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戀她

戀她

這麽一篇一千多字的散文念了足有半個多小時, 沈別問她：“你明天，是不是，要早、早點去學校？”

“是呀, 我得把先行李放進宿舍。”

“你幾點鐘，出門？”他接着問。

舒吟估算了下時間：“我估計六點多一點就要出門了。”

沈別沒再說什麽, 等她離開了，他拿起手機, 把那段錄音按了保存。

翌日舒吟很早就起了, 怕行李箱輪子在地板上滾的聲音會吵到其他人, 她一路擡着出門。

“張嬸，我走了, 再見。”她小聲張嬸告別。

張嬸挺喜歡這個懂禮貌的小姑娘，也心疼她的遭遇：“你在學校一個人好好照顧好自己, 多吃點飯，你看你瘦的。”

舒吟笑着點頭。

等出了別墅門, 她才将行李箱放地上拖着走, 太早了, 天色還是黑黢黢的, 草坪燈和柱燈還亮着柔和的暖光，照出一旁少年人清瘦的身形輪廓。

她還以為自己是看錯了，驚訝地止住腳步, 輪子的咯吱聲随之一停, 不遠處的沈別已經擡腳, 幾步朝她走了過來。

“你怎麽也起這麽早啊？”她滿眼不解。

“你行李箱重，我幫你, 拿過去。”沈別把昨晚練習過無數次的話說出來，沒怎麽磕巴。

他暗自舒了口氣, 手伸過去，大掌覆上行李箱的拉杆：“走吧。”

舒吟愣了愣跟上他的腳步，突然反應過來，诶了聲，彎着杏眼道：“你進步好快，說話已經好多了呀。”

沈別眼底掠過笑，為着她這一份誇獎。

-

發的那把鑰匙上貼着302的标簽，舒吟找到這間宿舍，怕其他人還沒醒，特地在門口多站了會兒。

直到聽到裏面有動靜傳出，她才用鑰匙開了門。

四人間的宿舍，上床下桌的結構，靠着門的那張桌子上坐着個瘦瘦的女生，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框架眼鏡，塞着黑色的頭戴式的耳機，手在卷子上勾着，應該是在做英語聽力。

又從陽臺走出個女生，一手水杯一手牙刷，看見舒吟和她拎着的行李箱時眼睛一亮：“生活老師說我們宿舍要新搬來一個女生，原來是你呀。”

舒吟并不認識她，禮貌地笑了笑：“你好，我叫舒吟，是1班的。”

“我叫周葵，是3班的。我知道你，你好厲害的，這次期中考試的語文作文和英文作文都作為範文被我們老師拿來講了。”

才說了兩句話，一道床簾“刷”的一聲被用力拉開，鄭彤耷拉着臉，老大不高興地踩着樓梯下床：“瞌睡都被你們吵醒了！”

随即進了衛生間，又是“砰”一聲把門摔上。

“你別理她。”周葵對舒吟吐槽：“現在已經過了學校規定的起床時間，而且每天晚上就她熬夜玩手機玩得最晚，還總弄出乒呤乓啷的動靜，吵得別人睡不好。”

舒吟并不了解到底什麽情況，沒多說什麽，等住進來後她發現确實如周葵所說，鄭彤喜歡熬夜玩，熬到等大家都睡了才下床去洗漱。

又不顧及他人，有時踢到椅子，有時外放了視頻，手機又嘀嗒嘀嗒的響，總會弄出不小的動靜。

為這個，周葵和鄭彤總在拌嘴，舒吟本身睡眠淺，被吵醒了之後就很長時間睡不着了。

連着幾天，殷燦夏都發現她眼底明顯的黑眼圈了：“吟吟你不是搬到宿舍來住了嗎，應該每天能多睡會兒啊，怎麽反而還看起來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啊？”

舒吟沒什麽精神地趴桌子上，把宿舍的事簡單和她說了說。

“那女生怎麽這樣啊，也太自私了。”殷燦夏聽得皺眉，想了想提議道：“要不你去買個降噪耳機，睡覺時把耳朵塞着。”

舒吟覺得這提議行，殷燦夏又道：“後天周日，我們下午一起去逛逛街吧，我陪你去買降噪耳機，我也想買衣服。”

“好呀。”舒吟剛答應完，一只男生修長的手在她桌前敲了兩下。

她擡起趴着的小臉，那雙染着倦意的杏眸蘊着一層霧蒙蒙的水汽，似三月間潋滟的春色。

路星臨看得一愣，直到少女不解地眨了眨眼，才回神道：“成老師喊你去辦公室一趟。”

“噢好。”舒吟起身往外走，路星臨也跟了過去，她并沒在意，走出教室門，身旁傳來他硬邦邦的聲音：“我又沒趕你走，你要是宿舍住得不習慣就搬回去呗。”

