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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第 3 章

閉上眼,聽見隐約的呼呼風聲,卻像是陣陣哭嚎。沈知鳶實在睡不着。

她猛然睜開眼,要翻自己第五百二十個身,卻突然聽見少年喊她:

“……沈知鳶。”

沈知鳶動作頓住,小心翼翼地應聲:“在的。”

黑暗裏,少年咬牙切齒的聲音近乎貼着耳廓響起:

“你是打算翻身到天明嗎?”

房屋狹小,點滴動靜都變得分外明顯。譬若在她這頭,他的呼吸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沈知鳶後知後覺意識到件事,她沒睡着的時候,可能祁酩舟被她吵得也沒能睡着……

“你再不睡,”

緊随着一陣窸窣聲,他也翻了個身,正對着她,雙眸被月光映得瑩瑩發亮,嗓音危險:

“就準備起來哭整晚吧。”

他語氣實在不好。

還有當啷一聲,像是他叩了下那對雙刀中的其中一把。

沈知鳶立刻不動了。

雖然她睡不着,有一半的功勞都是他……可她還是生了點愧疚。

少年這才轉過身,沒好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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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本來還以為會睜眼到天明。結果給他那麽一威脅,沈知鳶沒多久當真睡着了。

翌日。

被亮眼的陽光晃醒。

“好想再睡會兒……”

沈知鳶難得睡這麽沉,沒有夢魇,一覺睡到醒。今日也沒有宮女揪她起來幹活。

鼻腔裏黴味沖人,但還隐隐混着股,清新明媚的氣息。

好好聞。像草木香摻了新曬被褥的陽光味。沈知鳶閑适眯眼,翻了個身,想用被褥蒙住腦袋。

耳邊突然聽見漫不經心的話:

“睡呗。”

尾音無意識上挑。

……!

她猛然反應過來自己在哪了,刷從疊席彈起來,正襟危坐,小小聲道:“對不起。”

“幹嘛?”少年盤腿坐在疊席上,聞言側臉,詫異地睨她眼,“睡就睡呗,沒事誰想早起啊?”

“我睡醒了。”沈知鳶搖搖頭,以為他和冷宮裏的宮女一樣在說反話。

“行。”

少年懶懶應了聲,不再多說。

就是和她說話時,他薄唇也還刁咬着發帶。肩頭烏發披散,疊席上,随意擺滿了那堆銀飾和紅珊瑚珠。

沈知鳶看着他五指作梳,三兩下就把紮好的小辮子和烏發攏起成了高馬尾。拾了發飾,一個個往上扣。

窗外旭日東升,明豔的光線被那層薄紙攔了大半,另有大半落在少年身上。他周身輪廓被無形抹去,有點兒像剪影畫的輪廓,朦胧又溫柔。

“你紮着頭發睡的?”

突然聽見他問。

“嗯。”沈知鳶忙應聲。又怕祁酩舟覺得她回話冷淡,想了想,補充解釋道,“有拿黑色發繩在底下纏着,梳個低髻,側身睡就不容易散。”

“喔,你還挺有本事的。”少年打了個哈欠,真心實意道。

沈知鳶一下不知道說什麽了。

其實是為了多睡會兒,她才這麽幹的,梳頭發太麻煩了……本來出嫁不該紮這個發髻,可根本沒人在意她怎麽出嫁。沈知鳶方便起見,當然還是紮了這個。

“過來。”祁酩舟招了招手。

可她才剛起床,鞋沒穿,被褥也還披着,手忙腳亂離開疊席也要一會兒。就這一會兒已經夠讓他不耐了。

“算了,我過去吧。”他又說。

比她快多了,幾乎話音剛落,人就已經到跟前。修長挺拔的身影從頭兜落,将她包裹其中,他們連投落地面的影子都重疊在一處。

他突然伸手。

沈知鳶僵直脖子,以為要拔刀或者掐脖子什麽的。

頭發卻好像被撥了撥。

“我去覓食了,你自己看着辦。”

那片陰影很快抽離。少年懶洋洋開口,好似又打了個哈欠。

覓、覓食……?

好不拘一格的用詞。

沈知鳶試探着睜開眼。少年背着手,伸着懶腰往外走。

高馬尾束着的珊瑚珠又在響個不停。可有那麽幾股小辮子,空落落的。

沈知鳶下意識摸自己的發髻,果然,幾顆圓潤溫熱的珠子左右對稱地挂着。

……他的紅珊瑚珠?

“不用給我戴的。”

沈知鳶盡可能快地打理好,飛速沖出房門追上他。祁酩舟卻已經和元木坐在石桌旁,樂融融地說着話。

她只能在他旁邊坐下。

等他們說話的空隙,側過腦袋,壓低了音量道:“我不會取這個。你可以自己拿下來,謝謝你啊。”

娘親死後,她已經很久沒用過發飾了。以前有的,盡數被砸了或是被搶走;後來有的,用時又總被嘲上不得臺面。

實在猜不透他為什麽給她戴這個……暗、暗器?沈知鳶被自己吓了一跳。

卻聽少年好奇地問:

“你穿紅色都不戴飾品嗎?”

