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甘霖
第60章 甘霖
程音病假請了一個月, 人不在江湖,江湖卻飄滿了她的傳說。
運動會的餘溫尚在,微信右上角顯示有上百條未讀信息, 大多是在詢問她和季辭之間的關系。
只有王雲曦把流言當做事實, 回給她三個字:“做得好。”
誤打誤撞,超額完成了任務指标, 王雲曦若是知道她即将和季辭結婚,恐怕會給她額外多發一筆年終獎。
程音一律沒回。
她不回,不代表其他地方不洩露信息。
梁冰和老李從來滴水不漏,原先想要巴結季總的人,連他口味偏鹹偏淡都打聽不着。
這次卻和往常不同,知情者比想象中要多。
人力組的組長說, 季總很早之前就找他調閱過後勤組的簡歷資料。
幼兒園的林老師說,季總是程音女兒的緊急聯系人。
如果這* 種只算捕風捉影,季辭本人的反應則格外耐人尋味,據說程音傳說中的前男友陳嘉棋,因為聯系她不上, 沒忍住在路上攔住季總,問他是否知道程音的去向。
那位一貫情緒穩定,随時随地對任何人都和顏悅色的笑面虎,居然當場垮了臉, 幹脆利落送給陳嘉棋一個字:“滾。”
上述八卦,多由尹春曉向程音轉述,她想了想, 只回了簡短的五個字:“姐, 好好上班。”
她不在的日子,後勤組得靠尹女士支應門庭, 可別等她回去複工,連人帶組已經被姜組長端了,叫她無工可複。
尹春曉慣知進退,見程音不打算深聊,便也回了五個字:“姐,好好休息。”
這倆不知從何時起,開始在辦公室互相稱“姐”。
“姐”與年齡無關,那是一種江湖地位。
不過程音哪可能休息。
她是個勞碌命,只要沒在工作,整個人就焦慮得坐立難安——如今扭了腳,立都立不起來,更叫她着急難受。
衣食住行有人照料,閉眼睡覺睜眼吃飯,她上次過這種蛀蟲生活,還在幼兒園。
抓耳撓腮一上午,程音拿出反複審閱過的羲和宣傳方案,決定再往裏添些花頭。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她現在完全把季辭視做自己最大的甲方。
甲方爸爸給她提供如此上等的工作環境,給鹿雪提供如此高級的情緒價值,她不得連軸加班、肝腦塗地?
剛打開PPT,就有電話突然撥入,程音低頭一看,是蔣知韻。
前次她們算是打贏了一波輿論戰,至少在網絡上獲得了大量支持的聲音,臨時注冊的社交媒體賬號,關注人上萬,都在等着院方進一步的處理意見。
“聽內部消息,曹的靠山太硬,他們還是打算保。”蔣知韻氣得聲音都抖。
“怎麽保?”
“拖到風聲過去,這事到現在都是空來空去,打嘴仗,輿論場很快關注別的事情去了,會審美疲勞。”
“你們打算用最後一招?”程音問。
既打電話過來,估計就是與她商量此事,真人出鏡,實名舉報,這是終極殺招。
“學姐,我也不知道這樣做,究竟好不好,最近我壓力一直很大,期中考試也考砸了。”她聲音低落。
還是個小孩子呢,期中考試是天大的事。
對小孩子下手,曹平江怎麽還不死。
“我想想,”程音果斷道,“晚上給你答複。”
其實她一時腦熱,險些就點了頭,只是忽然想到自己現在并非孤家寡人,還有個甲方……
事涉聲譽風險,她有必要知會她的重要合夥人。
季辭破天荒準時下了班,梁冰沒忍住多問了一句,他行色匆匆的老板停下腳步,微微一笑:“要接孩子放學。”
梁冰呆若木雞,第一個想法是音姐牛逼,随即狂喜他即将擁有充裕的創作時間,最後才後知後覺——他老板那一臉蕩漾,是在跟他炫耀?
跟他一個工作忙到無暇戀愛,只能在小說裏搞點海市蜃樓的可憐人炫耀?
真比殺人犯回到兇殺現場自拍還要惡劣!
