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草藥

草藥

雲祢輕緩無聲放下手上物件,走到她身邊,在她耳畔低聲道:“有人在屋頂上。”

琬貞心神一凜,可不是麽,這咔噠咔噠的,分明是有人在屋頂行走,蹑手蹑足踩在片片磚瓦上。

思及此,她有些坐不住,忙站起身,想傳外頭侍衛進來,雲祢擡手輕按她的肩膀,“莫急,且看看來者要做什麽。”

琬貞回眸瞥他一眼,他并未看她,目光凝在頭頂天花,她思緒打了個轉,輕手輕腳地坐了回去,與他一同盯着聲音t來處。

頭頂咔噠聲很快停了,短暫寂靜後,琬貞看到有煙從上方榫卯相接的木條縫隙間緩緩瀉下。

經歷游舫上那事後,她對煙霧已有十足戒備,幾乎是看到煙霧的瞬間便緊緊捂住口鼻,但還是嗅到絲絲幽香。

有點像檀香,但又混了點奇怪的淡淡腥味。

“這味道……”雲祢忽輕聲低語,“和肅太妃住處的很像。”

琬貞壓低聲問他:“你去過肅太妃處?”

“抵達行宮的第一日,小僧便暗中去往肅太妃住處調查,也因此才能聽到她與李貴妃的交談。”他鼻尖微動,眉頭蹙起,“似乎是燒什麽東西的味道。”

“走,先出去。”琬貞扯了扯他,“這煙定有古怪。”

兩人對視一眼,快步出了暗室。

琬貞輕手輕腳推開窗,無聲指指上方,示意侍衛們注意屋頂,衆人領命,輕手輕腳繞到屋前屋後包抄。

很快,屋頂傳來雜亂響動,噼裏啪啦一陣嘈雜後,有個人自屋頂滾落,重重砸在屋前。

琬貞透過窗子瞧得清楚,那人摔在地上時折了腿,無法站起,痛得龇牙咧嘴,她心一松,摔得好,看你還怎麽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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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施施然拉開書房門,居高臨下看着地上蜷縮着的不速之客,聽見開門聲,他猛地擡頭,露出一張其貌不揚,甚至堪稱猥瑣的臉。

琬貞皺了皺眉頭,這人眼裏滿是兇光,似乎恨她入骨似的,可她壓根兒不認識他。

這人是誰?

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他忽面露獰笑,下一瞬,兩頰內凹,嘴唇縮成圈形,嘴裏射出一抹寒光,直沖她面門而來。

她登時毛骨悚然,下意識轉頭躲避,可他口中吐出的東西并非只有一道,而是一排!

危急關頭,雲祢一把拽過她閃到門後,那排銀芒與她險險擦身而過,釘釘釘地射入屋內牆板上。

而她沒防備他這突來一遭,收不住沖勢,連帶着他一齊跌靠在牆邊,幸好有他這人肉墊子擋了一下,才沒磕上堅硬牆板,但額頭還是與他鎖骨重重撞了一下,痛得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忙将她從懷裏扯出來,疾聲問她:“那針紮到你了?”

她捂住生疼的額頭,有些詫異地盯着他,他眸中是掩飾不住的焦急與擔憂,這與她印象中的冷漠和尚不大一樣。

就她與他短暫相識這半日來看,他從來都是平靜且漠然的,面對李淑誣陷,楚桓質疑,他面無表情;即便是方才密室裏請求她留下作陪時,也情緒淡淡。

可此時此刻,他就像着火了的雪人一樣,與原來的他大相徑庭。

都說人下意識的反應才是真實的自我,他也是如此麽?此時的才是他的真實寫照,那個冷漠的雲祢,是他的僞裝?

她一瞬不瞬望着他的眼睛,幾乎要把眼前人瞧出個窟窿,這人……好奇怪。

他似乎也覺察到了什麽,收斂面上神情,錯開目光,将她從頭到腳打量一遍,确認她沒中毒針,才沉默扶她起身。

琬貞也沒有說話,她一直在安靜地觀察他,迷惑又好奇。

雲祢若無其事地從牆板上取下毒針遞給她,“可以讓太醫瞧瞧,說不定能有線索。”

琬貞漫不經心點點頭,那刺客用嘴發射毒針偷襲後便咬舌自盡,饒是侍衛們動作再快,也沒能把人救下,線索斷在這裏,她卻并不多失望,肅太妃一案固然重要,眼前人的古怪卻也令她無法忽視。

她忽然問他:“若我方才中了毒針,你又會如何呢?”

雲祢動作微頓,“公主為何要做這般不祥的假設?”

