺負……”

“我哪有什麽多餘的心力,跟別人談戀愛。”

程音不知何時與他目光相接。

她三哥如今成熟儒雅,已是高不可攀的清貴之人,此時與她相對懇談,卻是顯而易見的低姿态。

就算年少時,她也從未見過這樣的季三,他何曾與人低過頭。

“我知道你現在獨立又能幹,你把自己照顧得很好,鹿雪也養得很好,但這世上惡意之人太多,我真不放心你跟什麽亂七八糟的男人結婚。”

“已經四月份了,下個月就要提交幼升小的資料,你臨時找人,哪還來得及?”

季辭這樣的談判高手,要說服人只是時間的問題,程音還在做無謂的反抗,試圖提醒他正身處于宮鬥漩渦,總要顧及孟老的想法。

季辭冷然:“你哥暫時還不需要靠出賣自己,來獲得旁人的選票。”

他說這話時,像極了年少時的桀骜模樣。

她最愛的初戀臉都被祭了出來,程音哪還招架的住,談判高手精準把握到她面露猶豫的一線時機,放下了最後一塊砝碼。

“我的病,總是不定期發作,又不敢讓外人知道。知知幫了我那麽多回,不如救人救到底?有個明面上的身份,方便随時照應着,我很需要你。”

他家這個姑娘,歷盡滄桑歸來,變得吃軟不吃硬,不談感情只談交易,他得換個方向拿捏。

果然她遲遲疑疑松了口。

“所以,我們只是假裝結婚,對嗎?”程音說不好心裏是覺得失望,還是松了口氣。

季辭微微歪頭,笑得光風霁月:“不然呢?”

話裏有話,程音秒懂,恨自己一時多嘴——好似她巴望着發生點什麽似的。

“要假裝多久?我這邊只需要配合給孩子上個戶口,加上30天的離婚冷靜期,一個多月的時間就夠。” 她立刻撇清嫌疑。

季辭失笑,好沒良心,但也非常帥氣,這種用完就扔的态度。

希望某一天哪怕他不在了,她也不會感到難過。希望她面對世上所有男人時,都是同樣的理智冷靜,一切都先考慮自己。

心中酸澀混着欣慰,表面他卻雲淡風輕:“我自是希望,你能一直幫我打這個掩護。不過一直綁着你不放也不現實,不如先以一年為期?屆時看你的意願,是要終止還是繼續。”

一年,聽起來也還适宜。

但和季辭結婚非同小可,她其實還有其他顧慮。

“我的職業發展才剛起步,要是跟你結婚,算是直接站了個隊,而且,還不是我預先選好的那一隊。”

季辭挑了下眉:“對我這麽沒信心?”

那倒不是,程音其實是對季總太有信心。

若是宮鬥失敗,他被逐出公司,一切倒還好說,她這個“前妻”在柳世仍可有立足之地——參考王雲曦,憑自己的本事,在職場還是能吃上飯的。

可若他贏了……這家優質公司,她還真就沒法再待了。

說一千道一萬,夫妻是過于深度的綁定關系,董事長夫人是個專屬職業,好比一個小型的總統夫人或大使夫人,別說沿着職業道路穩步前行了,想在本公司當個普普通通的打工人,都是奢想。

再說了,萬一到時候季董有了正牌夫人,得多大的心胸,才能容忍她繼續待在同一家公司?

“我們能隐婚嗎?”程音提了個附加條件,“盡量別讓同事知道。”

如此,也能将對她職業生涯的負面影響降到最低。

“我有這麽見不得人?”季辭這回真的氣笑了。

“不想引發太多議論。”程音解釋。

“好。”季辭扶額。

本來也不打算讓她直接暴露于人前,但真聽她親口說出……

他家知知還是這麽會氣人。

正聊着,護士推門進來,問是否需要幫忙協助出院。

季辭直起身,幫程音蓋好小毯,又将鹿雪重新從床上抱起,調整好她的睡姿。

“勞煩送我們去停車場。”他道。

程音也對幫忙推輪椅的護士道了聲謝。

兩個人都平平靜靜,沒人看得出來,這裏剛剛進行了一場別開生面的求婚。

車還是前幾日那臺,邁巴赫的黑色商務車,新提的車,車身太長,司機老李不怎麽開得慣。

事先給他的地址,他也從未去過,不是季總常住的公寓,也并非後海的老宅。

他忍住了沒往後張望,但眼角餘光看得到,程小姐是被季總抱上車的。

小心翼翼,護若珍寶,瞧着不像只是崴了腳,倒像整個人都是琉璃做的,生怕碰壞了似的。

老李松開手剎,油門都沒敢給,讓車平穩絲滑地滑出了停車位。

直到車上了京通快速路,程音才發覺窗外的景色不對。

“開過東單了?”這不是她回家的路。

“你腳這樣,回自己家怎麽住?誰送孩子上學?一日三餐怎麽吃?”季辭先斬後奏,理由倒很充分。

程音被這一連串問號塞住了嘴。

季辭如今也算摸清了她的脈——不肯平白受人恩惠,就算是他也不行,或者說,是他尤其不行,必須來點兒自食其力。

于是他現場給她派了個活兒:“腳要消腫至少兩周,你先休半個月病假,這段時間在家別閑着,把羲和的宣傳方案做完。”

妹妹愛上班,也擅長上班,那就讓她上個夠。

他笑得仿佛過年時跟親戚炫耀的家長:“聽說我們知知,每年都拿國獎,讓我看看傳播學優等生的專業實力。”