季辭恨不得能跟全世界炫耀。
可惜程音不讓,他只能坐在商務車裏,耐着性子等程鹿雪蹦蹦跳跳跑過來,哼着歌跳上車。
“爸爸,我同學都好羨慕我的頭發!你太棒啦!”小姑娘一上車就先給他頒了個獎。
老李身為總裁司機,也算見多識廣,仍然被這聲“爸爸”驚得頭皮一炸。
更驚的是季總臉上那個笑……總裁何止好久沒笑這麽開心了,總裁看起來連智商都降低了。
“明天早上給你梳個新的,我會很多種。”
“天哪,我真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女孩。可是你知道嗎,我同學不相信我養小白鼠當寵物,也不相信我有爸爸。”
“那可不行,周末請他們來家裏玩吧。”
“玩老鼠嗎?恐怕男生也會吓到哭鼻子的,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不知道這倆在笑什麽,也不知道季總怎麽就成了程小姐的女兒的爸爸,但老李現在基本肯定一件事——
八卦所言非虛。
日影西斜,客廳的落地窗外鋪滿橘玫色的晚霞,程音接到了季辭的通知。
Z:快到家了,準備開飯。
程音恍惚了一下,以前程敏華下班到家前,也會給她發這麽一條短信。
那時候還是世紀初,智能手機尚未普及,程敏華怕她夜裏找不到人又看不見,給她買了最新款的摩托羅拉。
很小巧的手機,除了打電話發短信,最多就玩一玩貪吃蛇,程音主要拿它和程敏華聊天。
老手機早不見了,SIM卡也都換了,但她記性是真好,沒辦法,閉上眼就能想起她和媽媽聊天的內容。
關于天氣。路邊看到的花。鄰居家來偷東西吃的小狗。剛剛讀完的書。
她們會争論到底斯嘉麗應該嫁給阿希禮還是白瑞德,基督山恩仇記和荊棘鳥哪本更狗血。
程音在漫天霞光中,聽到季辭和鹿雪開門回家的聲音,他倆正就金毛和薩摩耶誰更加忠誠,進行一場十分無厘頭的辯論。
程音想,已經多少年了?她沒有過這種“回家了”的感覺。
“菜要涼了,快去洗手,”她抱住朝她奔來的鹿雪,“我投金毛一票。”
鹿雪怒目而視,她的心永遠只屬于擁有白色皮毛的小動物。
“好啦,勝負已分,金毛贏。”季辭笑着将小女孩拎去洗手池。
“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人手中,”鹿雪冷着臉搓泡沫,“誰說二比一就是你們贏。”
季辭攤手:“在我們家,媽媽永遠是對的,這才是金毛勝出的主要原因。”
晚飯吃得很快樂,只有程音在吃胡蘿蔔絲的時候不快樂。
雖然媽媽永遠是對的,但挑食也是絕對不行,鹿雪覺得這樣的規矩也算公平合理。
吃完飯,程音請鹿雪自行回房間玩耍,她和季辭有事要談。
“你們不會要生新的寶寶吧?”鹿雪立刻警惕。
程音的臉色頓時和窗外的火燒雲連成了一片,季辭還算鎮定,穩重地笑答:“不會,這麽重要的事,會先征求你的意見。”
鹿雪滿意離開。
程音并沒有想好,到底要怎麽和季辭開口。
對于她實名出鏡舉報曹平江,他曾明确表示過反對,此時再提,估計也不會獲得贊同。
若她堅持要參與其中,他是否會取消婚約,她并十分不确定。
再緊急去找一個結婚對象也不是不行,只是她現在不良于行,出門都不方便。
程音不想承認,她沉吟着不開口,是因為舍不得與他的婚約。
哪怕只是形式上的,也算一種得償所願。
季辭見她面露遲疑,猜測她是有什麽難以啓齒的請求。
“怎麽了?有什麽想要的,”他笑道,“只要不違法,三哥都可以去辦。”
程音無語,她在他心目中是什麽不法分子嗎……
她心一橫,說了自己的打算。
果然季辭收斂了笑意,他将程音的輪椅調轉方向,推進了書房:“正好,有些東西要給你看。”
他從電腦中調取了一些剛收到的資料。
上次季辭幫她撲滅網絡流言,程音已經驚訝了一回,他居然有一整套的輿論控制班底,這次給她看的內容更是非同小可。
都不是從官方渠道可以輕易獲得的信息。
包括曹平江早年的論文抄襲、在職期間的以權謀私,極其詳盡,甚至有他老婆在學院報銷停車費的憑證。
“這些證據,提交給學術廉潔委員會和紀律檢查委員會,”季辭提示,“先停職審查,再移交司法。”
“沒有性騷擾相關的罪證?”程音往後翻。
确實沒有,老狐貍很小心,只能找到一些他與不同女性進出酒店的監控片段,并不能證明什麽。
不過其中一張視頻截圖讓程音停下了鼠标,她将截圖放大。
竟是周躍躍?