琬貞無言盯他須臾,意味不明地笑笑,“你似乎很在意我。”

“這是自然,”雲祢垂下眼睫,“若公主出事,此案如何偵破,小僧如何告慰方丈在天之靈?”

“哦?”琬貞眯了眯眼睛,“只是因為這個麽?”

雲祢回以滴水不漏的平靜神色,“公主萬金之軀,下回,還請莫要這樣咒自己。”

琬貞似笑非笑颔首:“知道了。”

又把面具帶回去了,是吧?她心裏冷笑,看本公主怎麽揭開你的僞裝。

不過這事也不能急于一時,起碼現在不是好時候。

她目光轉向書房門前死屍,問雲祢:“你有什麽想法?”

雲祢思慮片刻,答非所問道:“小僧昨日潛入淩霄閣調察時,被李貴妃身邊的侍婢撞見了。”

琬貞回頭看他一眼,眸光爍動,“如此一來,她肯定知道你聽到了不該聽的東西,所以之前在淩霄閣,才想抓了你。”

若雲祢被秘密處理了,李淑和肅太妃這段對話便無人知曉,其再将雲祢的死也推到她頭上,說她琬貞棄車保帥,卸磨殺驢。

但這個計劃沒有成功,雲祢被她帶走了,琬貞捏着下巴思考,那麽李淑此時擔心的,便是雲祢會将這事捅出去,而要人保守秘密,最好的方法,便是……殺人滅口。

她喃喃自語,“也就是說,這個人極有可能是她派來除掉你這個知情人的。”

雲祢補充道,“她不能肯定小僧有無将此事告知公主,穩妥起見,若能一箭雙雕,讓公主染上肅太妃那樣的‘癔症’,亦或是更嚴重……一切便可任她修飾了。”

琬貞迅速理解他的意思,“你是覺得,方才那古怪的煙,可能是肅太妃這怪病的由來?”

雲祢:“小僧也只是猜測。”

她擡手招了個侍衛過來,“你去屋頂上找找,是不是在燒什麽東西。”

不多時,侍衛帶着一把燒得只剩一半的古怪枯草回到她跟前。

琬貞奇怪地打量此物,她沒見過長這模樣的草,有點像艾草,但葉片要肥厚得多,且邊緣分布鋸齒,莖稈上長滿小顆粒。

她将毒針和枯草一齊遞給栗亭,“拿去讓太醫瞧瞧。”

若肅太妃的怪病也是人為,那樁事從頭到尾,或許就是場蓄謀已久的謀殺案,她來這一趟收獲還真不少。

她忽覺慶幸,看來把人就近關在眼皮子底下真是走對了,若擱那大老遠的監牢裏鎖着,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讓李淑得逞。

既然這刺客已經摸到書房,這處便不再安全了。她思忖片刻,忽看向雲祢道:“你先回無音寺吧。”

雲祢微怔,不等他開口,琬貞繼續道:“對外,你仍關在行宮裏,回去時小心別被人瞧見。”

“公主……”他俨然不大贊同,但琬貞堅持己見,“你是關鍵人證,要用到你的時候,本公主會找你回來的。”

雲祢到底拗不過她,只能依她所言,暗中離開。

琬貞接下來是一點沒閑着,楚桓帶着查到的消息回來了。

李淑這些時日與一個西域的巫醫來往密切,從巫醫處購入過不少藥材,他設法弄到了一些,好巧不巧,正與書房屋頂上找到的那株一模一樣。

楚桓道:“巫醫說此草入藥多做麻藥使,若少劑量混入香料中,亦可安神催眠。”

“若直接燃燒,像熏艾那樣用呢?”

楚桓愣了愣,“那巫醫說最好別這樣用。人受不了那麽大劑量的,熏久了要麽癡呆,要麽發癔症……”講到這裏,他忽然頓住,“咦,那肅太妃會不會?”

他眼睛漸漸發亮,“若能查到肅太妃宮裏有無用過此物,又是何時開始用的,便能知道她這病究竟是不是有鬼了!”

這回都不用她開口,他自個兒就一陣風似的又走了出去,這一去,直到入夜都沒回來。

而太醫處研究那毒針也要花些時候,琬貞決心今晚先睡下,明日一早,想必兩方線索便都齊備了。

她其實有些認床,本以為在回春堂回睡不着,哪知剛沾上枕頭,便毫無知覺地睡沉了。

當她再次睜眼的時候,屋裏仍黑漆漆的。

她迷迷糊糊地四下打量,不看倒罷,這一瞧,心髒險些停跳——睡前還空蕩蕩的椅子上,多了一個人。

她吓得尖叫,聲音卻被一只冰冷的手捂回她喉中。

“是我。”那人在她耳邊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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