建國門往東是通州,史稱通縣。

這些年建設北京城市副中心,市人民政府被遷移至此,區域內肉眼可見的繁華了不少,一路見到新樓盤鱗次栉比,入住率并不低。

車開進一個嶄新小區,地庫寬敞明亮,程音略感困惑,她記得季辭住在城裏。

車停穩,季辭将睡得奇形怪狀的鹿雪從車裏抱出,理了理她亂七八糟的羊角辮,然後一手抱着娃,一手推上程音的輪椅,示意司機離開。

老李一言不發将車開走,他想,從今日起,季總或許需要更多的隐私空間。

老頭放了一首歡快的鳳凰傳奇。挺好,他老板是個好人,老板高興他也高興。

“這是哪兒?”地庫直達的入戶門,肉眼可見的造價不菲,程音忍不住問季辭。

“這兒離幼兒園不遠,附近有冰場,等到九月開學,旁邊好幾所重點小學。只是我們上班稍遠,但我考慮,還是緊着孩子方便,你覺得呢?”

我覺得您……進入角色未免有點太快……

程音很不适應季辭這一身純正的奶爸風味,然而他對鹿雪的喜歡,看起來完全發自內心。

甚至陳嘉棋……被鹿雪叫過那麽多聲“爸爸”的陳嘉棋……都沒他這般事事有考慮。

此時程音不得不認可了太子黨對季辭的評價——姓季的手段了得,收買人心太有一套。

等見到了鹿雪的兒童房,程音已經徹底無話可說。

據季辭所言,這套獨棟原是某明星預定,由于出國定居臨時轉賣。

208們不差錢,給女兒裝修的房間就算放在迪士尼樂園,也能當個專門的展區。程音不敢想象鹿雪明天早上醒來該會有多高興。

這是她窮盡一生都無法給孩子提供的成長環境。

不怪季辭當初選擇離開,人往高處走是客觀規律。

由奢入儉難也是,看來接下來這一年,她得經常跟程鹿雪洗洗腦——別把這樣的生活當做人生常态,她們只是來這兒度假的過客,不能因為天上掉了個餡餅,就不再自己耕地。

多少中了彩票的人,人生反而過得越發糟糕。

同一個道理。

季辭将鹿雪放入挂着海藍色帳幕的公主床,回頭便見程音扶着輪椅,坐在門口若有所思。

她看起來不悲不喜,眉目生而秾麗,神情卻極素淨,似乎很難被俗世的塵埃沾染,明明就在眼前,卻仿佛神魂飄蕩去了遙遠的地方。

他忍不住快步走到她面前:“怎麽?累了?”

程音擡頭看他,不言語。

他摸摸她頭發,“累了早點休息。”

季辭說不清心底的失措從何而來,他從來都是鎮定而有主意的人。

從他九歲那年,瞞着家裏的老人,偷偷攢錢買了開往北京的火車票,去找他傳說中的“小姨”,凡是他想做的事,無論結果如何,終究都能做得成。

可此時,明明他已開始收網,确信一切盡在掌握,她也一同被網羅于他的計劃……

他卻覺得,她不會乖乖聽從他的安排和指令。

原本她也不是他計劃中的一環。

季辭上前,将程音連輪椅一同推到了走廊的盡頭。

“晚上你睡哪?我房間,還是客房?”

他步履平緩,态度自然,徑直将她推到了主卧:“睡我房間吧,客房沒有洗手間,你的腳不方便。”

程音若是腿腳好使,此刻恐怕已經蹦了起來,而今只能如坐針氈,連連擺手:“我們又不是真的結婚了……”

季辭低頭,看見她順滑烏發間,粉紅耳廓隐隐若現:“我的意思是,主卧讓給你,我睡客房,又在胡思亂想什麽?”

寬敞的主卧确實是唯一選擇,只有在這兒輪椅才能暢行無阻。

程音将自己關在洗手間,學習如何單腳站立,杵着拐刷牙洗臉,不時地瞄一眼雪白的貓腳浴缸。

她住在胡同這半年,甚至沒有好好洗過一次淋浴,更別說舒舒服服地泡一次澡了。

眼饞。

可是不行,門外有人等着,隔着花玻璃都能看到模糊的身影。

他總不至于每次都要陪她用衛生間吧……程音把水龍頭開得嘩嘩響,才肯坐下用馬桶,但臉還是燒得厲害。

太奇怪了,這種感覺。

她很不适應家裏同時還住了一名成年男性。

“櫃子裏有幹淨睡衣,可以自己換嗎?”季辭在外面問。

程音心慌慌:“可以!”

她說不可以,難道他還打算進來幫她換不成?

一通搏鬥,程音将自己折騰進了睡衣,大小正合适,就是圖案可笑,印了一群綠色恐龍,難以置信這是季辭的品味。

可偏偏就是,十幾年前他也買過類似的一套。

程音看着鏡中的自己,歲月厚待她,沒在她臉上留下多少痕跡,松松綁個高馬尾,她還是十來年前的高中生林音。

眼神卻是完全不一樣的。

林音照鏡子時帶着滿腹怨念,她可不想穿這種沒名堂的睡衣!

她自己選的多好看啊,買一套卻被他退掉一套。絲綢吊帶不行,可愛女仆也不行,季三這個老古板,連她晚上穿什麽睡覺都要管。

他說他來買,買就買吧,這豁醜的一身,到底是什麽鬼東西!

林音越看越氣,脫下恐龍睡衣扔到一旁,忽然眼前一亮,看上了季辭挂在浴室的白襯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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