程音還真不知道,她與曹平江如此過從甚密,要是沒記錯,周甚至沒選過曹的任何一門課。
“這個姓周的女人,你跟她結過仇?”季辭忽然問。
程音不知季辭為何有此一問,其實她也有類似的疑惑——宿舍裏的那些小摩擦在她看來不算什麽,但周每次跟人提起她,都仿佛恨之入骨。
從她留級到這一屆,換班換宿舍遇到周躍躍第一天,就感覺到了很大的敵意。
“已經基本查明,炮制那份虛假聊天記錄的就是周,錄音資料是她男朋友找人偷錄的,他與那天督導組的記錄員曾是學工部的同事。”季辭道,“起訴材料已經在準備了,到時候我找代理人替你出庭。”
“自己出庭也行,我已熟練掌握了輪椅的使用方法。”程音道。
“不想讓你再聽到、看到這份材料裏的任何一個字,”季辭冷道,“周躍躍的保研資格也有疑點,她和曹平江之間,錢色交易至少占了一樣,足夠叫她一同身敗名裂了。”
程音不由自主瑟縮了一下,三哥護犢子的樣子好兇。
兩人正聊,又有新的郵件進入,附件是.mov格式的視頻,季辭随手點開。
一陣蕩漾銷魂的不可言說之聲,在書房中赫然響起。
季辭下意識的反應又是去擋程音的眼睛,仿佛她還是個未成年,另一只手緊急去關視頻,不知為何卻遭遇了播放器卡死,怎麽也關不掉。
于是程音就靠在他的胸口,聽了足足一分鐘的活春宮。
如果不是這個蒙眼環抱的姿勢……可能氛圍也不會如此荒糜,她當然是面紅耳赤的,抱着她的人也沒好到哪兒去,心跳急促如同鼓擂。
最終他長按開關強制閉機,才結束了這場突如其來的尴尬。
“曹平江,周躍躍和她男朋友,還有一個女生沒聽出來,應該不是我認識的人。”程音對着黑掉的屏幕,盡量鎮定地提出自己的見解。
怕季辭誤會,她又補充:“我聽力比較好。”
他的回答也很鎮定:“知知真厲害。”
對話簡直無法進行,好在這時忽有電話呼入,季辭接通,是飛馬的調查員。
他開通免提,好讓程音一起聽。
“哥,視頻厲害不,其中一個男的偷錄的。要不要幫你們找個平臺發布,讓這幾個都出出名?”
季辭未答,依他的性子,送他們一場全平臺發布多點曝光,都是這幫人應得的報應。
但他把決定權留給了程音。
“能形成很大的輿論爆點,貴校會立刻處理回應。”他只給出了這個意見。
程音當然也知道。
她卻搖了搖頭:“不公開。”
“提交紀檢,他們也會立刻處理回應,”她分析,“至于輿論……視頻裏有其他無關的人。”
“就算是周躍躍,也不應該以這樣的方式被報複,對女性進行□□羞辱,我豈不是跟她成了同一種人?”
“偷偷錄下這個視頻的人,才真正該死。”
“我還是想要真人實名舉報曹平江,這不是什麽羞恥的事,受害者當然可以選擇沉默,但如果她們選擇大聲抗議,就是勇敢的,了不起的,會讓更多的人有勇氣站出來說話。三哥,我想加入其中。”
“我希望獲得你的同意。”
程音擡頭看着季辭,她說這些話時神态平靜,态度卻很堅決。
她自幼如此,凡是決定了要做的事,再沒有什麽能夠将她阻止。她去往的方向,一定向着光,亮着光,遠遠将他照耀,溫暖而堂皇。
照見他的偏隘與冷寂,照見他身後那個色深而重的陰影——如果不是她将他從路邊撿走,他不知自己會從那個人生的岔路口,走向怎樣絕望的深淵。
那天晚上,暗無天日的暴風雪中,她是世間唯一的光。
羲和。他的神女羲和。
時隔這麽多年,他終于再次看到了她笑着奔赴光明的樣子。
季辭站在程音的身後,沉默地将她注視,絲絨窗簾悄然垂地,将他籠罩在天光照不到的暗影之中。
世人皆道他高嶺之花,溫文爾雅,其實一切不過皮相。
他心思深沉,性格偏執,極善于謀劃與獵取。折多山高寒缺氧,卻有狼群終年出沒,是他童年為數不多的陪伴。
他的寡言、兇狠與善謀,都從觀察狼群中習得。
凡是被藏狼盯上的目标,絕沒有逃出生天的可能,除非有什麽理由,讓狼主動放棄。
克制,季辭告誡自己,別驚擾她,要多加克制。
一點點,千萬別貪心,只汲取一點點,這世間獨屬于他的光明。
程音說完那些話,心中忐忑的感覺已經完全消散。
是程敏華跟她說的吧:人這一輩子,必須做正确的事,才能吃得好,睡得香。哪怕一時間招至了厄運,那也是堂堂正正活着,擡着頭做人,這種活法才漂亮。
她生平最愛漂亮,臉和姿态都要最漂亮。
讓她困惑的,是季辭當下的反應。
他并沒有生氣,或者訓斥,或者如她想象中進行勸說……而是用一種非常奇特的,幾乎讓她有點羞澀的眼神将她望着。
如此熱烈,又如此壓抑。
“怎麽了,三哥?”她問。
季辭沒有回答。
他俯身,将她從輪椅上抱起來,抱到了自己的腿上——他在與她說話的時候,一直靠在書房闊大的飄窗上,被厚重的窗簾所包裹。
此時他暫時地移出了陰影,傍晚柔和的光線落在他的肩頭,是泛着珠光的暮山紫。
被程音錯愕的神情逗笑,季辭将她鬓邊的碎發輕輕別到耳後。
“我想吻你,可以嗎?”他溫柔地問。
随即他低頭,不那麽溫柔地,甚至有些迫切地吻住她因為驚詫而微微張開的唇瓣。
如同渴水之人跋涉千裏,終于找到了他的甘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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