舒吟覺得他可能是失憶了，明明她搬過去第一天，就被他罵醜八怪，讓她離他遠點，之後也是各種看不慣他。

“不用了，在學校住着挺方便的，我明天去買個降噪耳機就行了。”

她說完就走。

路星臨被甩在原地，舌頭不爽地抵了抵後槽牙。

他從沒在誰身上一次次碰釘子，心裏不爽的同時，可竟也升起股強烈的興味。

-

周日時舒吟和殷燦夏逛了一下午的商場，兩人還一起吃了晚飯，殷燦夏攔了輛出租：“吟吟，我先送你回學校吧。”

“不用啦，我們方向又不順路，公交站就在前面，我坐公交也很方便的。”舒吟笑着揮了揮手：“等到了我們相互發個報平安的消息。”

她坐上公交，晚上的路有些堵，下車時已經快九點鐘，天黑得徹底，氣溫比下午時低多了，北風把樹枝吹得呼呼響。

路上沒什麽人走，街角蹲着兩個在職高混的男生，頭發被吹得亂七八糟，腳邊煙灰一地，指尖還燃着抹猩紅。

“操，那女的什麽時候來啊？老子在冷風裏蹲了快三小時了，那富二代的也真好意思，想整英雄救美這套，還一點苦都不吃，自己坐在前面星巴克美滋滋喝着咖啡。”

“老大你息怒，人家至少錢給得大方，兩千塊呢，夠咱們之後上一個月的網了。咦，老大你看前面走來這女生，是不是就是照片裏的那姑娘。”

“還真是，快給他發條短信，咱們趕緊快去。”

舒吟聽見衣兜裏手機響了下，拿出來看，是殷燦夏發來的：【吟吟我到家啦，咱們明天見~】

舒吟：【我也快到學校啦，明天見】

她捏着手機繼續往前走，兩個打扮得流裏流氣的青年突然跑到她身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為了找對人，兩人都提前看過舒吟的照片。

照片裏只有一個側顏，因為是偷拍的還有些模糊，此時看見眼前的少女，兩個混混都實打實地被狠狠驚豔了一把。

是真漂亮，膚白唇紅，身上那股子清純脫俗的氣質是他們前十幾年都沒見過的，怪不得那富二代要大費周章地整這一出呢。

“小妹妹你長得可真好看，天這麽冷，哥哥請你去喝杯奶茶吧。”脖子上戴着銀鏈的小混混先走流程，言語挑逗道。

“我不要。”

舒吟從他們旁邊繞過想走。

路星臨還沒來，對方自然是不可能放她離開，一把抓住了她手，那細嫩光滑的觸感讓那小混混一下色向膽邊生。

反正演的就是這出戲碼，他趁機吃點豆腐，也不枉他在這冷風裏吹了好幾個小時，不然這等絕色，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有機會碰到了。

這麽想着，小混混另一只手又去摸舒吟的臉。

沾滿煙味的手臭烘烘的，舒吟感覺比粘膩冰冷的蜥蜴在臉上爬過還惡心，她慌忙地t要拿手機要報警，另一個小混混見狀迅速從她手裏把手機搶了過去。

想要呼的嘴被他從後面緊緊捂住。

“靠，這手感真絕了。”小混混爽得發出一聲喟嘆，甚至還開始扯她羽絨服的拉鏈。

手就要從她毛衣下擺伸進去時，一道厲

喝聲傳來：“停下，你他媽幹嘛呢？！”

路星臨沒想到自己趕來會看到這一幕，之前讓袁卓去找的人，說好的也只是讓他們攔住舒吟不讓她走。

血氣湧上頭，他先一腳向捂着舒吟嘴的人踢去，又拽起剛才對舒吟動手動腳的那個混混，一個拳頭狠狠砸過去。

路星臨并不怎麽打架，但經常打籃球飙摩托，體力算好的，那一下又來勢洶洶，小混混一下子被他摔在地上。

路星臨的拳頭繼續往他臉上砸去，連着挨了幾拳，那混混回過神也怒了。

操.他媽的，演個戲而已，還真把他壓着往死裏打啊？！！

那混混平時在學校也是嚣張慣了，哪裏受得了這個氣，從褲兜裏掏出把小刀就往路星臨揮來的拳頭刺去。

路星臨吃痛地悶哼一聲，受傷的手導致他很快落了下風，那混混趁機反擊，也狠狠往他臉上揍了兩拳。

“我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就過來！”

兩人擡眼一看，只見舒吟捏着手機，很識時務地立刻拔腿就跑。

其實那手機屏幕早就摔得四分五裂，舒吟剛才不過是虛張聲勢，見真把他們吓走了才長舒口氣，走過去把路星臨從地上扶起來。

“你手流了好多血，我們趕緊去學校醫務室。”她語氣焦急。

路星臨那傷口血淋淋看着唬人，傷其實不是很深，校醫消毒完用紗布包紮好，問起受傷的原因：“你是不是和人打架了？”