嗯?

沈知鳶愣了愣,懷疑他這話是不是有她沒揣測出的深意。

沒等她回話,祁酩舟就已經擡手将她腦袋往旁邊推,懶懶道:“摘了好麻煩,不要。”

“小娘子你是大齊人吧?”

元木慈眉善目,等他們說完話才樂呵呵問:“可以幫我看封信麽?我阿囡從大齊寄來的,她也是大齊人。”

“當然可以。”沈知鳶立刻道。

她跟着元木,看他從角落裏最底下的木箱的最底層掏出個層層纏繞的包裹。打開來,才發現只有張泛黃的薄紙。

“麻煩你了。”元木将紙遞給她。

沈知鳶雙手小心地接過,垂睫卻“咦”了一聲,她擡頭輕聲道:“阿翁,這張紙是空的呀。”

一字未落。

元木卻笑着說:“你也不認識啊。沒事的,我再找人幫忙就好。”

元木将那張紙層層包裹回去,長嘆口氣問:“阿囡,當年的事,你還在怪阿爺麽?當真裝着不認識阿爺嗎?”

阿囡是女兒,阿爺是爹爹。應當是他觸景生情了在自言自語罷。沈知鳶沒有應聲。

後頸卻突然給兩只手指揪住,輕輕往後一扯。

“她不是你阿囡。”

少年慵懶的嗓音在後頭響起。

“什麽?”元木一怔,眯起眼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半晌才低語,“是了是了,阿囡應該要高些,皮膚黑些,還要再圓潤些。”

很快意識到認錯人了。

“抱歉啊。”他指指自己的眼睛,愧疚道,“年紀大了,現在跟瞎着差不多。”

“我阿囡離開的時候也是穿着一身紅,和你年紀差不多,跟她娘一樣去了大齊就再沒回來。她娘也是大齊人,兩人在大齊約莫過得很好。這些年,也就寄了方才那一封信給我。”

是将她認錯了。所以昨日那個“回來了”是和她說的?沈知鳶陡然反應過來。

觑着元木的眼睛,又覺着哪裏不對勁。

她在太醫院幫工的次數不少。元木的眼睛,怎麽都不像不能視物者的,更別提他活動完全不受限。

可這是人家的私事。沈知鳶沒有問,點頭輕聲道:“沒事的。”

有心寬慰幾句,嘴笨,又不曉得該說些什麽,只能幹巴巴地擠出句:“她們肯定也很想您。”

“你也這麽覺得?”

元木眼睛立刻都亮了,臉上褶子更擠在一處:

“她五個兄長都參軍去了,說是要将南疏勒趕出我們的地盤,這些年音訊杳無。我就剩阿囡了,我就說這為人子女的怎麽可能不挂念爹娘啊。”

更像說給自己聽的,他說着就已經拄拐往回,呵呵笑着換了個話題:

“糌粑應該要蒸好了。”

糌粑是南北疏勒的主食之一。用青稞制成,手工捏成了形狀不太均勻的幾個。蒸熟後,放在籃子裏端上來。

元木知道大齊人很少吃這個,特地起身,給她夾了兩個放碟裏,笑道:

“和酥油茶拌着吃,試試,香得嘞。旁邊還有水果,想吃自己拿。”

沈知鳶右手邊碗裏盛的就是酥油茶,在它旁邊,還有一籃子紅色的水果。

她忙起身,接過他手裏的碟子:“我知道的,謝謝您。”

她出嫁前學過疏勒的飲食,知道要怎麽做。可知道是一回事,實際又是另回事,吃幾次都……

沈知鳶大口大口地吃着糌粑,和元木笑道:“很好吃,謝謝您。”

心裏卻快哭出來了,好奇怪的味道,想吃饅頭包子,或者清粥配小菜也好啊。

元木和藹一笑,也在用着糌粑。可身側少年卻只是拿起酥油茶,随意抿了幾口,碟子空空如也。

她好像杵在他和裝糌粑的籃子中間了。沈知鳶看看自己,又看看他,以為他是不好意思起身繞過他去夾糌粑。

“祁酩舟。”她微側身,輕聲喊他,“你要坐我這嗎?我吃這兩個夠了,這兒可能方便點。”

一股很淡的甜果香盈袖而來。

祁酩舟目光微動:“我?不用。”

“吃你的。”他将她頭扭回去,順帶又捏了捏她的臉,輕輕擰眉,“你每日喝露水?這有幾兩肉?”

所以難道真是因為她嗎?

沈知鳶更愧疚了。

可他不願意,她只能小聲加句:“那你要想坐過來随時喊我,我都可以。”

他懶懶應了一聲。

“小娘子你是大齊人吧?”