舒吟怕他被誤會，連忙将自己在校外遇到那兩個小混混的事說了出來。

事關學生安全，校醫不敢小觑，拿起手機去找校領導反應了。

“剛才多謝你了，連累你受傷真的很抱歉。”

少女長睫濕漉漉的，杏眼像被水洗過一般透亮，軟軟的嗓音滿是自責，聽得人心軟得不行。

路星臨有幾分心虛愧疚，但不可否認，他享受她這樣溫柔地對他，柔聲柔氣和他說話的模樣。

他就騙她這麽一次，而且反正他最後及時趕來了，也沒出什麽大事不是麽。

“不要緊。就是個皮外傷，又不嚴重。”

-

周一一早的升旗儀式上，校長就着昨晚小混混攔截本校學生的事展開了半個多小時的安全教育，沒提舒吟和路星臨的名字，全程以本校某某女生和某某男生代替。

但學生之間哪藏得住事，校長在臺上講得抑揚頓挫，底下早就議論開了。

“昨晚就有帖子說去醫務室拿藥，看到舒吟和路星臨一塊兒走出來，路星臨的手掌還纏着紗布，所以被小混混攔住的某某女生其實是舒吟，而從小混混手裏救人的就是路星臨吧。”

“路星臨長得帥還這麽有正義感，哎呀，更喜歡了。”

“這兩人一個校花一個校草，還有英雄救美這一出浪漫橋段，不發展出點什麽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沈別站在十班末尾，哪怕視力再好，隔着九個班的重重人海也看不見小姑娘所在的位置。

只能摸出手機，在q.q上反複斟酌又修改，最後發過去一句：【是你昨晚碰見了小混混嗎？你還好嗎？】

沈別知道她現在不可能看到，手機重新揣進兜裏，耳邊是那些人越發興奮的讨論。

“可我聽說路星臨之前不是挺不待見舒吟的嗎？”

“哎這你就不懂了，偶像劇裏都是這麽個發展套路，先是互相看不慣，男主各種欺負女主，然後因為這樣那樣的事慢慢彼此改觀。女主看出男主惡劣外表下正義的內心，男主也看到女主漂亮外表下善良堅韌的品質，互生情愫最後大團圓結局。”

“你分析得好道理，要不你以後報考編劇專業得了。”

沈別黑眸冰冷，垂在身側的手緊了又緊，手臂鼓起明顯青筋。

發出的那條消息一直沒有回複，他無數次點開手機又沉默地按滅，直到晚自習下了，他一個人坐在空空如也的教室，再次點進去，消息框依然空空如也。

心髒也像是從未有過的空，像被利器狠狠碾碎，又被野獸撕扯出一個大口子，冷徹的寒風肆虐灌進來。

這是自七歲那年之後，他再一次感覺到疼痛的滋味。

沈別拎起書包走出教室，教學樓裏的學生走得差不多了，到校門口時，一抹熟悉的身影撞進他視線。

他垂了垂眸，繞過去從另一邊大門走，結果那道身影用清脆的聲音喊住他：“沈別。”

他猛地腳步一頓。

不是……不願意聯系他麽，為什麽還在學校這種大庭廣衆的場合叫他。

少女幾步朝他跑過去，小臉對他展露一個軟軟的，堪稱親近的笑。

沈別黑漆漆的眸看着，心裏卻仿佛一瞬間春回大地，萬物複蘇。

“昨天，你、你有沒有，有受傷？”

舒吟想起昨晚那小混混摸她臉還扯她衣服的畫面，一股惡心感就湧了上來，她下意識蹙緊了眉頭。

沈別将她的反應盡收眼底，目光倏地變得冷戾。

舒吟搖了搖頭：“我沒有事，幸好當時路星臨正好在附近，他趕來幫我把那兩個小混混趕跑了，就是害得他手受傷了。”

她語氣裏滿是真摯的感激和歉意，沈別想起升旗時聽見的那些話。

他知道他不該嫉妒，他應該感到慶幸，幸好那種時刻路星臨來了，可胸腔裏到底不受控地蔓開苦澀的滋味。

“這麽晚了，你怎、怎麽，要出去？”

“噢，我手機昨晚摔碎了，我剛問門衛大叔附近哪兒有修手機的地方。”

“為什麽，不、不找我？”他下意識有些不開心。

“屏幕都碎成蜘蛛網了，應該整個內屏都要換，挺費事的，我就不想麻煩你了。”

“給我吧。”沈別伸手，低眸看着她，聲音磕絆，鄭重。

“你的事，永遠不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