元木坐在她對面問。

“嗯。”沈知鳶點點頭。

“可以幫我看封信麽?我阿囡從大齊寄來的,她也是大齊人。”

元木笑眯眯地開口,說的話竟然和剛才一樣。

不曉得從哪吹來陣風,順着衣領吹入,沈知鳶渾身起疙瘩,不自覺打了個激靈。

“您方才已經說過了。”

祁酩舟神情卻沒有半分異樣,笑吟吟地提醒。

“這樣啊。”元木點點頭。

咚!

石門突然被撞開。

疾風呼嘯襲來。

沈知鳶吓得一抖,桌邊緣擺的空瓷瓶猛地落地,乒鈴乓啷,在詭谲陰冷的寒風裏碎了滿地。

她本能地往少年那縮去。

又是聲輕微的咚,好像還有什麽東西從腰間飛出落地。

沈知鳶卻已經顧不上,繃緊了身體看石門外沙塵裏漸漸逼近的幾道小山似的身影,腦海裏全是祁酩舟昨晚講的鬼故事。

“老東西,好酒好肉招待着。”

未見人先聞聲。

粗犷沙啞的嗓音,也是疏勒語。

是人就好。

沈知鳶松口氣,擡眸對上少年好整以暇的目光,她歉意地抿唇笑笑。

那是幾個三十左右的壯漢,腰佩長刀,皮膚黝黑,兩臂壯得快有臉粗。進門時,還要彎下腰。

為首之人臉上一道刀疤,從右側橫斜整臉。他們大搖大擺走進來,兇神惡煞地環視一圈。

一看就不好惹。

沈知鳶趕忙低頭,避開他們的目光。元木拄着拐上前笑道:“二位是南疏勒人?酒還有點,但吃的……只有糌粑了。”

許是她的錯覺,元木話語裏似乎有幾分隐藏的恨意。

“也行。”

那群人大笑着。

一行人進來後,房屋很快變得擁擠。全是煙酒氣息,還有一股汗臭味。他們沒打招呼,自個兒伸手把籃子裏的糌粑全拿走了。

低了頭,沈知鳶才發現哪個飛出去的東西原來是自己的荷包。還掉挺遠的,竟然到桌對面去了。

她彎着腰要去撿。

卻有只肥碩布傷的手比她更快。

“小娘子,這是你的?”刀疤臉拾起她的荷包,在手裏轉着,邪笑着勾起左側的唇角。

不是她的難道是他的嗎?

沈知鳶心裏惱得犯嘀咕,卻只能低頭輕聲道:“是的,謝謝您。”

看他那架勢,估計荷包要不回來。要不回來就要不回來吧,沈知鳶想起玉珠的眉眼,輕吸鼻子,卻也曉得小命最重要。

果然那人更笑着:“你親爺——”

話音未落卻被打斷。

“還給她。”

少年屈指叩了下桌面,側臉看着角落那幾只木箱,頭也不回地淡道:“或者我搶回來。”

瞧不起人的模樣。

刀疤臉面色一變,目光卻落在他腰側別着的雙刀。

在北疏勒,不是所有人都敢配雙刀的。雙刀比單刀使起來要難,日常維護的開銷,也要大得多。尤其像他這樣的彎刀,明顯價格不菲。

他想起追蹤的那只海東青,眼珠子一轉,将荷包雙手奉上笑道:“開個玩笑罷,莫要傷了和氣。”

沈知鳶不想擡頭看他的臉,撈回自己的荷包,飛速窩回少年的身側。

原先還有點怕他,這下好,和他們對比起來,祁酩舟都顯得分外可親可愛。

“剛剛謝謝你。”沈知鳶小聲和他說。

“我做什麽了?”

祁酩舟沒覺着怎麽,生了幾分趣味,回頭看她。

沈知鳶攤開手,向他展示手裏的荷包。

“喔不客氣。”少年聳聳肩,滿不在意地笑道,“我怕你要哭了。”

“沒有。”

突然聽見她說。

姑娘家還低着頭搗鼓自己的荷包,發頂有些幹燥,卻還是烏黑得發亮。

“嗯?”

祁酩舟沒反應過來。

沈知鳶小心地給打了好幾個結,扯了扯,确定不會再掉,才擡起頭替自己輕聲辯解:

“我沒那麽愛哭的。”

“是嗎?”

祁酩舟坐直身體,饒有趣味地看她。手突然搭上蹀躞帶別着的那把小刀。

刷地一聲。

利刃出鞘,寒光直指她。

那雙漂亮狹長的眉眼危險一眯。她背脊霎時發涼,咬咬唇,不敢說話。

寒風吹過眼角,當真有幾分濕意。

卻聽他哼笑一聲,那道狼似的兇狠目光陡然抽離。

少年将那把小刀在手裏轉了個圈。拾起桌旁不知名的水果,抛起又接住,三兩下就把皮全剃了。

“瞧,”他微歪腦袋,将手裏削好的水果塞她手上,聳肩笑道,“這不就哭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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